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与萧凤卿一愣,不约而同道:“醋酸粉?”
    “嗯。”晏凌笑得像一只慧黠的小狐狸:“醋酸粉能够把融合到一起的血珠分开,这是我曾经在杭州查案时偶然发现的,其他人全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蒙混过关。”
    晏衡失笑,看着晏凌的目光充满怜爱:“你这丫头从小就是机灵古怪……”
    话语戛然而止,晏衡忽然发现,其实他并不能理直气壮地提起晏凌的童年,面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很快又神色如常道:“明矾呢?”
    晏凌何其敏锐,早就察觉到晏衡神情的变化,她泰然自若道:“明矾自然也是从前在杭州学到的,当日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闻言,萧凤卿侧眸,淡淡瞥了晏凌一眼,晏凌浅笑安然,投过来的两道眸光却暗含警告。
    萧凤卿一哂,敛起了视线,心中莫名添堵。
    真要计较,他和晏凌的成长环境其实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寄人篱下,都是无根浮萍。
    他们在关心自己的亲人面前,也总是会收起那些受过的委屈,甚至晏凌还不如他,因为,她这小半生里,真心待她的人,屈指可数。
    父女两人叙话了几句,晏衡蓦地抬手揉了揉晏凌的后脑勺,笑道:“阿凌,忙活了一整夜,父亲饿了,想吃上次在杭州你给我做的油麻米线。”
    晏凌一点就通,看出晏衡想和萧凤卿单独聊一聊,遂乖巧地站起身:“父亲是要多放一些辣子吗?女儿这便去给您做。”
    晏衡爽朗道:“越辣越好,我当年在军营就是最会吃辣的。”
    晏凌莞尔:“父亲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刚捡起步子,左手小指忽然被某人的小指勾住了,她低眸,萧凤卿双眼晶亮地仰望她。
    “阿凌,我也饿了,想吃你做的米线,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你给我弄一大碗。”
    晏凌微微蹙眉:“御医说了,你得养伤,不能吃辣的。”
    萧凤卿耍赖,勾着晏凌的小拇指晃来晃去,黑亮的眼瞳映着灯火格外剔透:“我不要。”
    晏凌郁闷不已,当着晏衡的面,萧凤卿也这么撒娇,还要不要脸了?
    哦,她忘了,这人本来就没脸没皮的。
    “不可以。”晏凌不容置喙地拒绝了萧凤卿,她抽手想甩脱萧凤卿。
    萧凤卿厚着脸黏住她不放,楚楚可怜地将脸贴在她手背上,斜睨她:“我不管,你得喂饱我,阿凌,我好饿啊,大半天都没吃东西。”
    晏凌叹气,拿他没办法,只好缓声道:“行了,我给你下一碗葱花面,另外,卧一个荷包蛋,不准讲条件,否则连葱花面都没了。”
    萧凤卿立即喜笑颜开,桃花眼弯成月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只要阿凌你肯做饭给我吃,哪怕让我啃窝窝头吃腌菜都没关系。”
    他的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摇头摆尾的。
    “你呀,少贫嘴。”
    晏凌情不自禁曲指在他鼻头轻轻刮了一下,做完,她倏地怔住了,下意识抬眸看向晏衡,晏衡正低头喝茶,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们。
    晏凌诡异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使劲儿抽回手,转过身大步离去,那步速,就像有谁追似的。
    ……
    随着晏凌的离开,内账顿时陷入了一片古怪的沉寂,声息全无。
    方才还彬彬有礼的翁婿,此刻都有志一同地保持了沉默,一人喝茶,一人盯着窗外月色。
    他们都在和对方较劲,看谁更沉不住气。
    不知过去多久,晏衡终于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这么多年了,大楚人提起宁王无一不是鄙视不齿,就连骊京的三岁小儿都知晓宁王作风糜烂、行事无忌,当初,阿凌被赐婚给王爷的时候,微臣也是万番不情愿,以为阿凌的终生就此毁于一旦。”
    晏衡自嘲地笑了笑:“熟料,是微臣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宁王龙章凤姿,今日微臣窥得冰山一角,方觉昔年终究是见识浅薄了。”
    说着,晏衡突然站起来,拱手朝萧凤卿深深一鞠:“微臣见过宁王,往日若有何处唐突失礼,还请王爷恕罪。”
    此时的晏衡面容肃穆、仪态恭敬,精神面貌迥异于往昔,他是在以君臣之礼给萧凤卿行礼。
    萧凤卿其声淡然:“岳父何罪之有?刚才在主营,如果不是你陪着本王演戏,阿凌的计划也不会那么顺利。”
    言罢,萧凤卿倾身,双手亲自扶起晏衡。
    晏衡审视着面前的萧凤卿,他没了刻意伪装的纨绔轻挑,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锋锐凌冽得宛若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毋庸置疑,光是萧凤卿所展现的王者霸气,就绝非睿王能匹敌的,也难怪萧凤卿藏的这般深,这都是为了在晏皇后的罗网下活着。
    晏衡收拢思绪,沉声道:“王爷,微臣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萧凤卿欣然一笑:“岳父不必问,本王的答案只有一个字。”
    四目相对,晏衡从萧凤卿深邃的眼底捕捉到一抹势在必得,有隐隐的火星跃动在他双眸中,星火虽小,却能迸发燎原之势。
    晏衡心如明镜,萧凤卿果然是想要皇位的。
    默然片刻,他眸色复杂地望着萧凤卿:“微臣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王爷。”
    萧凤卿眸光一闪,眸底掠过了细碎的浅芒,他抿抿唇:“岳父大人不妨直言。”
    晏衡眯起鹰眸,盯着萧凤卿的双眼:“王爷娶阿凌是早有图谋?微臣观阿凌早就知道了你的谋划,以她的性格,她绝不会留在王府任你摆布,你是不是拿卫国公府胁迫了她?”
