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程策一回到家,就将自己锁进了卧房里。
    随着生日宴的酒劲越来越强,他已把四舅卖身所得的两个橙子抛在脑后,即将热烈地张开双臂,迎接属于他的鸿门宴。
    他独自在房间里踱步,没头没脑地,活像上足发条的机器人。然而在七八个来回后,他就冷了,那股高兴劲就被一种灰扑扑的丧给压过去了。
    程策想起赵慈,想起了他口中那些打情骂俏的曾经。
    它们透着难以言传的爱与温情,一听就知道不是对方的脑子能瞎编乱造出来的。
    他固然讲原则,一般不轻易相信赵慈的扯淡。
    但他有辨别真伪与好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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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那身强体健的家伙也曾患病卧床在家,早晚食欲不振,像害喜似的,一闻康师母做的汤就想吐。
    他原本烧得糊里糊涂,可是再邪门的症状,一旦吃了隔壁云云送来的十全大补粥,就垂死病中惊坐起,精神了。
    尚老爷出门应酬未归,把富有创新精神的闺女留在家,她担心竹马营养不良,遂手起刀落,说要让他尝尝新开发的药膳。
    他问是怎么开发出来的,她说跟着网络视频走步骤,自己还斟酌着加了几味料,补血又补气。
    那雪中送炭的场景是非常动人的。
    他揭开锅盖后,抄起调羹试了两口,眼角突然就有盐水流了下来,它咸咸的,苦苦的,来势汹汹,也不晓得究竟是生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
    他浑身打摆子,问她晚饭打算吃什么,她怔怔地举着调羹,指指锅,说就跟他一起吃这个粥。
    于是,他一个浑身冒蒸汽的病人,被她吓得跑下楼在厨房里又切又炒,肩上搭着茶巾,腰上围着兜兜,颠出了两碗热乎乎的葱花蛋炒饭。
    赵慈敲着桌板得意洋洋地说,假如没有这饭解毒,他当晚就得被桐叔送去急诊室。
    如今程策回想赵慈说那话的语气,真是气得牙痒。
    其实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好容易才能挨上一顿的赏赐,搁在人家那里,只不过是感冒头疼时的常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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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策越想越光火。
    云云长,云云短的。
    他尤其讨厌赵慈叫她云云,每听一回,他都觉得胸口发闷,想挠墙,也想揍人。
    程策铁青着脸,向后狠狠耙了两下头发,他站在床尾发完呆,随即走到书桌前,将最底下带锁的抽屉转开了。
    那里头码得很工整,并没有金灿灿的所罗门宝藏,仅仅堆着几套本子和一些难以论价的旧玩意。
    程策垂着头坐在床沿,把那本崭新还未拆封的社团限量版影集置在大腿上。
    天可怜见,自从收到它,他就没舍得翻。
    每次有了冲动,他都觉得开封仪式不够隆重,害怕心思不干不净的,会玷污了尚云。
    可是今晚他哪顾得了那么多。
    他听过她的声音和承诺,再念起赵慈与她之间的距离仅存一墙之隔,他就心里硌得难受,嫉妒到发疯。
    他青白的瘦脸上融了一层病色,忽然得寸进尺,想把那个厚此薄彼的云云召唤出来,想让她单独陪一陪自己,聊聊天,顺便再做一些私事。
    偷偷摸摸,拉拉扯扯,坏心眼的。
    不够体面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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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封面上那位什么也不知道的姑娘挽着发髻,容色净白,只浅浅地扫了一层胭脂。她不过是对他笑一笑,就把他拽进了月胧香凝的幻影里。
    他用指腹拂过她的眉眼,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仔细瞧。
    这时候,她屋里的灯应该熄了。
    应该已经睡熟了。
    他羡慕赵慈的运气,那人不仅头铁,命还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老天开恩,他也想做她的竹马,想清早只要一推开窗,就能对她打招呼。
    春去秋来,冬去夏至,他陪她温书,陪她练琴。当他们并肩捱过了盛暑,到了除夕夜,他将一支烟花塞到她手里,替她把围巾系紧,然后低头亲吻她的长发。
    守岁后,他挽着她,在僻静的走廊转角与她交头接耳。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下去,一直听到她哈欠连篇,迷迷糊糊地歪倒在他臂弯里,问阿策现在到底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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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乖乖地叫他阿策,不是阿慈。
    她也不可能看上别的男人,因为他不但会加倍努力,更深谙治标治本的真理,他很会折腾,可以折腾到让她在万花丛中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他看似与世无争,可他竟非常贪心,始终绕着某个挥之不去的想法,而这想法就像一头永不知足的怪兽一样,已经膨胀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他想,她该只和他在一起,就只归他管。
    任谁来了,都不能把她抢走。
    不能。
    程策将影集往枕头那里推,他翻了个身,面朝下伏卧,深深呼吸着被单散发出来的味道。
    那是不带一丝暧昧的柠檬清香味。
    不甜,不柔,也不暖。
    那不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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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捂住脑袋,傻乎乎地把短发弄乱了,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刮着头皮。
    这么粗鲁的动作,他应该会痛的。
    但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不乖,是心存恶念的坏人,所以再疼再难受也是他应得的,程策的喘息逐渐加重,他移了移腿,左手指尖碰到正在发烫的西裤裤缝。
    就是那里,在图书馆后面的花园里,她的过膝长袜曾贴着他。
    程策实在是很愧疚的。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它们很脏,很过分,难堪地见不得光。
    当她微笑着眨眼,对他打着手势比划去年冬假里的某场演出,当她的长发飘过来,蹭到他的嘴唇,一本假正经的他就中了邪,看不清,也听不见。
    在那暧昧不明的迷离时刻,他愿意俯首帖耳,成为被她指使的仆人,在静默幽沉的阴影里,他更渴望把她囚在身边,想彻底变成她的男人。
    他想见她。
    就在这间卧室里,就在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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