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午夜梦回,他的梦里总会周而复始地出现她横刀于胸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护在他面前的场景。
    那冷绝傲然的警告胜过世间无数莺歌燕语。
    眉眼凌厉,杀伐果断,举手投足皆散发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不羁。
    大概就是从那一瞬开始,在他心里,她的意义就已经不再只是仇人之女。
    后来的数次交锋,两个人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得谁的上风,步步惊心,又步步失心。
    当他彻底明悟自己对晏凌的感情,为时已晚。
    所谓倾国倾城,她之所以能倾覆他的天地,靠的并非容貌,而是她这个人。
    她自认自己无所特别,其实大错特错,之于他,这世上,只有一个晏凌。
    无论是从哪方面而言,他都不可能忘记她。
    “晏凌。”萧凤卿一本正经地叫着她。
    晏凌“嗯”了一声。
    萧凤卿认真地嘱咐:“你走的那天,别回头。”
    晏凌还沉浸在自己低迷的情绪中,觉着这话没头没脑:“什么?”
    萧凤卿喉头滚动,抬眼,定定地注视着远处的灯火十里:“你离开骊京的那一天,千万不要回头,否则……”
    凌乱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唇齿间弥漫苦涩,顿了顿,他润润干涩的喉咙,克制着起伏的心绪说:“否则我就不能放你走了。”
    又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夜空轰然散开,一道道五彩缤纷的线条徐徐流过了夜幕直坠而下,在漱玉河漾开万千星辉,流光溢彩的明光映入两人眼中交相晕染。
    晏凌眨眨眼,清澈的双眼水雾氤氲,她的眸光落在桥对岸一座座美不胜收的灯塔上。
    火树银花,烟花漫天。
    似能长长久久永明不灭。
    可他们没有长长久久,他们只有半个月了。
    ……
    回程路上下了雪,轻盈的雪花飞扬,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孩童放鞭炮的欢呼此起彼伏,一声声跑进了车厢。
    晏凌和萧凤卿面色如常,仿若发生在玉带桥上的离殇之情根本不存在。
    “骊京人多,景多,雪也多。”晏凌撩开车帘,白嫩的手心向上,托了几片薄薄的六瓣雪。
    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但人们对迎接新年的热情不改,赏完灯的大人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小孩子们则蹦蹦跳跳地在打雪仗。
    玉带桥人流如梭,漱玉河璀璨华美,被皑皑冬雪覆盖的骊京晶莹剔透,美得如梦似幻,宛若世外仙境,给人毫不真实的错觉。
    “骊京的冬天很长,你……”
    萧凤卿的余音戛然而止,他本来想要说“骊京的冬天很长,你有大把的时间赏玩”,可话到嘴边,他忽地记起,晏凌再过不久便要离京。
    无论晏凌将来去到何处,那里肯定也有雪,但陪她看雪的人,却再不可能是他。
    晏凌也听出了萧凤卿的话外音,没出声。
    “骊京的冬天很长,你别着凉了。”
    萧凤卿若无其事地改口,他将晏凌抱到腿上,让她能更好地欣赏这美妙绝伦的雪景,晏凌依偎在他怀里,双眼不落睫地瞥向窗外,嘴角微微扬起,随后抿成平直的唇线。
    萧凤卿的心情不是太好,也没多注意晏凌。
    他出了一会儿神,觉得口渴,遂侧过身去拿茶杯,目光不经意撞过晏凌的脖颈,倏然一凝。
    晏凌洁白的脖子后面不晓得何时起,竟长出了一块小指一半大小的红斑。
    萧凤卿皱起眉,心没来由地紧了紧,他触手去摸,红斑并无异样,就跟普通的胎记一样。
    然而晏凌的身体他很熟悉,连哪里有颗痣都了然于心,他记得清清楚楚,晏凌的身上此前是没这东西的。
    “阿凌?”萧凤卿连忙推着晏凌:“阿凌?”
    晏凌莫名很累,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她听到萧凤卿的呼唤,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萧凤卿急声问:“你脖子后是什么?”
    晏凌茫然地瞅着萧凤卿,双眼没焦距,脑中隐隐作痛,萧凤卿的声音近在近前却远在天边。
    “萧凤卿……”晏凌蹙眉,迷蒙道:“好黑啊。”
    闻言,萧凤卿如遭雷击,手足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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