    虽然晏衡用了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萧凤卿长睫一动,坦言道:“她成婚不久后,便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是我拿晏家和她做交易,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晏衡懊丧地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内心酸涩难当,痛悔莫及。
    是他毁了他女儿的一生!
    那个傻孩子,国公府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过,她却因为晏家毅然舍弃了一辈子的幸福!
    他晏衡何德何能,居然有这么好的女儿?!
    晏衡的愧疚都被萧凤卿看在眼里,他淡声道:“岳父,我会对阿凌好的。”
    “你会对阿凌好?”晏衡骤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炯炯落在萧凤卿俊美的面上:“宁王爷,你从杭州开始,就把晏凌当做一颗棋子纳入了你的棋局内,你用晏家逼迫她,无非是希望我在夺嫡一事上助你一臂之力!”
    萧凤卿也并不否认自己的初衷,昳丽又苍白的面孔缓缓绽放了绝艳笑意:“岳父,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本王承认当日确实存了心思利用阿凌,不过今时今日,本王是真心想要善待她。”
    “事已至此,再提这些也已是于事无补,不过庸人自扰罢了。”晏衡激动的神色倏然平静下来:“先父临终前再三嘱咐微臣,卫国公府一门永不得涉足党争,除非……”
    他脸色微冷,停了话尾。
    萧凤卿眸露了然:“除非帝王无道?”
    “不错。”晏衡冷哼,愤慨道:“晏云裳跟朱桓勾结多年,建文帝昏聩失德,对晏云裳言听计从,眼下的朝廷日益腐朽。奸佞惑主,忠臣良将寥寥无几,大楚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就算西秦没有吞并大楚的意图,大楚也会灭亡。”
    萧凤卿负手走到窗边,临窗而立,颀长的身影倒影在脚下,犹如臣服于他的鬼魅:“岳父忧国忧民,可惜没有遇到明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迈入花甲的廉颇都仍有鸿鹄之志,何况是经年累月沙场秋点兵的岳父。您为大楚这些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分明正值盛年,可父皇却将您这把宝刀闲置在国公府,他这般作为实在是愧对岳父。”
    “为人臣者,不惧流血牺牲,不怕阴谋倾轧,只求踽踽丹心照汗青。”忆起建文帝对自己的猜忌,晏衡的眼中不禁抹开了丝丝阴霾:“可恨妖后媚主、残害忠良,纵使怀揣千万抱负也无法施展,有生之年,微臣还想再上一次战场,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本就是使命。”
    “宝刀欲出匣,其实很简单,”萧凤卿意味深长:“弃暗投明方得世外桃源,岳父雄心凌云,可叹壮志未酬,既然明君不明,那么,您重新再择一位即可。”
    晏衡眯眸,冷声反问:“宁王认为何为明君?”
    萧凤卿笑容洒然,回答得天经地义:“自然是本王这样,太子庸碌无能,晋王愚不可及,至于睿王,他当皇帝就等同晏云裳女主江山。”
    “岳父,我若为君,必定天下为公。”
    “大楚目下已是积重难返,所谓不破不立,倘若还想大楚起死回生,就必须拿出大刀阔斧的果敢魄力,把那些烂疮毒疤全给挖了。”
    他语气散漫慵懒,可神态却透着霸主风范,一股强大的自信由内而外地发散。
    “岳父,自古以来,文人乱政,武将篡国,兵权从来都是奠基王朝的第一块基石,本王要五军都督府为本王所用。”
    晏衡沉吟不语,眸色变幻不定。
    萧凤卿也不急着催促,怡然自得地踱起了步。
    半晌,直至西边依稀传来鸡鸣声。
    晏衡抬起湛黑的眼眸,肃声道:“大楚临危,卫国公府愿为宁王的大业略献绵薄之力。”
    萧凤卿郑重其事:“本王代万民敬谢岳父。”
    “不过王爷,”晏衡忙不迭侧身,避开了萧凤卿的大礼:“微臣仅有一个心愿,望您成全。”
    萧凤卿眼里有意味不明的幽光流动:“何事?”
