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一个老人走出了教室。他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八多的个子,面容刚毅,走起路来腰板挺直,一身的英武之气。两道花白的浓眉插入了鬓边,眼神中处处透露着睿智。他乘电梯到达了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电梯门一打开,他便看到了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的那个年轻人。
    老人不觉愣住了,而后哈哈大笑:“夏朗,哈哈,你小子真是够没良心的。自从离开学校后就没回来过,今天怎么想起来回娘家看看了?来,进屋。”说着,他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这个老人正是夏朗的老师,刑侦学专家岳兴邦。
    夏朗笑着说道:“没什么,我是特意来看看师父你的。”
    “呵呵,小兔崽子,说谎都不会说。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通过人的微表情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吗?你刚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岳兴邦请夏朗进了屋,然后让他坐下,自己则倒了两杯茶,“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你是因为被停职的事情来找我了吧?老付这人也真是的,想让你休息就明说,还非得找这么一个借口。不过你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鸣枪示警,做得也太过了。”
    夏朗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师父,我来找您是为了一件案子。”
    岳兴邦起初没放在心上,他坐在了夏朗的对面,笑容可掬:“怎么,你还用得着来找我吗?这几年我知道你办了不少大案子,尤其最近离火市那边不算太平,我也听说了。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你肯定是有两下的。说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大案子,需要我出山了?”
    “师父……”夏朗犹豫了一会儿:“十八年前,离火市成岩小学发生了女童被性侵的案子,您应该有印象吧?”
    岳兴邦本来端起了茶杯送到了唇边,一听夏朗提起了这件事,他的动作僵住了。而后,他慢慢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问起了这件案子了?”
    夏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看到了这件案子的卷宗,是您当初经办此案的。你那时候是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嗯……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市局虽然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但是负责侦破此案的是明耀区分局。”
    “可是……师父。”夏朗踌躇说道,“我看过这件案子的卷宗了,似乎还有很多疑点。”
    岳兴邦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夏朗,这件案子都过去了十八年了,你怎么想起来看它了呢?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2000年……那时候你多大?”
    “小学三年级。”“唔……”岳兴邦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师父,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觉得这件案子还有很多的疑点。”
    岳兴邦大手一挥:“不会的,当时排查工作很细致,而且还有省厅的专家督导。每一个细节我们都仔细推敲过,也详细地比对过,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他细细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那个嫌疑人姓陈,好像叫什么陈……陈……”
    “陈之行。”“对,就是他。陈之行这个人,很狡猾,平时是以老好人的形象出现。他还三次被评为了离火市的先进工作者,最后他畏罪自杀后,就连教育局的几个领导都跟着落马了。这件案子当时造成的影响很轰动。”岳兴邦从兜里拿出了香烟,点上一支后,连同打火机推到了夏朗的面前。
    夏朗却没有拿出一支香烟,他只是看了一眼:“师父,我觉得这件案子还有三个疑点。”接着,他就把昨天想到的三个疑点说了出来。
    岳兴邦思索了片刻,说道:“关于这三点,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第一,你提到的面具和内裤,当时的技术手段有限,能鉴别dna的技术只有省厅才具备。但是其中几个家长认出了内裤是自己孩子的。后来省厅的痕迹学专家也确认了,物品上的指纹属于陈之行,我们是通过这一点来确定的。第二,那个叫董晓晓的孩子是个关键,因为我们一开始只是认为了有六个受害人。后来发现,这个叫董晓晓的孩子也曾经受到猥亵,她认出了作案人就是陈之行。”
    夏朗打断了他的话:“董晓晓也被侵犯了吗?”
    “这一点不知道,我们当时要带她去做检查,但是她的父母不同意,后来就带着董晓晓转学了。咱们接着说第三点,当时这件案子前后跨度三个多月,在这一百多天的时间里,我们不分昼夜,全天24小时在校园里流动执勤。那个变态没有下手的机会。夏朗,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性瘾症患者?”
    夏朗点了点头。
    “凶手肯定是一个性瘾症患者,他针对的目标又是幼童,长期压抑的心理得不到释放,干脆就铤而走险,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过。”
    夏朗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旁边的香烟没有动,茶也凉了。夏朗犹豫了许久,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师父,你觉得你说的这三点理由,可以说服你自己吗?”
    岳兴邦夹着香烟的手抖了一下。
    “从我进入这家学校的第一天起,你就教过我。你说过的,我们警察需要学会扮演记者的身份,对于一件案子要不遗余力地挖掘案件真相。但是……师父,我觉得你这次做错了。”
    岳兴邦没有说话,他颤抖着的手拿起了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他慢慢喝了一口:“夏朗,我是你老师,我比你更清楚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陈之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师父,当初班里那么多学生,为什么你器重我呢?”
    岳兴邦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说我体内有一种天生的罪案克星的基因,我可以察觉到别人不容易察觉出的细节,我能够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师父,我现在就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
    岳兴邦沉着一张脸:“案件是靠查的,不是靠直觉!十八年前的旧案,水落石出,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查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夏朗一脸的惊愕,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句话竟然会从自己老师的口中说出来。他惊愕了许久,呢喃说道:“师父……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后续。有关陈之行的家人的。”
    岳兴邦深深地运了一口气,又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嘬了一口。
    “陈之行跳楼自杀,他的老婆和两个女儿受尽了别人的白眼。没办法,这个母亲为了让孩子有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就带她们离开了原来的家。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陈之行的妻子不得不肩负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这十八年来,她什么苦都吃过,终日以泪洗面。她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变态色魔,痛恨真凶,也痛恨我们这些警察!师父,如果这件案子真的是错的,那么我们全都有责任。”夏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岳兴邦长叹一声:“如果我错了,我会承担责任。但是夏朗,如果你错了呢?”
    夏朗茫然了许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如果陈之行真的是犯罪嫌疑人,夏朗就等于是在质疑所有经办此案的前辈,也在质疑自己的恩师。
    从警校离开后,头顶的太阳照得人头晕。夏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车前的,他系上了安全带,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案子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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