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宅斗才刚刚开始,她便已觉得无比厌倦……女人呐,多聚在一起唠唠嗑,聊聊家常,搞搞文艺活动不好么,非得为了一个男人搞得头破血流何必呢?
    梅霜走后,小鲤摇了摇躺床上恹恹不振的废柴,适当地给她加油打气:
    “夫人别泄气呀,咱们得再接再厉才行,让那些臭婆娘不敢再打您的主意。”
    朽月颓丧道:“我向来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一劳永逸嘛,”小鲤撅着圆嘟嘟的小嘴沉吟片刻,“简单,把她们都清除掉呗。”
    “你是说杀人灭口?”朽月抖擞精神从床上坐起,朝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鲤擦擦额上被吓出的虚汗,讪笑道:“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大胆地博一博老爷的宠爱,您若温言软语几句,他定然会听取夫人的请求,将那些恼人的妾室们都休了,如此一来岂不永享太平?”
    “让我低三下四地求莫百川休妾?”朽月赏了个白眼,不屑一顾道:“此事绝无可能!献媚讨巧之事我做不出来,他就算再纳上几千几百个姬妾也与我毫无干系。”
    “您真是这么想的呀?老爷被其他女人抢去也没关系吗?”小鲤的语气里充满怀疑。
    “想抢便抢,反正我不稀罕。”
    这位恃宠而骄的恶神,她开始飘了。
    面对嘴硬的死鸭子,小鲤也不戳破,掩口匿笑:“行,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后悔就成。”
    *
    秋夜漫漫,偌大的莫宅如一具装潢华丽的棺椁,处处透着一丝死气沉沉,苍白朦胧的月光泄在飞檐屋脊上,宛若铺垫一层冷漠冰凉的霜色。
    宅子的男主人深夜还未归家,愁得某位日常打脸选手趴在窗边唉声叹气,门外一有脚步声便立马竖起耳朵,比望穿秋水的盼夫怨妇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鲤挽一袭青烟水色披风跨进正房,见她家夫人开窗独自吹着冷风,过去把窗户阖上,嗔怪道:“夫人,您这般可劲地吹着凉风,万一感染风寒可怎么办?”
    小丫头照顾人十分老练周到,数落完后又体贴地为她披上御寒的衣物。
    “这么晚了,莫百川怎么还不回来?”朽月暗搓搓地抱怨。
    “老爷近日在忙一通颇为棘手的生意,晚归是常有的事,甚至通宵不回也是有的,您习惯就好。”
    “呦呵,那这个生意人可够忙的,白天不归家不说还彻夜不回。哼,指不定此刻在歌舞乐坊里花前月下,流连忘返呢,你少为老色胚开脱。”
    朽月双手交叠抱臂,一副谁也不爱的傲娇相。
    小鲤挑逗道:“您今早上不是还说不稀罕老爷,谁爱抢谁抢,怎么这会儿反倒惦记起人家来?”
    “谁惦记他?不回家更好,本姑奶奶乐得清闲自在!”朽月言不由衷地掩饰道。
    小鲤瞥了眼对晚归丈夫不满的新妇,终是绷不住脸噗嗤笑出声:“不逗您了,方才老爷传信回来,让您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朽月冷哼一声,大步往床榻走去,“我什么时候等过他,正准备熄灯睡觉呢!”
    “夫人这便要就寝了吗?也好,您尽管睡下,小鲤就在守在屋子里头,有事叫我一声就成。”
    “你要整夜守着我?为何不回去睡?”朽月惊讶地回头看她。
    小鲤上前细致地帮她整理好床褥,抬头朝她笑笑:“小鲤会坐在椅子上稍微打个盹,您不必担心。”
    朽月摆摆手打发道:“回去睡吧,我这么大的人还要你一个小丫头守夜,这传出去像话么?”