    “还请王爷应允,将来荣登大位之时,能赐阿凌一纸放妻书,微臣定当肝脑涂地回报您。”
    萧凤卿扬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不假思索:“这是本王与晏凌之间的事,本王自会妥善安置她。”
    晏衡沉眸:“王爷,阿凌并不是你的良人。”
    萧凤卿闻言挑眉:“为何?”
    “阿凌心性单纯耿直,不懂汲汲营营,性子也不够圆融世故,根本不适合做一只圈养在深宫中的金丝雀。”晏衡顿了顿,语重心长:“更何况,王爷他日必定三宫六院,阿凌性情刚烈,绝不会愿意做您的三千弱水。既然王爷娶阿凌是想得到卫国公府的支持,如今达成所愿,您也该放阿凌自由,微臣不胜感激。”
    萧凤卿轻笑一声,他垂眸,半边侧脸隐在灯火下,浓密的眼睫似有星星落落的光芒渲染。
    良久,萧凤卿忽地说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岳父,本王现在便能够向你承诺,无论未来发生何事,本王和阿凌都不会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天。”
    ……
    破晓时分,晋王来到了晏皇后的营帐告别,他没让宫婢通报,而是主动跪在了营帐外。
    周遭人来人往,各种耐人寻味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过来,晋王纹丝不动地跪着,面上连一丝波澜都不带。
    建文帝的旨意清楚明白,晋王是御前失仪所以才被勒令回到晋王府禁足。
    做戏做全套,他刚演完触怒龙颜的逆子,又得扮演惜别慈母的孝子。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罗嬷嬷出来请他入内。
    被罗嬷嬷引进帐篷时,晋王看到睿王也在,他淡淡一笑,并不吃惊。
    晏皇后斜卧在贵妃榻上,凤眸微阖,恹恹欲睡,间或有清浅的流光自眼缝中流泻而出,卉珍蹲在榻边替她捶腿。
    “五皇弟。”睿王连忙起身,面含歉意道:“方才真是委屈你了,你看你,不但替为兄顶锅,还故意跪了这么久圆场,为兄对不住你。”
    晋王脸色淡漠:“能为二皇兄出力,我求之不得,不过,经此一事,想必父皇已经彻底见弃于我,以后我也再不能帮二皇兄做什么了。”
    睿王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一向软柿子一般的晋王也能有这么尖酸刻薄的一面。
    晋王越过睿王,径直走到晏皇后的榻旁。
    “母后。”他声音沙哑:“儿臣来同您辞行了。”
    晏皇后充耳不闻。
    她的冷漠让晋王的情绪极其低落,他抿抿唇,涩声道:“儿臣回到王府以后,会好生反省自己,恐怕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入宫探望您了,您自己千万要保重,多注意身体。”
    晏皇后柳眉一颦:“本宫好得很,你还是赶紧回京去吧,别再这么啰里啰嗦了。”
    晋王的表情越来越黯然:“母后……您没什么想对儿臣说的吗?”
    牺牲他保全他的兄长,作为母亲,晏皇后让他声名不洁,她当真连道歉或宽慰都吝啬给他?
    晏皇后诧异地睁开眼:“本宫是那么闲的人?”
    晋王一愣,苦笑:“也对,母后日理万机,哪儿有闲工夫担忧儿臣?儿臣自以为是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亲情,从来就不属于他。
    是他在痴心妄想。
    晏皇后见不得晋王那副自暴自弃的苦瓜样,嫌恶地移开眼:“你走吧,本宫累了。”
    晋王神色定定地看一眼晏皇后,点点头,缓慢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营帐。
    目送晋王萧索的背影消失,睿王的剑眉不禁皱起:“母后,儿臣觉得您对五弟太疏远了。”
    晏皇后冷冷地睨向睿王:“他自己不争气,难道本宫还得处处为他打点费心?本宫将他生出来已是仁至义尽,他是大人了,并非还在学爬喝奶的无齿孩童。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想引本宫高看一眼,就得拿出本事!”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甫一落地,睿王的头皮就不由自主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隐隐发麻。
    果然,晏皇后的话锋陡然一转:“本宫交代过你,萧凤卿不可轻忽低估,你是怎么做的?”
    睿王一时失语,犹豫道:“母后,本来计划已经成功了,是晏凌她……”
    “无能之辈总喜欢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各种各样的借口。”晏皇后厉声打断了睿王的争辩,轻袖一扬,“倘若你谋划得当、缜密周详,十个晏凌也破不了你的局!你是想告诉本宫,你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吗?”
