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夏未霜和桑露都套上了黑色羽绒服外套,这将成为她们的夜行服。白倩也在厨房弄了个简单的警报装置,要是有人从那扇坏掉的窗户闯进来,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唤醒白倩。
    房间分配按老样子,夏未霜和桑露一间,白倩和米乐乐一间,这次魏云琅总算不再受委屈,他自个儿独自一间,不用在客厅睡了!
    桑露的速度夏未霜知道,风如刀割,即使外面套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穿着三层保暖衣物,再被抱着以高速飞驰的时候,夏未霜仍旧觉得透心凉心飞扬。
    想到这里,她竟真觉得桑露在歪歪扭扭地向上飞,如此一来,速度也就和缓了些,风不再哗啦啦地抽人,夏未霜感觉强多了。
    耳畔传来呼哧呼哧的扇风的声音,夏未霜有些惊诧:你飞起来了?
    桑露淡定地回应她:嗯,还冷吗?
    她伸出触手笼罩着夏未霜,背后延展出两扇黑色的肉翅,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再加上身处空中,倒也算隐蔽。
    夏未霜轻轻摇摇头:不冷了,不过你什么时候会飞的?
    桑露顿了顿,说:好久之前了。
    夏未霜委婉道:你上一次飞还不太熟练呢。
    桑露幽幽回答:现在会了,只是之前,我忘了。
    夏未霜忽然很是好奇,因为自己对现在的桑露,好像有很多不知晓的地方,她抓住桑露的一根触角,追问她还会什么。
    桑露茫然地摆摆头,对她而言,一些事情并不是有意识到自己会做才能做到的,实际上,她并未特别关注自己本身的技能,仅仅只是想做于是便去做,做得到自然好,做不到就换种方式。
    就像今天,在地面飞奔的时候,因为要注意不让人看到所以要高速疾驰,但这样风太大太冷,霜霜受不了,所以想要换一种温和些的方式。
    于是想到了飞,于是飞了。
    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自己到底会不会飞。但现在,夏未霜既然问了,桑露也就开始努力地想自己还应该会做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特别说的。
    桑露低头看看下方,说:到了。
    到了种子实验室了,远处是一大片空旷的田地,这边人烟稀少,但时值深夜,仍旧有人值班。
    桑露降低位置,躲到了实验室外的墙下。
    实验室的内部构造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记得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夏未霜说道,我不方便,你把我放在这就好,你去观察一下,成敏住在哪里,要确定他还活着。
    虽然桑露对自己的能力说不上一二三来,但夏未霜却知道,她能做到的有很多,比如身体变形,比如变色伪装。
    今晚倒也不是夏未霜一定要亲自过来,只是她清楚,桑露不会离自己太远,所以便也跟着过来了。实际上要是只有桑露一个人,会更安全。
    在桑露溜进去前,夏未霜提醒道:最好隐蔽一些将成敏带出来,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打草惊蛇了。还有就是,别被伤到。桑露,你知道怎么分辨成敏吧?
    桑露沉默三秒,回忆了一下,说:知道。
    是这样的,今晚她们确实有掳走成敏的打算,只是没告诉小伙伴,可不算是撒谎。毕竟要是说了,魏云琅他们又该担心死了。
    没多废话,夏未霜便龟缩在桑露为她挑选的安全小角落里接应,她相信桑露,这里一定很安全。
    而桑露在溜进实验室之前,伸手摸了摸夏未霜的头发,轻轻地,温柔地。
    夏未霜愣了一下,心头一软,抬手捉住桑露的手,对着她的方向露出笑容。
    昏沉的黑夜中,这笑并不明显,瘦削的女子隐没在冬夜里,仿佛和这寂静的大地连为一体,温柔宽广而包容。
    我等你接我。
    好,我会来的。
    桑露这样回应着,而后收回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明明基本没听到什么声音,夏未霜却清楚地知道,桑露已经走了。她叹了一声,握着手杖向周围探了探,找了片相对干净的枯草地坐下歇着。
    桑露挑的这地方不错,隐蔽又躲风,夏未霜藏在这不用挨冻,在黑暗里等人也不煎熬。她甚是心平气和,不仅是因为已经适应了黑暗,也是因为她对桑露怀抱着前所未有的信心。
    她的实力更加强大,她甚至克服了冬眠的欲望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在一点一点地更加温柔。
    黑色一片的视野中,夏未霜又看到了那次预知到的未来。
    很远很远的未来里,桑露仍旧守在她身边,她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身后是干净软和的沙滩,身前是波涛阵阵的碧海。
    海鸥在天空盘旋飞翔,成为碧蓝天空的点缀,远处天际有着最为绚烂温暖的晚霞,橙红夕阳一点一点落下,海面却仍旧将它的光辉反射成耀眼的磷光。
    就好像,就好像是生命最后迸发出的灼热色彩。