    “夫人,这是老爷安排的,您安心睡便好。”小鲤从衣柜中抱出一方毯子,还真打算在此过夜。
    眼瞧那小丫头披着薄毯,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受女主人虐待还是怎么着。朽月看得头疼,朝她招招手:“丫头,你过来跟我一起睡。”
    “再拒绝就把你扔出去。”她补充道。
    小鲤难以抗拒如此霸道的命令,乖觉地听话过来,不太自然地爬上床榻,钻进温软的被褥中和朽月一起同眠。
    “哦,忘记熄灯了,我去熄。”
    小鲤是个手脚比脑子快一步的行动派,刚躺进被窝里又准备起身下床,被朽月揪着后领往里一提溜,像极被母鸡叼回窝的小鸡仔。
    “别忙,我来。”
    朽月说完鼓足气往五步之遥的烛台用力一吹,三根蜡烛尽数熄灭。
    小鲤默默感叹:哇了个亲娘,这气壮山河的肺活量可真不是盖的!新夫人看着像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实际上悍猛如虎,力大如牛,她在深宅大院搞什么宅斗啊,直接驰骋疆场,上阵杀敌得了!
    夜已深,两个女人卧床后又小聊了会天,不多时便双双安然入睡。
    ……
    若要提及还在彻夜忙碌的生意人莫百川,此时确实是在歌舞乐坊明月楼的二楼贵宾席上,他的身旁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富贾殷商,三五成群地围坐在观赏席位上畅言欢笑。
    底下舞台四周碧纱隐绰,彩绸飘飞,台中央雾鬟云鬓交错,美人舞姿摇曳,旋白臂,扭蛇腰,轻抬纤纤细脚,宛如飞燕立足于掌,步步柔靡又不失灵巧。
    再辅以管弦笙歌,画面栩栩如生,温香融融,直教一众声色犬马之徒看得如痴如醉。
    莫百川与众人一块津津有味地欣赏歌舞,眼角不时瞥着四楼紧闭的一间厢房——菡萏阁,就在他喝完一盏茶前,有个黑影鬼祟地避开众人溜进雅室,到现在还不见人出来。
    小厮上前续了茶,悠扬的秦淮小曲从底下传来,一位边弹琵琶边吟唱的歌姬登场。
    咿咿呀呀的腔调韵味十足,歌喉婉转动人,莫百川垂眸闭目欣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桌面,并非在打节奏,而是在掐时间。
    当是时,耳边一阵热闹,原来是上一场的舞姬从一楼上来,引得在场宾客兴致昂扬,一个汝州城里有名的纨绔探过身子,悄声对莫百川道:“莫老爷,那些跳舞的美人据说都是处子,出重金可买,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莫百川淡淡一瞥对方,回绝道:“多谢好意,我家满员了。”
    “哎,不用买回家也行,就在明月楼过个夜,随便找个不归家的理由搪塞,新过门的嫂夫人不会知道的。”纨绔少爷怂恿道。
    莫百川摇摇头,语气透着淡淡哀愁,道:“家有悍妻,吾爱且俱,她知道会打死我的。”
    那富家子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不瞒你说,我家也有一只母老虎,这次出来还是偷偷背着她,看开点,人生不就图一乐嘛!野花还是挺香的,偶尔换换口味,还能纾解下内心的苦闷。”
    说话间,纨绔的怀里多了一位娇滴滴的尤物,他也就没再理会莫百川,心无旁骛地采起野花来。
    而在楼上的菡萏阁,羽扇纶巾的‘孙老板’正端坐在几案旁品茗,面前有个黑衣高帽的方脸男人朝他俯首跪地,态度卑怯,说话十分小心谨慎:
    “回禀擎天大帝,属下三番五次潜入朽月梦境中织梦布魇,意图让她反复体验当初极刑之苦,可惜收效甚微,其意志坚韧异于常人,不为所动,皮肉之苦根本无法动摇她的心境。”
    公孙若斜睨他一眼,手中热茶当即浇泼在他的脸上,怒斥:“梦枭,别忘了是本帝把你从天界的死牢里捞出来,若这点事都办不好,也就没留你的必要。本帝从不养闲人!”
