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声鸡啼,红彤彤的朝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好似一颗挂在树上熟透了的柿子。
    烟岚观内,三个人外加一个小木偶整装待发。临行前,陆修静照例要给自己卜上一卦,从而预断此行祸福。
    他招来两小童,摸摸两人小脑袋,郑重其事地托付道:“你们两个给本道君好好算一算,我的前途就交付到你们身上了。”
    两小童相视一眼,互相叹了一口气。
    每次出行陆修静都让他们算吉凶,算出吉卦还好,倘若出现了凶卦,这老道士定然要喋喋不休地烦死个人。
    唉,他们要是能操纵祸福就好了,可办不到呀。
    小烦小躁只好遵照命令,作出捏着大象鼻子的动作转圈圈,陆修静随口一喊停,他们就变成两片半月形的卦爻掉落在地上。
    “原来这两个娃娃是桃木卦爻所化形而成的。”柳兰溪醒悟过来。
    地上的卦爻给出了卦象,陆修静拧着眉头托腮看了半天,看样子很是纠结。
    “卦象如何?”柳兰溪对结果很是热切关心。
    陆修静喟然而叹:“唉,还是大凶!”
    “啧啧,道君,你跟大凶还真是过不去了。”柳兰溪无情地嘲笑道。
    朽月补刀:“他最怕大凶了,每次跟他一起出行,只要他算出此卦准没好事。”
    陆修静绝对自带坑货属性,以前他和朽月出行时,但凡算上一卦都是大凶,或者不吉。事实证明,确实都没遇上什么好事。
    “大凶你们就不走了吗?”挂在朽月腰间的小木偶有点着急地抖抖腿。
    “当然走啊,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陆修静豪言壮语地跨出了观门,当头就被摇摇欲坠的匾额砸了个结实,脑袋蹭蹭长了个大包。
    果真是时运不济,不宜远行!
    文帝的宫阙坐落于朱天,据说此人常常下界为凡人排忧解难,其活动范围多半是在他管辖的属地之内,也就是西南方。
    朽月得到可靠的消息后,寻着文帝踪迹,来到了人间西南境内的燕来国。
    他们为了在人界不那么扎眼,同时也为了方便行事,各自换了一身行头,还给自己编排了身份。
    朽月化身成耍木偶卖艺的江湖女子,而柳兰溪非要给江湖卖艺女子安插一个丈夫的身份。
    遭到朽月残忍拒绝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当了江湖卖艺女子的弟弟。当然他的身份也是卖艺的,拿手绝活便是卖笑,以及收钱。
    至于陆修静,还是干回老本行,他的业务就广了,帮人卜卦算命算姻缘、测吉凶,除此之外,还能除妖驱邪保平安。
    此刻三人正排队站在城外接受入城盘查。
    太阳毒辣,进城的队伍很长,他们夹在凡人堆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前面挪动一下。
    陆修静实在等得不耐烦,回头对身后的朽月抱怨道:“我们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用法术直接穿墙进去。”
    “是谁说来人间要接地气一点,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不要太惹眼的?”朽月头顶带着白纱斗笠,用手掀开一条帘缝,赐给他一记吃人的眼神。
    陆修静以手代扇替朽月扇了扇风,“嘿嘿,我这不也是为了低调行事嘛。左右都等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妨多等一会,别急别急,马上就到我们了。”
    朽月索性不跟他说话,将白纱撩下自闭一会儿,免得被他活活气死。
    柳兰溪看着碰了一鼻子灰的陆修静,手肘搭在朽月肩上撑着脑袋在笑。
    “道君,我看应该是城内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排查如此严密。不若你问问前面排队的那位美女,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道理,你小子终于也靠谱了一回。”
    陆修静听从了他的建议,转身拍了拍前面那位高挑女子的肩膀:“美女,你好。”
    不拍不知道,一拍吓一跳。
    那女子扭着婀娜多姿的粗跨,翘着妖艳的兰花指,转身一个销魂的回眸,扑闪着比腋毛还长的睫毛,娇滴滴地问道:“帅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叫美女?想搭讪很久了吧?”
    “呃……”
    陆修静看着她的烈焰红唇和满嘴的胡渣子,一度陷入深思。
    “奴家就住在城内,晚上想来坐坐?”
    这位美女明目张胆地朝他勾了好几下手指,又扇动着迷人的长睫给了个眼神暗示。
    “不了,不了,我就想向您打听个事。”陆修静疯狂摆动双手,满脸都写着拒绝。
    美女一把拉过陆修静的手,毫无预兆地往波涛汹涌的胸口塞去,“哎呀,你这道士真没劲,那么含蓄做什么!太矜持,你的这朵桃花可是会溜走的哦。”
    陆修静吓得脸都绿了,忙将手从她身上抽开,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噔响,心底唉呼道:卦象诚不我欺,说有大凶,就有大胸!