    盘发中有着丝丝缕缕苍白的夏未霜,躺在桑露怀中,她抬起头便看到了桑露一如既往永恒不变的美丽容颜。
    桑露,你有没有想过她伸出手,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微笑着问她,你有没有想过
    啪嗒。
    外界突然出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将夏未霜的思绪拉回现实。
    第124章
    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夏未霜拔出了手杖的头部,那里连着一把小巧而尖锐的匕首。
    然而这里仍旧一片寂静,风声在外面呼呼地挂着,时不时便有几片叶子受到影响动弹一下。
    落叶在风中飞舞的声音,小石子被风刮滚动的声音,树枝疯狂摇动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极远的地方传来的狼嚎
    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并不像夏未霜潜意识中以为的那样危险。
    就在夏未霜以为是风刮进来什么死物的时候,她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以及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
    你是谁?
    在夏未霜问出之前,对方竟然先这么问了。
    是人,竟真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风太大,我在这里休息,你又是谁?斟酌片刻,夏未霜选择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对方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可夏未霜一时间想不起来为何如此。如果是熟人,对方怎么会问自己是谁,总不能她也是个盲人,又或许只是自己曾听到过她的声音却不认识人
    况且她的声音听起来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敌意,这代表对方是可以沟通的,说不定,并不需要起冲突就可以应付过去。
    夏未霜脑中飞快列举着可能性,集中精神,准备从这女孩的回答中找寻答案。
    那女孩说道:我叫珠珠。
    珠珠,这个名字难道是巧合吗?没记错的话,顾敏之身边的神秘情人正叫珠珠。
    珠珠又向前走了一步,踩在枯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听起来她极度疑惑,声音缥缈而惆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你,你是我认识的人吗?
    她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奇怪?
    夏未霜微微蹙眉,下意识将手杖末端向前探出去,暗示对方保持距离。
    她用自己的假名字来应付珠珠,同时继续反问她:我叫陆爽,为什么这么问?不好意思,我看不见,不能确定是不是认识你。
    在得知夏未霜是个盲人的时候,珠珠发出了十分遗憾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夏未霜道:那你呢,怎么会觉得我眼熟?你不知道我们是否认识却有这种感觉?
    珠珠茫然地说道:是啊,为什么?我不知道呀以前的事情,我忘记了很多,剩下的那些,也不怎么清楚,就连我的名字,都不一定是我以前的名字嘶!
    她越说越激动,发出痛苦的呼吸声。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危机感陡然升起,夏未霜不露声色地攥紧了匕首,她听到珠珠又向自己走了一步,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阴森:为什么看到你,我的感觉会这么奇怪?我一定认识你,一定认识你都怪你,让我的头这么疼!
    有危险!
    直觉忽然发寒,夏未霜下意识向前挥出匕首,珠珠轻轻地啊了一声,既不可思议又有点委屈:你怎么敢伤害我?
    黑黝黝的冰冷冬夜里,穿着并不算厚的白色衣物的女孩,捂着手上的伤口,似乎十分伤心。她穿得单薄,身子骨也单薄,在风中摇摇欲坠,神情悲戚迷离,如无根漂泊的柳絮,脆弱可怜。
    只可惜她对面那个双目无神的黑衣女子,看不到这副惹人怜惜的画面。
    我很抱歉。夏未霜不怎么有诚意地说道,但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珠珠颤抖着抽泣一声,声音轻的快要飘散在风中。
    对面这个女孩精神有点问题这么几分钟的交流里,夏未霜便可以断定,这女孩不仅仅是失忆这么简单。
    这意味着她是危险的不可控的,而且,说不定非常不好对付。毕竟她能悄无声息来到自己面前,来到这个被桑露精心挑选的角落,就说明了一定问题。
    但同样,这也意味着她可能会有更多破绽,在另一方面而言,或许她会比较好骗。
    瞧,她现在的声音又平静了一点,哪有正常人会这样呢?
