于是商四去找南英喝酒,南英总算没再提起陆知非的事情。只是恰逢春暖花开之际,南英倚在门旁看着庭院里的花,忽然间就有点想家了。
    “好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了,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模样。”
    “想回去看看吗?”商四问。
    “四爷带我去?”
    商四小酌一口,道:“现在天气怡人,正是踏青的好时机。况且此时的江南大约是最美的时候,去看看也不错。”
    南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雀跃来,“那好啊,马上就要五一了,知非说不定也要回家,我们可以一起去。”
    “叫他干嘛。”商四挑眉。
    南英笑了,“四爷不要这么小气嘛。”
    商四不置可否,只是这一次南英的消息传得够快,不出半天书斋大大小小都知道了要南下踏青的消息,一个个兴奋得像是要郊游的小学生。
    吴羌羌热情地邀请陆知非一起走,陆知非看了一眼商四,说:“那就麻烦你们了。对了,你们在那边有落脚的地方吗?如果暂时没有的话,可以住到我家来。”
    “嗷嗷嗷嗷那个三进的大宅院!好啊好啊好啊!比我们书斋大多了!”吴羌羌很是激动。
    两个小胖子也很向往,“大房子!大房子!”
    商四气歪了眉毛,“你们嫌我房子小是不是?嫌小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太白太黑赶紧躲到陆知非身后,探出头来,“大房子,有大水池!”
    陆知非莞尔,“我今天就打电话回去让人收拾一下。”
    商四原想拒绝来着,可看着吴羌羌和太白太黑开心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吧,或许这次还可以见见陆知非的爸爸。听陆知非说那棵银杏树好似一年不如一年了,兴许南英能让它重新焕发出生机。
    届时再做了断也不迟。
    无奈地摇摇头,商四背着手转身上了楼。
    书中的世界还是如前些天一般祥和,只是那股祥和里好像笼罩着些异样的气氛。商四慢悠悠地走过街道,不期然看到地上飘过的黄色纸钱,眉头微微蹙起。
    谁家办了丧事?
    商四这样想着,回到他的书斋一看,却发现书斋的门板被人打破了。他不由挑起眉,抄着手看着破碎的门板,忍不住想吹一声口哨。
    这时,对街胭脂铺的董老板急匆匆走过来,“商老板,你可回来了!”
    “发生何事了?”商四问。
    “昨儿个有人在你铺子前打了一架,可不就把你的铺门打坏了吗?不过虽说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到底还是晦气,我劝你啊到山上道观请位道长来帮你做个法事比较好,免得书斋沾了晦气,不好做生意。”董老板如此建议道。
    商四倒是来了兴致,“怎么个晦气法?”
    “柳生,你还记得吗?时常到你铺子里来的那个书生,就是他昨天在这儿被人打了一顿。啧,那帮人下手忒重了,柳生这娃儿也是惨,好不容易考上个秀才,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不过这还不打紧,你看到街上的纸钱没?”董老板忽而变得小心起来,凑到商四身边小声说道:“打人的那个,死了!”
    “死了?”
    “可不是吗,就昨儿晚上,在山脚下,据说有猛禽出没,把他整个人都撕成了碎片!据说尸体都是用袋子兜回来的!”
    董老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仿佛亲眼看见了似的。
    商四谢过他提点,随后弯下腰来捡起一块破碎的木板。能把他的门板打成这样,看来双方仇怨很大。这样想着,商四把木板翻过来一看,干涸的血迹印入眼帘。
    他随即又问:“死的那个是谁?”
    “是钱知县家的公子啊,这位爷平日就狂妄自大、横行无忌,这下可算是遭了报应哦。所以商老板啊,我看你还是赶紧把门换了,然后请哪位仙家道长过来瞧瞧,免得遭受牵连啊。”
    书斋,知县家的公子,柳生,猛禽,撕碎的尸体,可真是挺巧的。
    商四随即拜别董老板,也不管自己破碎的门板,转身在街边小摊贩上随便买了些伴手礼,便施施然往柳生家去。
    还没到门口,商四就听到了妇人到哭声。
    粗粝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悲苦和愤恨,萦绕在小小的房子里。商四站在篱笆外,看着妇人跪在地上拉着一位老郎中的衣摆,苦苦哀求。
    可老郎中脸上也满是愁容,“不是我不帮你们,柳秀才的腿我确实无能为力。你们啊,还是早早背他上山,听说山上的采薇真人医术高明,或许能救他。”
    “多谢、多谢!”妇人连忙叩首,而后忙不迭站起来冲进屋内,“孩儿他爹,快!我们带生生上山去!”
