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衍睡得不安稳, 眉头蹙得很厉害,过了会儿, 头彻底歪在薛疏的肩膀上。
    薛疏把电视的音量调低,拿过毯子盖在夏之衍身上,又等了会儿,这才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他呼吸很轻,不敢惊扰夏之衍。
    电视机没有声音,像在放默片,画面忽亮忽暗,照亮着薛疏的脸庞。
    他垂眸看着夏之衍, 视线在对方脖颈上蓝色的血管上流连,最后又落到对方锁骨上。
    这几天夏之衍似乎怕刺激到他, 于是将第一人格送给自己的那块玉珏收起来了,所以此时修长的脖子上是空荡荡的,竟然令薛疏有几分不习惯。
    他摊开手, 捏着红线,轻轻绕过夏之衍的脖颈,最后在对方锁骨那里停留,将玉珏重新系了上去,打了个不会掉落的結。他就像坚决守护自己领地的野兽一样,在夏之衍鬓角、嘴角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直到夏之衍全身上下布满自己的气息。
    方能善罢甘休。
    天彻底黑了,薛疏轻手轻脚地把夏之衍抱回床上,然后给他把袜子脱了,在夏之衍耳边亲了下,问:“要换成睡裤再睡吗?”
    “唔。”夏之衍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
    薛疏摸了摸他的脸,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夏之衍没法睁眼,睡意十分昏沉,翻了个身贴进薛疏的怀里,又睡着了。于是薛疏将人抱在怀里,一只手伸过去,给夏之衍把裤子脱了,手指隔着内裤的一层薄薄布料,隐忍地逡巡属于自己的领地片刻,又收了回来。
    夜很长,夏之衍能够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两人肌肤相贴,干燥舒适,他睡得很沉。
    薛疏却一整夜没有睡着。
    他有点舍不得睡着。
    第二天夏之衍接到了几个连环夺命催电话,真不得不去剧组了。他从起床到出门,薛疏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眼眸里充斥着要将他剥皮拆骨揉入骨髓的欲望,但现在薛疏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至少情绪很稳定。
    夏之衍有些不放心,但是出了门,又有些想要嘲笑自己,有什么不放心呢,薛疏都经历两辈子的人了,手腕怕是比自己要狠多了。自己有什么好对他不放心的。
    与其担心他的心情,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等到少年时期的薛疏占据身体的时候,自己又要怎么面对。
    夏之衍觉得头疼,这几天没去剧组,攒了一堆镜头要拍。导演场务众人也没功夫和他多说,抓着他就开拍,毕竟距离最后定下的杀青期已经不远了。夏之衍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不去想。
    薛疏也有自己的事情,他去见了一面薛父,准备着手接手公司的事情了。他自知时间不多,连夜写下了很多方案,交代了有关公司的很多事情,交给夏之衍,让夏之衍等少年时期的他醒过来后,交给另一个薛疏。
    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平静,像是不再介意给少年时期的自己铺路一样。夏之衍还怕他又在试探自己,于是接过文件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关于薛疏的两个人格的事情,目前就连李恣也没办法解决,按照李恣所说的,这并不属于解离症的范畴,或许只能等到漫长时光过去,两个人格逐渐拥有彼此的记忆,方能彻底融合为一。
    又过了半个多月,《流云传》的拍摄已经进行了一大半,蒙城影视的动作很快,对这部剧也很上心,开始进行大范围的宣传。巨幅海报开始出现在一些公交车站站台和地铁站通道里。
    海报上夏之衍有两个造型,一个是前期锦衣玉裘高鞍烈马的造型,少年意气眼神骄傲;一个是后期穿上将军银色盔甲,于城墙之上俯瞰苍茫沙漠的场景。这是夏之衍第一次挑梁大男主的戏,受到的恶意质疑必然不少,但更多的是业内的期待,和粉丝的激动嚎叫。但无论这部剧最终到底有没有水花,作为男主的夏之衍无疑都会是最大受益者。
    因为他这个角色实在太吸粉了,前期撩妹撩到飞起,后期几个在战场一身血的镜头,又能活生生把观众虐成亲妈。姚遥早就做过市场分析,这年头女观众无非分成女友粉和亲妈粉,这个角色完全能两者兼顾,等到播出之后,必定会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所有的网上宣传,全部交由姚遥处理。经历过上次车祸,差点失去手下最重要的艺人的事件,姚遥也不再敢轻举妄动,凡事都会和夏之衍商量一二。不得不说,刨除这一点,她雷厉风行的作风,处理事情的专业程度还是非常令人佩服的。
