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大侦探也会犯错,他也是人,而是人就注定会有错误的诞生。
    那彩绘的玻璃并非为了照亮大厅,灯光通过玻璃四散成五彩缤纷的光洒落在这密闭的房间里,那欢愉的乐曲在这里显得无比遥远,淡淡的白雾升起,带着安神的熏香。
    沙发上男人对着墙壁低垂着头,似乎是在祈祷,而在那墙壁之上漆黑的十字诡异的蠕动着,似乎是视觉的错误般,带有着生命。
    “房间的布置不错,就像个教堂一样。”
    那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身黑衣,带着礼帽与鸟嘴的面具。
    这源自于几百年前的服装,当时黑死病肆虐整个英尔维格与周围的王国,那时的医生就是这样的衣着,鸟嘴的面具其实是防毒面具,细长的鸟嘴为银质,里面塞满过滤病毒的草药。
    那黑暗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人们依旧忌讳这样的衣服,那时的医生权力很大,为了控制疫病,只要他宣判你患病,你就会被隔离,家园被骑士们付之一炬,最后你会与其他病人一同安置在大坑里,他们投入鱼油与柴火,将你与疾病本身一同燃尽,随后用泥土将这一切掩盖。
    比起医生他更像是死神,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不详。
    “对,这是按照我记忆中小镇的教堂建立的,那个教堂不是很大,几十人就能将它填满。”
    萨博缓缓抬起那低垂的头,大厅的光从他身后那彩绘的玻璃落下,他逆着光,身影是漆黑的样子。
    “我以为你们维京人都信仰奥丁神。”
    疫病的医生缓缓落座,在萨博的对面,漆黑的镜片下似乎有目光注视。
    “不,当钢铁的大船与火炮踏入北方海域时,所谓的诸神就已经死了,我们前扑后继,以为能在英灵殿有一席之地,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死了就是死了,飘在冰冷的海面上,死的毫无意义。”
    萨博的声音很平淡,就好像在讲述一件毫无关系的故事。
    “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海,我趴在甲板的残片上漂到了英尔维格,是一位教会的神父救了我,当时我醒来的教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目光在这狭窄的黑暗里来回飘荡,就好像不肯忘记一般,萨博一直存在于此。
    “那是个非常见鬼的英尔维格人,真的非常神经病,他看我醒来第一个问题是问我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福音教会。”
    萨博说着笑了起来。
    “我可是个维京人,他居然问我对教会有没有兴趣。”
    他放肆的笑,可无论笑声多大,那隐约的乐曲终将他掩埋,于是这里安静如死水。
    “那故事的结局呢?”
    医生的声音是种诡异的中性,带着铁音,似乎是因为这疫病面具的缘故。
    “当我临死时瓦尔基里并未降临,英灵殿对我关紧了大门,所以我想试着背叛,或许这样高贵的奥丁神就会稍微理会一下我这蝼蚁。”
    “我接受了洗礼,然后活到了现在,没有任何报应,甚至没有什么噩梦,混得风生水起,反而比当海盗时强了不少。”
    萨博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什么都不是,多年以来大家执着的东西就好像一团泡影。
    “我想我知道了。”
    疫病的医生沉默了些许,随后说道。
    “你觉得神……有用吗?”
    “你是指拯救世人吗?医生。”
    “大概吧。其实有时候我也很迷茫,我解刨了很多尸体,人是如此复杂又美丽,每一处器官都有它自己的作用,在心脏的起伏下,鲜血涌动……甚至说大脑便是一个实际的奇迹。”
    医生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每个人都追求着奇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便是奇迹般的事。
    “有时候我在想,人是如此的神秘复杂,所谓的神真的能创造出我们?可没有那所谓的神,我们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萨博想了想,举起了一根手指。
    “一银狮币,所谓的神廉价到只值一银狮币。我想你见过外面的那些了吧,那些‘宿醉’的人们。”
    他不屑的说着,但又悲伤。
    “只要一银狮币就可以购买一支致幻剂,而一支致幻剂可以让他们步入天国三天,只要一银狮币,就可以和这个见鬼的世界说再见,沉迷于自己的美梦之中直到需要下一支致幻剂。”
    “所谓的步入天国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医生想了想,他喜欢思考,但有时思考却是无意义的,无趣且无用。
    遥远的乐曲不断升腾,甜蜜的笑声隐约传来,明明两者之间只隔了一墙玻璃,可差距却是如此之大。
    “现在牺牲的时候到了,萨博。”
    医生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些,他并不是想闲聊,只是不知道如何将这些开口,毕竟死亡是件难过的事。
    “我清楚。”
    萨博似乎对所谓的牺牲并不意外,眼神从未有过的平静。
    “疫病的医生,你本就是来宣布我的死期不是吗?就像几百年前的黑死病,其实医生根本没有能力治愈,他只能分辨出那些病患,然后杀死他们,将疫病隔绝在那一环。”
    “按照你的教义,你死后会上天堂的。”
    医生试着安慰他,可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萨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的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英灵殿何其荒谬,天堂又何其荒谬,你知道我是不信这个的。”
    他接受了洗礼,但又不曾相信。
    医生似乎没有想到萨博会这么回答,他明明是个将死之人,却对死亡有种难以想象的平静。
    声音顿了顿,医生继续说道。
    “神圣之棺已经脱离旧敦灵了,现在它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净除机关的追击依旧没有结束,据情报十天前航向黎明号便已经升空,现在谁也不知道它的位置,它有可能在沿海的上空,也有可能就在我们的头顶,那千雷的火炮就正瞄准着这里。”
    “需要我做什么?”萨博问道。
    “转移注意力,我们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去转移圣神之棺。”
    “也就是说骚乱,越大越好?”