    那女人见他手抽开,一跺脚,眼看就要将娇猛的身子扑上来。
    “且慢!”
    陆修静急中生智,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瞎掰道:“不瞒姑娘,我是专门给人算命的道士,刚才给你算了一卦,卦象说你得矜持一点,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有桃花!”
    这招果然立竿见影,美女一下被唬住了,忙问:“那奴家怎样才会有桃花哩?”
    陆修静脑筋一转,笑呵呵道:“这个嘛,你得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行呀,那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下你们这个燕来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对进城的人搜查那么仔细?”
    美女一指城墙上张贴的告示,问他:“看见那张告示里画的女人没有?”
    陆修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不过距离太远,能大概看清女人的相貌,但看不清告示上写的字。
    “那个女人叫鸠婆,是个专门吃小孩的妖怪,她最近常来我们这儿作乱,我们城内很多小孩都被她吞食腹中。现在搞得城内人心惶惶,国王下令严查,说务必要捉住这只女妖怪,就地格杀勿论。”
    柳兰溪原本站在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瓜,听完美女说的话,疑惑地问道:“这个鸠婆既然是妖怪,那想必有飞天遁地和穿墙的本事,为何要靠混入人群从城门进出?”
    “你没发觉整座城池有一道禁制防护吗?”朽月望了眼城池上空的那层虚无的白光,推测道:“妖怪要想进入城内,只有通过城门进去这一种方式。”
    “原来如此。”
    柳兰溪点头明意,继续围观陆崇道君搭讪美女。
    听到有妖怪,陆修静顿时来了兴致,问美女:“捉到妖怪是不是有重赏啊?”
    “有呀,赏银千两。”
    陆修静心痒地搓了搓手,这下酒钱有了。
    这时,美女朝着城门搜查的士兵努了努嘴,示意道:“那些人重点检查进出城门的女子,还会经常揩油调戏,不给点路费是进不去的。前面应该又有良家女子被拦下,故而才耽搁那么长的时间。”
    陆修静踮起脚往前张望,的确城门那头站了许多女人,她们似乎不服涨了好几番的路费,正义愤填膺地与官兵理论。
    “姑娘,你应该不会被拦下搜身吧?”陆修静问。
    “他们从不搜我身,也不收我路费。”美女略微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让他们搜啊!”
    “不用这么悲观,刚才我算了下姑娘的姻缘,说是明年会有,好生等着便是。”陆修静好言安慰道。
    美女两眼唰地一下变亮,乐道:“真的呀!”
    “当然了,我给人算命向来童叟无欺,千万年的信誉搁在这儿呢!”陆修静瞅了瞅她的脸,再度陷入了深思——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胡渣给刮一刮,再把夸张的睫毛剪一剪。
    听完‘算命先生’斩钉截铁的保证,美女心满意足地转身安心排队,想着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又把惊悚的脸转回来。
    “怎么了?”陆修静心惊肉跳地问。
    美女含蓄地捏着袖子,“还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呢,日后奴家要是真的找到了姻缘,您可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萍水相逢,不必介怀,本道君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陆修静婉拒她。
    “呀,先生品德居然如此高尚,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美女刚对他露出崇拜的星星眼,又听这道士压低声音偷偷说道: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夙,名灼灵,记住了啊。”
    朽月:……
    人呐,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陆修静惊心动魄地问完了燕来国大致情况,一转头,就看见柳兰溪这小子向他伸出一只手掌。
    柳兰溪嬉皮笑脸地问他:“道君,快帮我算算,我的桃花在哪儿呢?”
    “一边凉快去!”陆修静怄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本道君就不该信了你的邪!”
    朽月夹在两人中间,叫停了这种幼稚的打闹:“你们差不多得了,我们是来玩的吗?”
    “是啊。”陆修静不假思索地回道。
    “陆道君,师姐的话你还是听一下为好,否则,可是会把小命玩丢的。”小木偶为朽月帮腔道。
    “我说颜知讳,你为何叫火折子师姐啊?我们几个不都是直呼其名吗?”陆修静终于问出了一直迷惑的问题。
    小木偶摸了摸榆木脑袋,不解地问:“师兄弟间直呼其名?我们山门的规矩这么松散的吗?”
    “这……我们也不是师兄弟的关系啊,神隐派内弟子都是同辈,身份无先无后无尊无卑,这可是元祖立下的规矩。”
    陆修静一语道破天机,小木偶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扯了扯朽月的袖子问:
    “师姐,你不解释解释吗?”
    朽月捂着拳放嘴边咳嗽,忙分散注意力:“咳咳,队伍快到我们了,安静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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