    睿王被晏皇后奚落得无地自容,他抿着唇,下意识反驳:“儿臣当然不会输给晏凌。”
    “你又错了!”晏皇后深感自己对睿王的耐性即将告罄,她不悦地嗤笑:“记住,你的对手是萧凤卿,晏凌那样的女流就算再厉害,莫非还能从你手中夺走储位?”
    “宸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分不清主次,做事欠缺了一些火候。”晏皇后终究是缓和了态度,柔声道:“用狼群来对付萧凤卿,这个主意很好,可惜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如果没陈公子那一茬,晏凌也不会发现箭矢有问题。假如本宫是你,本宫根本不会在箭矢上留把柄,宋典吏的事情多亏有你五弟扛下了,今后,不到万无一失,你千万不能再贸然出手。”
    睿王垮下的眉峰再度挑起:“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以后会慎行万全之策。”
    晏皇后生性冷淡倨傲,难得费神说上这么多,且字里行间不乏对睿王的称赞,可见确实是用心良苦。
    睿王又道:“母后,您打算如何对付晏凌?”
    晏皇后眸色寒凉:“曾几何时,本宫还想着利用晏凌拿捏晏衡,熟料被沈缨捷足先登了,不过这样也好,晏凌的个性太刚硬,就算把她送给你五弟做妾,她也不会乖乖听话。”
    提到晏凌,睿王脑中晃过了晏凌在主营为萧凤卿辩护的画面,他目色沉沉:“萧凤卿估摸也是为了晏衡的兵权,才会求娶晏凌。”
    “若要瓦解他们的同盟,那就只能在晏凌身上下功夫了。”晏皇后笑意柔和,眸底的冷芒却沁人心肺:“本宫近来惫怠了不少,原本念着人尽其用,并不想手上这么快就沾上晏家人的血,谁知道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给本宫难堪,既然如此,本宫就只好亲自送她上路了。”
    睿王冷笑,提议道:“母后,区区臭丫头何需您劳神,她不值得您脏了自己的手,依儿臣看,倒不如从萧凤卿那边寻找突破口,假若晏凌因萧凤卿而死,没了这根纽带维系,届时,卫国公府跟萧凤卿的联盟自然不堪一击。”
    晏皇后眸子一动,含笑道:“你说的对。”
    “晏衡自觉亏欠晏凌良多,若是晏凌因萧凤卿而香消玉殒,晏衡势必和萧凤卿决裂。宸儿,晏凌这一步棋,我们得慢慢下,用的好了,就能一招定生死局,到时萧凤卿溃不成军,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
    睿王目光一闪:“母后圣明,儿臣心悦诚服。”
    晏皇后的面孔却又骤然冷厉起来:“吴湘儿是越来越不经事,昨日晏凌拿着箭矢找到她,估计是连哄带骗就把她诳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帮着晏凌一起来给本宫施压,逼着本宫派兵进猎场!”
    睿王错愕:“还有这事?”
    “吴湘儿被晏凌当成枪使仍浑然不觉,恐怕还自觉自己做了了不得的大事!”晏皇后凤眸一挑,冷哼:“比起晏凌,吴湘儿差远了!”
    睿王深有同感:“母后,吴氏整天盯着后宅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儿臣觉得她越发难当王妃大任了。”
    “哦?”晏皇后稍稍狭眸:“那你希望谁当你的王妃?周静姝吗?”
    她的音调格外柔和,睿王却莫名感到阴寒。
    “儿臣没有这个想法。”睿王担心周静姝也会步上先晋王妃的后尘,急忙矢口否认。
    “没有就最好!”晏皇后漠然道:“宠妾灭妻是本宫绝不允许发生的,虽然本宫也走过这条路,但那也只能是本宫!”
    睿王色变:“母后,您千万别这么形容自己,父皇是真的爱重您,认为您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这才把凤位赠予您。”
    “爱重本宫?”晏皇后倏地朗声大笑,仿佛睿王说了特别幽默的笑话,尖利的笑声充斥营帐,乍一听,好像鬼魂在窃笑。
    见状,卉珍面色如常,罗嬷嬷痛惜地叹口气。
    睿王只觉惊骇交加,看着形同疯子笑得前俯后仰的晏皇后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晏皇后终于笑够了,她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绝美的面庞宛如死人,阴测测地盯着睿王:“以后再有什么事,务必和你那蠢王妃通气,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睿王迎视晏皇后那双冰寒的眼眸,讷讷点了点头,哑声道:“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先告退了。”
    直到走出晏皇后的营帐,睿王都惊魂未定。
    一阵晨风拂来,睿王步履沉重地迈开了步子,他想起晏皇后那一刹的失常,也想起了晏皇后对晋王不假辞色的漠视。
    鬼使神差的,有个大逆不道的念头猛然浮现他心中。
    晋王……真是晏皇后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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