    屋内顿时一阵忙乱,不一会儿,一个老实憨厚的男人背着昏迷着的柳生出来,那妇人则拿着小布包裹和蓑衣跟在旁边。
    商四往旁边躲了躲,等两人走过,才走进屋里,把伴手礼放在桌上。
    这件事情透着一丝古怪,比如说柳生平日里乖巧书生一个,怎么会跟县太爷的公子结下那么大梁子。而那位公子白天才刚打人出过气,为什么大晚上的要跑到山脚下去?
    被山上的野兽撕成碎片这个死法,可够惨烈的啊。
    商四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沈苍生。
    柳生被打得重伤昏迷,打人者当天晚上就死于非命,不是报应,更像是报复。然而商四环顾一周,在书桌上找到柳生那本装订好的字帖时,却发现沈苍生还没有真正具象化。也就是说,沈苍生还没有在这本字帖里活过来,还处于一个将醒未醒的状态,那么就更不可能出来杀人了。
    难道真是一个巧合?
    商四有些狐疑,不过是不是巧合,去验证一下就知道。
    出门稍作打听,商四就得知了那位县太爷公子的遇害地点,过去一看,黄纸满地,脚印凌乱,整个现场已经被破坏了。
    这里是一条溪水边,抬头看就是苍翠青山,溪水从山中而来,很是清澈。昨夜下过雨,所以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全部冲刷,或渗进泥土里。猛禽的脚印确实有,很深,所以还留着,看起来不止一只。
    商四抬起右手,指尖金色字符翻转,时间开始回溯。
    戌时,月上柳梢头。
    被害人钱勇的身影出现在溪畔,他东张西望,神情紧张却带着一丝期待和激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等的人还没来,他有些着急了,在溪边来回走动着。
    月光下,商四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反复看着。那看起来像是一方手帕,女子的手帕。
    钱勇很宝贝那条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时而还凑在笔下闻着,仿佛那上面还带着帕主人的体香。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丛林里忽然传出异响。
    树冠在震动,枝桠被踩断,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声音传入钱勇的耳朵,让他一阵紧张。他踌躇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走。
    可就在他还没得出答案的时候,黑夜中,一只长着凶猛獠牙的野兽从林中蹿出,树叶伴随着它矫健的身姿从树林中带出,在月光下悠悠飘舞。
    惊骇在钱勇的眸中扩大,一声惨叫刺破夜空,那方白色的手帕被遗弃在风中,然后,落进商四的手里。
    商四只看了一眼,便蹙起眉。只见那方帕子上赫然绣着一朵牡丹,和心娘二字。帕子的正中央,还有一行小字——今夜戌时,山下溪畔见。
    下一瞬,商四的身影出现在书斋里,他快速打开存放着手帕的抽屉,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所以,钱勇手里拿着的手帕,就是商四的。
    那白天发生在书斋门前的打斗,或许就不是巧合。
    商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微微沉下脸来,抬起右手,时光再次倒转。黑暗渐去,光明回归,书斋外传来人声鼎沸,不多一会儿,打斗声响起。
    商四就站在紧闭的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形。
    只见柳生被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围着,而那个钱勇就站在混混后面,满脸讥诮地看着柳生。柳生紧握着拳,瘦弱单薄的身板微微颤抖着,却挺得笔直。他的目光越过那几个混混,死死地盯着钱勇,“钱勇,我现在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你不能随便打我!”
    钱勇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谁说我要打你了?是他们要打你,关我何事?”
    “你!”柳生愤怒。
    “啊,或许你求求我,我可以帮你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下手的时候轻一点,怎么样?”钱勇抱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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