    而薛疏那边,想要接手已经上了市的公司,并非那么容易。因为薛父多年产业,横亘能源、物产、房地产、影视各行各业。薛父也并不相信薛疏一进公司,就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因此再三申令他先去其中一家公司待一阵子——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薛父退休后,便少与军界来往,这时候除了少数部下还跟着他,已经和原先官职上的那一批人极少有联系了。他给了薛疏两种选择,一种是继承商业事业,一种是继承军界官职。
    上一世薛疏选择了前者,他不想和夏之衍分隔两地。这一世更是如此。他如同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待了许久,突然见到外面天光放晴,不再乌云暴雨,心里除了满足,还有种不确定的真实感。他只有抱着夏之衍,将人按在怀里,五脏六腑全都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了,除了夏之衍一个人。
    这或许,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依为命了。
    六月底,高考开始。薛疏在高二的时候学籍就彻底转到了国外去,因此照例没有参加高考。在这件事情上,薛父一向对他很随性。从小到大,薛父对待薛疏的教育并非刻板性的,而是那种纵容小虎崽子将爪子伸出去,让他自己闯荡,让他自己应付一切危险,不太管他死活的教育。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薛父唯独在一件事情上阻拦过薛疏,便是关乎夏之衍的事情上。
    他固然知道薛疏死心眼,可未曾想到薛疏的执念一旦形成,便终其一生无法疏解。
    而他更不知道——不止是一世,已经是两世了。
    薛疏不知疲倦,没人拿他有办法。
    夏之衍高考的时候,居然很多粉丝在微博上给他祈福,情真意切地保佑他考上最好的上等学府,就好像爱豆的高考比她们自己的高考更加重要一样。与夏之衍同时进行高考的,还有周恒和夏星竹,因为A市到W市太远,要乘飞机才能过来,所以徐丽萍没有过来,而是陪着夏星竹参加高考了。这几年以来,她似乎已经打心眼里觉得,夏之衍足够独立,足够强大,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中学生了。
    高考两天一晃就过去了,夏之衍除了在嗡嗡响的电扇下热得快要晕过去,以及周围不停有考生打量自己,没进考场之前,甚至还有人对着自己拍照之外——就只记得薛疏远远地在树下等他了。
    高考后,他带薛疏回了一趟家。在路上,他和薛疏说,让他不要紧张,反正这几年以来,徐丽萍也和薛疏很熟悉了,都快把薛疏当成自己家里的一份子了。
    但是夏之衍想错了,眼前的薛疏并非少年薛疏,而是成年薛疏,他怎么会以为薛疏在徐丽萍面前还会紧张。
    薛疏开着车子在市中心停下,亲手给徐丽萍买了些包装精美的保健品,他很有分寸,没有挑选贵得令人咋舌的礼物——以徐丽萍的脾气,肯定不会接受的。也没有空手上门——若是少年薛疏,肯定就傻乎乎地空手上门,还丝毫不注意徐丽萍的目光,夹走夏星竹面前的那一块红烧肉了。
    好不容易夏之衍没安排行程,有了时间彻底给自己放个假。两个人有了足足十几天的时间,便没有在夏之衍家里久待,第二天就飞去国外,可以远离狗仔和镜头,穿着宽松舒适的体恤,逛街吃一支冰激凌了。
    两个人找到了少年薛疏求来那一块羊脂玉珏的地方,是一处高山上的寺庙。夏之衍还不太愿意去,他体力没薛疏好,站在山脚下仰头一看,完全看不到云层里的山顶,都快脚软了。
    爬山爬到一半,他就不行了,气喘吁吁地扶着悬索,感觉想吐。
    最后是薛疏把他整个人背上去的。
    寺庙里很冷清,没什么人,土色的高塔里旋转向上,香火很浓,有人在许愿。夏之衍也磕首,薛疏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也跪下去,在他旁边拜了拜。
    “刚才许的什么愿?”薛疏凑过来看他抽的签。
    夏之衍说:“说出来会不会就不灵了。”
    “不会,你小声说给我听,我可以满足你。”薛疏站在他旁边,身后全都是缭绕的香雾气。他鼻子有点敏感,过了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冷峻的模样差点破功。
    夏之衍忍不住笑了下。
    薛疏看着夏之衍,突然就想伸出手,揉一下对方的头顶,这种亲昵的动作他在心里想象过好多次了,但是从未能伸出那只手。他手指动了动,还没碰到夏之衍,就在半空中转了回来。
    谁料被夏之衍抓着手,往自己头顶一放,嘲笑道:“宝贝儿,想摸就摸,床都上过了,还矜持什么。”
    薛疏:“……”他绷紧了脸,红色却从脖颈那里向上蔓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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