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星河似缎。
    池塘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星辰,仿佛伸手进水里就能捉出一大把星子。
    一弯弦月在树梢上挂着,细细的一钩,宛若美人纤细的黛眉。
    晏凌坐在柳浪亭中,望着漂浮于晶亮闪耀的水面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都一炷香了,你居然还在发呆。”
    含着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紧跟着,是不紧不慢的足音踏在白石木铺就的回廊上。
    晏凌微微侧眸,溶溶月光下,贺兰徵抱臂靠着廊柱,面如冠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犹如浸润在月色中,极为柔和朦胧。
    晏凌嘴角微勾:“这么晚了,太子还没睡?”
    “这话该孤问你。”
    贺兰徵缓步上前,离得近了,晏凌发现他手里提着两坛酒。
    “这是冻梨春,你有伤在身,不能喝烈酒,可冻梨春酒劲绵柔,对女子的身体素来都有好处。”贺兰徵晃晃酒坛子:“可要尝尝?”
    晏凌抿了抿唇,默然伸出一只手。
    贺兰徵将其中一只酒坛放到晏凌手上。
    晏凌拔开酒塞,兀自仰头喝了一口。
    “好酒。”清甜的酒液在口腔弥漫,化开了满嘴芳香,她不自觉又喝了一口:“这是果酒?”
    贺兰徵的眸子落在晏凌身上,盯着她的动作,眉宇间染了一抹晦色:“你以前说过,喝酒会让人不能保持清醒,所以很少喝。”
    “是吗?原来我还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但我忘了。”晏凌把玩着精致的小酒坛,眼睛流连着上头精美的花纹:“这人啊,有的时候清醒着还不如糊涂着,有的时候,你以为很清醒,其实是世上最可悲的糊涂虫。”
    晏凌的确是很少喝酒,虽然酒量颇具,但没喝几口,脸蛋就泛起了浅浅的绯色。
    贺兰徵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冻梨春,眸子在晏凌白里透红的面颊打了个转。
    沉吟一会儿,忽然指着亭外两盆盆栽:“你能猜出那是什么植物吗?”
    晏凌抬眼望去,柔美的月辉笼着凉亭下的大片空地,一列列色彩缤纷的盆栽静立月华中。
    贺兰徵点出来的那两盆盆栽略微奇怪,绿色的,形状近圆形,有点像人的手掌。
    上头开着些零碎的小白花,借着月光打量,还能瞅到毛绒绒的刺。
    晏凌蹙眉:“不认识,大楚没这个。”
    贺兰徵笑着解释:“这是仙人掌。”
    “仙人掌?好古怪的名字。”晏凌定睛看了看,笑问:“它的外形酷似人掌,取这名字也算相得益彰。”
    贺兰徵又朝另一侧扬起下颌:“那又是什么?”
    晏凌挑眉,转头一望。
    万籁俱寂,月明星璨,一盆洁白如玉的花犹如月下娇娘安然玉立,花瓣静静地闭合着,略有羞意。
    “这不是昙花吗?”晏凌眸中划过困惑:“太子岂会不知?”
    贺兰徵深深看了眼晏凌,目光掠过那盆昙花,逗留在仙人掌上:“仙人掌来自西秦的沙漠,它不需要水浇灌便能存活开花,生命力极为顽强。”
    晏凌倒是第一次听闻还有不用水就能开花结果的植物,定眸观察那棵仙人掌,眼见仙人掌在皎月中越发挺拔,不禁欣然称赞:“真妙。”
    贺兰徵晲着晏凌,冷不丁道:“你愿意做昙花还是仙人掌?”
    晏凌微怔,不意贺兰徵会说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可她并没迟疑很久,言简意赅:“昙花。”
    贺兰徵淡笑,移开自己注视着晏凌的眼,嗓音低沉:“昙花一现,它的美丽只能属于黑暗,从子夜到清晨,几个时辰就是它的一生。”
    “对于昙花而言,几个时辰便已足够。”晏凌的声音透着夜色独有的孤清:“刹那芳华,未必不能成为永生,我若是那昙花,宁可争朝夺夕惊艳破晓,也不愿意做默默无闻的仙人掌。”
    闻言,贺兰徵微顿,眼眸重新绕回晏凌身上,眼底猝然流过一抹耀目的亮光:“不愧是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试试同时学着二者呢?”贺兰徵慵懒地晃了晃小酒坛,叮叮咚咚的酒声伴着他的话语被风徐徐吹散:“既有仙人掌的坚韧不拔,又有昙花的芳华绝代。”
    晏凌平静的面色一动,低声笑笑:“原来太子用心良苦,你以为我依然会自厌自弃吗?”
    贺兰徵的神情多了几许认真,正色:“晏凌,过刚易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的性情亦是如此。”
    “朱桓也这么说过我。”晏凌神色滞了下,忽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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