    夏未霜说道:珠珠是吗,你想对我做什么?
    珠珠迟疑了会儿,这个问题让她无比纠结,她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头很痛,有什么在阻拦我想起你。
    夏未霜柔和了神色,说:既然这样,你可以先放下回忆,没关系的,你看,我就在这里,我是个盲人,我跑不掉,我们可以等头不痛了再慢慢想。
    一个新晋盲人在陌生环境里可不敢贸然逃跑,只怕敌人还没打到自己,先撞墙把自己撞晕了。
    这个珠珠如果真是顾敏之身边的那个珠珠,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况且自己的直觉正在疯狂呐喊快跑危险。
    撕破脸皮对夏未霜来说不是好事,当务之急,是安抚住珠珠,等待桑露回来接自己。
    前方安静了一会,珠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羞涩地说道:你真好,你和我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即使看不见了,夏未霜依旧习惯性地扬了下眉毛,什么叫做瞌睡来了就送枕头,这不就是吗。
    夏未霜顺着她的话追问道:你身边的都是什么人?
    珠珠瞧着好像没什么防备心似的,说道:我身边的人对我也很好,但他们都很怕我。
    夏未霜:难道我看着不怕你?
    似乎察觉到了夏未霜的无语,珠珠补充说道:你不一样,我看到你,感觉很亲切。她总想着让我做这个做那个,她说会一直陪着我,可是总有更重要的事超过我。
    她?夏未霜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字眼,是特指,而不是泛指了。
    她没有拆台说什么自己和珠珠才刚见面的话,而是就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她是谁?她对你不好吗?
    珠珠叹气道:她是我的主人,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家人,她对我应该是很好的。可是,可是
    珠珠啜泣起来,细微的呜咽声伴随着墙外呼啸的风声,仿佛哀怨至恶毒的鬼泣: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空虚,我想要的好像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对我很好,可是不对,总觉得不对呜
    夏未霜耐心地等她哭声渐弱,说道:她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珠珠说道:她叫顾敏之。
    顾敏之,啧,还真是顾敏之身边的那个珠珠,这女孩可真是诡异万分,据说她是被顾敏之圈养的金丝雀,但这么个深夜却能独自跑出来,可见有些事情,并非大众表面所见的那样。
    夏未霜轻轻眨了眨眼,神情仍旧没有什么改变,她故意说:顾敏之在基地很有名,听说她有很多朋友,也许她是太忙了才不能陪你更多。
    挑拨离间这种事说来有些卑鄙,不过用来对付顾敏之,倒是相称。
    珠珠颇为伤心:你真温柔,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即使有,也很快就不耐烦了。
    夏未霜:顾敏之这个人啊。
    不过很快,夏未霜就来不及感慨顾敏之的脾气了,因为珠珠语气一转,说道:陆爽这个名字我没有任何印象,真是你的名字?
    夏未霜微笑道:当然,我们又不认识,骗你做什么?
    珠珠仍旧忍不住向她靠近:是的,你不会骗我的,你那么好我见到你,便忍不住亲近你,为什么?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为什么,我竟然把你忘了?
    夏未霜慢慢将脚后移,她安抚着面前的女孩:没关系,这些可以慢慢想,珠珠,你怎么会来这里?
    珠珠一边回答她一边说道:因为我感觉到,这边有强大又诡异的存在,和我很像。陆爽,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让陌生人靠近这儿,如果被她发现,你会很危险。
    强大又诡异的存在?难道是说桑露?如果是桑露,却又说和她很像,难道珠珠也是那种特殊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自己就更不能正面与她起冲突了。
    天太冷,等这么久,夏未霜的腿脚都冰冷,她轻轻咳嗽两声,说: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在这,珠珠,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好不好?
    珠珠便问:那你愿意爱我吗?就像她,和他们一样。
    爱?
    夏未霜一愣,反问:怎样才算是爱?
    你要关心我,守护我,陪伴我,属于我,一直一直永远永远不分离。
    她越说,夏未霜越觉得背后寒毛直属,她的语气太过诡异,充满了空想执拗的神经质。
    果然啊,那种特殊的存在,似乎都有着极为偏执的思维。不过珠珠给夏未霜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这种存在很擅长伪装,但直觉告诉夏未霜,现在的珠珠说的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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