    医生点头肯定道。
    “是的,只要出现异乱净除机关必定会想办法解决,他们的人手本就不多,可以拖延便拖延,只要将圣神之棺脱离英尔维格,所有的牺牲都会是值得的。”
    说着医生拿出了自己的提箱,随着打开那是一排排注射器,在那透明的玻璃里翻滚着炽热的血。
    那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自开启起萨博的呼吸便紧张了起来,眼神里难得出现了紊乱,死死的盯着那里。
    那是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人们活在空气之中可从未感觉到空气的存在,但当那提箱打开时一种躁动沸热便填满了房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逃了出来,无处不在。
    “源自于教团的技术,提纯的秘血,它可以通往地狱,也可以打开天国。教义从来不是什么锋利的剑刃,当初教团本质上是靠它培养了一批怪物,就此打赢信仰的战争。”
    医生的声音反倒平静,似乎接触久了,已经习惯这诡异的感觉。
    目光看着那里,萨博的声音有些颤抖。
    “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只有一支。”
    “萨博,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你真的够强大的话,一次机会已经够,如果你仅此而已的话,多给你几次机会也仅仅浪费而已。”
    医生的话语难得残酷,他起过身走到那彩绘的玻璃下,透过玻璃,大厅的繁华映入眼中。
    “我听说这里曾经是决斗场。”
    “是的,旧敦灵是罗马人建立起来的,这种传统总会在某个缝隙里流传下来。在光辉战争时期下城区还不存在,这里也仅仅是一片荒地,日子不好过,大家便聚在这里开地下赌局。”
    萨博依旧没有起身,从开始他便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回顾着过去。
    “当时有钱人会捞一些无用的战俘过来,他们就是奴隶。当时经济不好,很多穷人会为了生计拿着武器走上场,于是英尔维格人与高卢纳洛人在罗马人的角斗场里厮杀。”
    “不过通常是英尔维格人赢,虽然是地下的决斗但那时为了鼓励民众,高卢纳洛人在上场前便会被刺伤,他们是负伤作战,从闸门打开起他们的生命就进入了倒数。”
    那是血腥的年代,敌人从白潮海峡之后而来,开战时双方的武器还是大船与刀剑,可在这近百年的战争史里,武器不断地升级,从燧发枪到长程火炮,从蒸汽船到齐柏林飞艇。
    “不过现在这种决斗已经没有了,毕竟文明社会,大家都喜欢舞会来社交。”
    萨博笑嘻嘻的。
    “无论是决斗场还是舞会都只是提供一个社交的场所,大家族们在席位上讨论着利益的分配,女孩挑选着她的丈夫,男孩挑选着他的妻子。”
    医生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下方的人群,他们带着假面,谁也不认识谁,这是贵族之间的传统,就像心有灵犀的默契一样,维护着最后虚伪的谎言。
    “看起来你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些尊贵的贵族本就不该来到这肮脏的下城区,更不要说戴着面具,无论他们的身份如何官方和家族都会否认他们死在这里,这是一种耻辱。”
    从一开始今夜的舞会就是一个圈套,他们会是萨博的陪葬品,为了那宏伟的夙愿。
    “我会让你满意的医生,从我诞生起我就该这么做了。”
    萨博取走了提箱里的一支注射器,这是他第一次站起来,身影是那么的佝偻矮小,但投下的影子却无比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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