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伦佐这不算短暂也不长的人生里,他见过很多稀奇百怪的东西。
    他所见过的事物,人类绝对无法置信。
    渲染恐惧的怪异之物,常人无法直视的神秘诡异,远比人类所知晓的还要惨烈的战役。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还来的刺激。
    洛伦佐曾想过推开房门时,会是什么情景,可能是凡露徳夫人准备着食物,也可能是希格坐在角落里望着炉火……总之绝对不会是这个情景。
    不大的客厅被陈旧的木箱堆满,上面印有狮子的徽印,还有些木箱已经被撬开,里面泛着金属的光泽,带着些许的火药味。
    熟悉的凡露徳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她手里拿着一把已经停产很多年的步枪,脚下尽是散落的子弹,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武器。
    “等等,这个打开方式不太对吧?”
    洛伦佐一怔,他想退出去把门重开一遍,但凡露徳夫人的目光随即便捕获住了他,令洛伦佐不敢妄动。
    “嗯……晚上好。”
    洛伦佐干巴巴的说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任你在外面武功高强,砍得一手好妖魔,回家看见你妈拿着擀面杖,你依旧会本能的抖三抖……等会这是我房东啊?
    手忍不住的往怀里伸,看看能不能凑个房租出来。
    “洛伦佐?我还以为你死外头了。”
    凡露徳夫人瞅了洛伦佐一眼,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何等可怕的事,她随即便低下了头,继续擦着手中的枪。
    她知道洛伦佐的底细,也知道洛伦佐也是个亡命之徒,因此凡露徳夫人从不问洛伦佐去做了些什么,反而只要他能活着回来,那么就一定有些人死了。
    那武器的型号很老了,是光辉战争期间服役的武器,而现在它本应该被陈列在博物馆里。
    洛伦佐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凡露徳夫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这时他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您老,这是做什么呢?”
    凡露徳夫人抬头白了洛伦佐一眼。
    洛伦佐连忙爬了过去,一路小心,以免踩到地上的武器。
    “所以……您老是真的忍不住了,准备在这良辰吉日揭竿起义?”
    他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伏在沙发旁给房东太太吹耳边风。
    联想凡露徳夫人之前对市政不悦,和她那火爆的性格,还有这一地的武器,洛伦佐已经能脑补出,一位老人被退休金所困,于是不得不扛着刀枪棍棒去抢银行的戏码了。
    “说实在的,其实我也看这些狗东西不爽很久了……我可以给你开车,事后三七分?”
    洛伦佐眉飞色舞着。
    凡露徳夫人则停下手头的工作,随后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抢银行啊?”洛伦佐指了指这一地的武器,“银行才有几个师,你我联手,雌雄大盗啊!”
    凡露徳夫人更加困惑了。
    “你失踪这几天是不是把脑子撞坏了?”
    “嗯?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抢银行,那凡露徳夫人准备这么多武器做什么,今天可是神诞日,你总不能拿来放烟花吧。
    “我终于联系上了些卖家,本来是想把这些东西卖掉的,可是都受潮了,我在找找有什么能用的。”
    凡露徳夫人很不爽的说道。
    这些便是她在退役后顺走的军火,只不过一直放在地下室,旧敦灵本就潮湿,又不好好储藏,如今这些东西大多都不能用了,这让凡露徳夫人失落极了。
    “然后呢?”洛伦佐问。
    “就这样。”她说。
    只见她又撬开一个木箱,在打开油纸后,把子弹填入枪中,在洛伦佐的注视下,朝着墙壁射击。
    “正中靶心!”
    老太太欢乐的叫着,然后把这箱子弹移到另一堆箱子里,在本子上记下数字。
    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看着快被打烂的靶心,这个老太太究竟这么搞多少次了。
    还是说,什么样的住客有什么样的房东吗?
    “骑警没来吗?”
    “街上吵得很,没人在意的。”凡露徳夫人说着,“话说洛伦佐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凡露徳夫人突然站了起来,似乎她也累了,伸了个懒腰,走向厨房。
    “怎么了?”
    洛伦佐小心翼翼的。
    “今天是神诞日啊……希格!”
