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的左手仍然拿着刀,他默了默,面无表情道:“我的家人全被朱桓杀了,仲雷两兄妹是漏网之鱼,你不要怪我待你残忍,要怪,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
    晏凌吸吸鼻子,抖着唇,满腔悲怆地说:“这怎么会是我的错?我难道还没出生就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吗?我什么都没做,何错之有?”
    丁鹏微微一震,他目光复杂地凝着晏凌。
    晏凌很少哭,懂事起,再没见她伤心地哭过。
    透过她水雾弥漫的双眼,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那时,她也是用这种悲恸的口吻问他:“师父,他们说我有娘生没娘教,克死娘亲又克死了嫡姐,我爹爹也不喜欢我,难道我不该出生吗?我错了吗?”
    记忆中的泪眼和眼前的泪眸重合到一起,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
    丁鹏心口猛然一撞,心头一蛰,近乎本能地别开了眼。
    周遭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在晏凌那一声声哀伤的反问出口之后,很多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下来。
    江湖上有条规矩,祸不及妻儿。
    纵使晏凌是朱桓的女儿,但她是以卫国公府庶女的身份长大的,她被蒙在了鼓里,对一切罪恶都毫不知情。
    他们这么多人,真的要围杀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吗?
    萧凤卿一言不发,似乎在寒风中已冻成一具喜怒全无的雕像,嘴角勾起的笑久久凝固着。
    逆光中的沈淑妃面目模糊,垂眼盯着晏凌,长眉轻蹙着,貌似也在思考究竟如何处置晏凌。
    晏凌体力不支,软软地瘫坐下去,华美的裙摆层层叠叠散开,像一朵失去了水分,很快就要凋零枯败的虞美人。
    温月吟的眸子在她的衣裙上流连不去,间或闪烁着清冷的光,她抿抿唇,递了一记眼色给秋眉,又微垂眼帘,轻声咳嗽了一下。
    这声咳嗽在沉静又紧绷的氛围中格外突兀,很多人都忽地如梦初醒,他们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恻隐也立刻烟消云散,好似方才那刹那的动摇,从未有过。
    秋眉撇撇唇,冷声道:“我北境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们就该死、就有错吗?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晏凌,你不要再巧舌如簧地拖延时间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先走一步,我们稍后就把你的爹娘送到阎罗殿同你团聚!”
    “君御。”沈淑妃面色寡淡地扫向萧凤卿,声线四平八稳:“今天是你父母的祭日,他们过世的时候,北境也下了雪,比这还要大,可北境当时血流成河,再大的雪也覆盖不了他们的鲜血,天气寒冷,北境将士的尸体在沙场上亦结了冰。”
    沈淑妃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死士中许多幸存者的回忆,他们对视一眼,眼中冰冷的杀意比刚才更盛,于是气氛越发凝重肃杀了。
    丁鹏眸光一沉,积尸成丘的惨景在脑海浮光掠影地闪现,脸上一晃而过的动容也顷刻间无踪,恢复了冷硬。
    “你前几天派人来传话,说与其让萧鹤笙处死晏凌倒不如我们亲自动手,旁人代劳总不比自己下手来得解气,所以本宫才同意了你没叫太子抖出晏凌身世的决定。”沈淑妃转向萧凤卿,淡淡的目光渐深渐冷:“而今她人就在这里,你想好要怎么处置吗?”
    闻言,晏凌冷讽一笑,怪不得萧凤卿不肯太子在朝堂上提起她,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仇人落到别人手里?
    “为复仇,世子处心积虑这么久,千方百计地设局令我上戏台陪您演戏,您不但是位纵横捭阖、算无遗策的统治者,还是个演技无可挑剔的戏子,那些戏码逼真到连我自己都深信不疑。”晏凌的眼神凝冷欲滴,似笑非笑地晲着萧凤卿:“说吧,世子想如何对付我?我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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