    梦枭三叩其首,惶恐道:“请大帝息怒!属下再去深挖她内心真实的恐惧,定可以布置一场足以摧神毁志的噩梦,还望能给属下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公孙若见识过几次朽月在他眼皮子底下死里逃生,自然晓得必须按照书中剧情走完才能真正结果她,现离潘月难产的日子尚早,在此之前,他可没在书里保证过让她舒坦地活着。
    相比于□□折磨,精神打击能对一个人造成致命性的伤害,这也是他让梦枭出手的原因。
    梦枭曾是意识形态之主,善于制造噩梦引发他人中癔症和精神错乱,曾经在六界大批量入侵各种生灵意识,神、人、魔、仙、妖、鬼等六族无一例外被他控制,从而引发一次规模轰动的大□□,后伏桓出面降服,将他囚于九重天之上的死牢,苦熬六千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公孙若清楚他有多大本事,斟酌再三,答允道:“也罢,本帝便信你最后一次,若是再不成功,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
    梦枭语毕,倏然化为一道缥缈黑影飞出窗外,随风潜入溶溶月色,全力以赴地谋划一场令人沉醉不醒的酣梦。
    公孙若站在窗边,举头望月,本想吟诗一首应应景,遥目望去,温雅的面色骤地一收,目色阴冷如鬼魅,让看似和善的面相显露出原有的凶狠。
    月未央,一支严整有序的队伍沿着繁华街道踢踏行进,没过多久,他们便快速包围了明月楼。
    一个个披甲执刀的官差来势汹汹地闯进歌舞乐场中,为首一位铁面刚正的将领掏出一块令牌,厉声喝道:“有人向汝州太守告发此处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手段毒辣令人发指,现人证物证俱全,吾等奉命查抄此处,与此事无关者速速离开!”
    此话一出,歌舞乐曲立停,场面霎时乱作一团,二楼宾客席上的众人见状纷纷起身逃离,唯有莫百川不动如山。
    那纨绔子弟好心拉他一起从后门开溜,却被他果决推辞:“你先回去吧。哦,千万记住,对你的那只母老虎好一点。”
    莫百川勾唇浅笑,待鸟兽哄散,一人负手往四楼悠哉走去。
    公孙若远远看见一队官差往明月楼而来,心里正疑惑,没多久楼底下传来一阵阵呼天喊地的叫嚷声,本来准备出门看个究竟,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推开菡萏阁的木门,闯了进去。
    “天塌了还是怎么着,如此狼狈像什么话?”公孙若劈头盖脸地斥责。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不好了,孙老板,汝州太守派兵查抄了明月楼,说我们买卖妇女,逼良为娼,还说您是乱石沟碎尸案的主谋!”
    公孙若气静神闲地拿起一本书,夷然自若道:“慌什么,且不说汝州太守那个老家伙收了我不少贿赂,再者他们无凭无据,明月楼不比地下钱庄,账面干净得很。至于乱石沟,那些女子是自残,跟我可毫不相干。”
    他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下一刻便被打脸到怀疑走错了剧本。
    小厮来不及擦去满头热汗,忙不迭地给他泼了盆冷水清醒:
    “听说此次连汝州太守也束手无策,举报者正是莫百川,他抓到我们地下钱庄的那三个打手严刑逼供,此前还收集了我们大量买卖妇女的证据,并通过内部关系直接上书中央,现已引起祁武帝的重视。汝州太守害怕落个失职之罪,主动请缨彻查明月楼。”
    “等等,你刚才说举报人是莫百川!”公孙若惊愕地从椅子上猝然站立。
    “正是那位名享天下的大富商莫百川,我们在朝廷中的线人都被他拔除,所以没接到消息。小的劝您还是先躲一躲风头,楼下的官兵马上就要搜上来了!”小厮急切地催促道。
    “不可能!此人在书中几乎没安排他什么戏份,不过是一个沉迷女色,钱多人傻的路人男配,一个不起眼的人物怎么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一定是搞错,故事不是这么发展的……”
    公孙若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他给自己设计的主角堪称完美无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书中坏事做尽,落得人人喊打的反派?还有这个不重要的男配莫百川又是哪来的?
    戏份?男配?故事发展?
    孙老板莫不是被吓到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忠心的小厮听得云里雾里,像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兵临城下,十万火急,出于对主顾的一片衷心,便大胆上前要拖曳公孙若的胳膊要带他去避难。
    公孙若正晃神之时,见有人突然上前拉他,以为对方要偷袭,想也没想出手劈去一掌,小厮脑浆飞溅,瞬间毙命。
    等到莫百川到达菡萏阁时,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具死相可怖的男尸横陈于地。
    “哼,逃得倒挺快。”
    莫百川环视一圈雅室,抬步进去翻找了下书柜上的字画,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扫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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