    凡露徳夫人说着说着,突然大声叫了起来,这一声是如此的响亮,以至于把楼上的那位也震了一震,洛伦佐清晰的听到上方有沉重的声响,看起来是自己那位室友摔下了床。
    没过一会,希格慢悠悠的走下了楼,时隔多日,洛伦佐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室友来的。
    希格的样子变了很多,虽然看起来有些病态,但脸上有了些许的血色,洛伦佐是个很敏锐的人,更不要说他还一直厮混于下城区,他很早便发现希格在吸食致幻剂这件事,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不自己与对方不是一路人。
    有些尴尬的对视着,直到凡露徳夫人喊道。
    “好了,过来吃饭吧,这毕竟是神诞日,总归要有些仪式感。”
    凡露徳夫人难得的温柔了起来,然后洛伦佐见识到了她的仪式感,弹药箱垒成的桌子上,放满了食物,她还点了几根蜡烛渲染气氛。
    虽然这热情来的很突然,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洛伦佐自认为他还是比较了解凡露徳夫人的,这个老太太只是在随便找什么理由而已。
    一个独自生活的老太太,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性格还烂得不行……这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强横的女人,就像当初她在战场上俘获她老公一样。就连释放善意也是如此恶劣。
    落座,洛伦佐被这热情弄的有些不适,说着烂话。
    “你居然信教?我以为你对于福音教会的东西不感兴趣的。”
    洛伦佐嘴碎道,这是源自福音教会的节日。
    “管它什么神诞日,还是鸡蛋日,只是找个理由庆祝而已。”
    凡露徳夫人展现了起了那大大咧咧的性格,确实如此,很多人都不是福音教会的信徒,大家只是借着这个节日找乐子而已。
    洛伦佐突然笑了起来,之前的孤独感在这碎嘴的交谈里居然被冲淡了不少。
    “这可这真是仪式感啊,坐在弹药箱上吃晚餐……你这是在怀念你的服役生涯吗?”
    当然,回馈这份善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当做善意,不要可怜这个老太太,这对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不尊重。
    “服役生涯?我可是空骑兵,一等人!我可不会抱着弹药箱在战壕里吃晚饭。”凡露徳夫人没品的回怼着洛伦佐。
    希格坐在两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有点无法融入这没品的笑话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这还蛮怪的,住得最久的希格反而不懂这位老太太,他机械的进食着。
    他很小便来到了旧敦灵,是凡露徳太太收留了他,有时候他们两个就像母子,而洛伦佐反而是个被是收留的。
    “希格,你的情况如何?我看你好了不少。”
    洛伦佐突然说道。
    希格一怔,洛伦佐的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凡露徳夫人的目光则不悦了起来,她不希望洛伦佐令希格难堪,至少不要在今天。
    “我可是个侦探,致幻剂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看起来你已经能控制住了,这是件好事。”
    洛伦佐淡淡地说。
    希格的目光微变,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秘密在侦探的眼里根本不是秘密,他张开了嘴,几经思索,最后却回应了个“嗯”。
    “唉,开心点啊,毕竟是神诞日啊!”
    洛伦佐欢乐地说道。
    “洛伦佐你要知道,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凡露徳夫人说。
    “我这不是想和希格多交流交流嘛!毕竟做这么久的室友了!”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洛伦佐看起来很想和希格交朋友,这弄得希格有些慌。
    确实,两人住在一起很久了,但就像表面室友一样,谁也不了解谁,作息完全错开,在日常的生活中几乎不会见面。
    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原因,或许这令是洛伦佐多愁善感了起来,他对这位熟悉但又陌生的室友有了些许的好奇。
    希格对于洛伦佐的热情可最为不适,他本能的抗拒着洛伦佐,对于这个睡在他隔壁、整天在下城区打打杀杀的家伙,希格可真没有什么多余的好感。
    “我不会再碰那种东西了。”希格肯定的说。
    凡露徳夫人的目光温和了很多,但紧接着严厉了起来。
    “所以洛伦佐你不要毁气氛好吗!”她说着随手便挥起了枪托。
    普通的节日却过得一种奇怪的感觉,凡露徳夫人几分感慨的说着。
    “一晃洛伦佐你都来旧敦灵七年了,没想过回家去看看吗?”
    “回家?哪里?”
    洛伦佐叉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于洛伦佐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家,有的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即使家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也早已毁于圣临之夜中。
    凡露徳夫人紧盯着洛伦佐,似乎是试图在他的神情里找到些许的破绽一样,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没心没肺,你越是难以发现他的原型。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像洛伦佐这样的人很难和那温柔的词汇有所关联,她又看向了希格。
    “你呢?你来旧敦灵的时间可比洛伦佐久多了。”
    希格的动作微微停滞,这么一想他也来旧敦灵很多年了,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
    “没必要,反正我都快忘了在哪里。”
    就像很多奔波在旧敦灵中的异乡人一样,在这钢铁的城市呆的太久了,久得就连自己来自哪里都忘了。
    对于希格而言,相比于家,他印象里更深的反而是那个面包店,希格在那里打了很久的工,终于攒够了前往旧敦灵的车票,于是野狗欢乐的奔跑在铁轨上,把过往都远远的抛之脑后。
    气氛诡异的沉寂了下来,洛伦佐适时的展现了他活跃气氛的本领。
    “希格你也习惯这些了。”他突然说。
    希格有些疑惑,洛伦佐则指了指这满地散落的子弹。
    他的神态有些微妙,随后有些忍不住的苦笑道。
    “这里毕竟是旧敦灵,世界的中心,有什么我都不奇怪了。”
    “很能适应新事物啊。”洛伦佐一边说一边点着头。
    洛伦佐就像个喜剧演员,闲言碎语的活跃着气氛,只可怜这里只有三个人,再活跃也就是那回事,大家都没有重合的爱好,只是节日将大家强行联系在了一起,今夜过后,希格与洛伦佐依旧是没有多少交集。
    这么想来还有些可悲,似乎今夜的欢愉都是梦幻。
    想到这里洛伦佐一声大喝,举起酒杯。
    “为我们虚假的友谊干杯!”
    两人都没有理洛伦佐,就像习惯了这位侦探的神经质一样,洛伦佐只能无趣的自饮自醉。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能找到个和你同步的家伙真的很不容易。
    不过突然有马蹄声在街头响起,按理说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家都聚在家里过节,就连下城区的赌场都在今天停止营业,刀口舔血的暴徒,都会躲在角落里庆祝着自己又活过一年。
    洛伦佐不知道是谁也不在意是谁,反而对于洛伦佐而言都无所谓,他只是感到自己的人生有些严重的割裂感。
    感性与理性的纠纷,直到那马蹄声在房门前停下。
    洛伦佐一脸的严肃,作为侦探的大脑思绪飞转。
    凡露徳夫人则显得一脸的高兴,她走进厨房端来一盘早已烤好的饼干,洛伦佐似乎猜到来者是谁了。
    那人推开门,带起了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那有些意外的身影,洛伦佐说道。
    “亚威?”
    听到有人喊他,亚威抬起头,明明挺开心的脸突然死寂了下去,仿佛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
    这剧烈的反差弄的洛伦佐非常不爽。
    “霍尔默斯先生?我以为你会被再多隔离几天。”
    看起来他也知道这些事,洛伦佐回答,“没办法,看守所今天放假。”
    “哦,那我倒可以让你直接退休。”
    亚威说着便举起了枪。
    经常被人拿枪指,洛伦佐反而习惯了起来,根本不在意,可这一次有些出乎他预料,亚威扣动了扳机。
    “你玩真的!”
    洛伦佐当即跳了起来,可枪口射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彩条。
    就像嘲讽洛伦佐的窘态一样,亚威毫不客气的嘲笑着,随后让开了路。
    “神诞日快乐。”
    女孩站在门口说道。
    洛伦佐一愣,紧接着女孩走了过来……就像没看到洛伦佐一样,和凡露徳夫人抱在了一起。
    “你也神诞日快乐啊!塞琉。”
    就像一只大熊抱住了小熊,小熊暗中冲着各位胜利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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