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动身往红磨谷之前,真力小龙的逆袭说不定立刻就引发他的全身瘫痪;然而吃过一次亏以后,燕三郎对它们再也不敢放松警惕,这几个祸害刚刚游动起来,他就封闭了附近穴窍,又强行镇定心神、平复气血。
    他既然有备在先,这几条小龙再不甘心,也被他飞快镇压下去,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千岁望着他眼中光芒闪动,心里却在思忖。
    战斗会激发雄性生物的热血本能,然而这小子的反应每次都有些过激。可见他的天性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和缓。
    这一次,木铃铛到底为阿修罗挑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燕三郎却不像她那么悠哉,瞬息万变的战场让他没空多想,只能朝着目标飞快前进,一路上还顺手打翻了几名迎上来的镇北军士兵。
    他身材虽不高大,气力却很惊人,也不见他怎样停顿,欺到近前的敌兵都飞跌出去。
    燕三郎听见身后脚步声也未作理会,只是埋头前冲,还顺手抢了一副弓箭,千岁却笑不可支。
    等他奔到山岭尽头一回首,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开道太快,其他褐兵干脆就跟在后边儿拣现成的。等他冲到终点,后面也跟进了一长溜儿的褐兵,其中两个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声:
    小兄弟,好样的,你是哪位将军旗下?
    燕三郎也不理会,只低头往山谷扫视,寻找自己的目标。
    站在这里一览战场,俯瞰两股钢甲洪流撞在一起,独处江心、浪遏飞舟的震撼油然而生。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卖力厮杀。
    每分每秒,都有人血染黄沙。
    燕三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极目远眺,往镇北军正中位置看去。
    想在莽莽战场上寻到泰公公的身影,谈何容易?
    他看了一小会儿就摇头:“不在中间,那里流矢可以射至。”褐军站在山头上往下放箭,臂力上佳者,就可以射到镇北军的中间位置。
    普通军人可以顶命硬上,可是泰公公那么惜命,不敢站去那个位置。
    他沉吟道:“说不定在战车里。”
    战场上果然有几辆战车横冲直撞,连车带马都覆着坚厚的板甲。可越是强横的战力,就越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
    泰公公敢呆在里面吗?
    “不用瞎找了。”千岁适时出声,“你往西侧瞧,我已经看见泰公公了!”
    西侧?燕三郎转头向西,盯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在看哪里?”千岁不满,“西边的小树林里,看仔细了!”
    西边果然有一片小树林,叶片稀稀拉拉,没能将林子里的车马掩住,但那里距离战场中心实是有些远了。
    “那是……辎重队伍?”泰公公居然和后勤队伍呆在一起?燕三郎皱了皱眉,头一回见到监军离自己的军队那么远。
    “有点儿远,唔——”千岁一转念就看清了附近的地形,“绕过去,快点!”
    镇北军的辎重队伍在山的另一侧。他们不上前,褐军也不把他们当一回事,的确安全。
    燕三郎立刻转向,往山侧奔去,路遇两个褐兵正好要提起满桶火油泼去两块圆石上。他想也不想,抢过人家的油桶,一把将它们收入了储物戒中。
    “喂!”这两个褐兵吓了一跳,指着燕三郎大喊,“你干什么!”
    燕三郎不答,压低头盔,只甩给他们一个背影。
    他速度其快无比,这两人只追出三五步,少年就消失在兵潮当中,恰好又有两个镇北军人爬上来,挡住他们。
    “算、算了。”这两人怏怏转头对敌。山上的石头那么多,犯不着跟个莫名其妙的强盗较劲。
    燕三郎放开手脚,在狭窄的山脊上依旧快逾奔马,连收了好几桶火油。
    这小兵不听从指挥,一路上也不知多少褐军军官吼他,他置若罔闻。旁人只觉身边飙过一阵风,待回头时,他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追也追不上了。
    终于,他赶到了山的另一侧。
    扶住小树往下看去,燕三郎逡巡许久,终于在一辆灰车边上望见了久违的泰公公。
    他奔到近前才发现目标,千岁却一早就察觉到泰公公的存在。双方道行上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这位监军骑在高头大马上远眺战场,不时指指点点,自有旁人点头应和。哪怕身处大后方,他也被十来名侍卫团团围住,护得滴水不漏。
    就算是韩昭本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显然泰公公在挲罗城郊被绑架过一回了,心有余悸,此后行事处处小心,力保人身安全。
    “想怎么下手?”千岁的声音显出她兴致盎然,“你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护卫!这里面还有高手呢。”
    第457章 国脚
    现在天上还挂着太阳,她没法子出手。再说燕三郎的目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而不是打死泰公公,这难度至少翻上几倍不止。
    何况,卫王拨给泰公公的侍卫没有庸手。
    “一个人应付不来。”燕三郎实事求是,“得先把水搅混,才好摸鱼。”
    他站在山脊回望,眯起了眼。
    褐军不管这里的原因是人手紧缺,镇北军的后勤队伍又老实。可如果……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将火油从储物戒中取出,随手泼在几个木桶大的石球上,把它们推在地面依次排好,再取怨木剑在石球上刨出个小洞,塞进一样东西。
    他仔细测算角度,而后在其中一块点火。
    呼地一下,火起。
    几乎与此同时,燕三郎飞起一脚,将它踢下山崖!
    这一脚力贯千钧,用力巧妙,落点又准。泰公公身边的护卫只觉头顶上一暗,有风声呼呼,不禁大呼一声:“敌袭!”
    话音刚落,火石砸在大车边上,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轰然爆炸!
    燕三郎在火石里,塞进一枚小小的雷震子。
    泰公公还未出声,他骑乘的骏马受惊,希聿聿一声蹶蹄子就往外跑,险些将他颠下马背。
    监军大人大骇,下意识抱紧了马脖子。
    他久居深宫,算上这几个月的行军,骑术也算不得出彩。马儿一旦失控,他也没甚好办法,本能地不敢坐直。
    可是他越是勒紧马颈,马儿呼吸不畅,奔得越是急躁。
    护卫们跟在后头,打马狂追。
    燕三郎在山脊上看得清清楚楚,择机又踢下一块火石。
    依旧是奇准无比。
    这一块刚好就落在惊马左前方,又是轰隆一炸。马儿惊嘶一声,立刻转头往右奔去。
    “哟,踢得好!”千岁难得这样毫无保留地夸奖燕三郎,”什么时候练成的脚法,我怎不知道?“她从这崽子九岁起就跟着他了,平时也没见他踢过球啊?
    ”黟城有几个富家子喜爱蹴鞠,时常在荒园练习。“
    ”所以?“人家会踢,和他有什么相关?
    “他们弄丢过一个球,我拿去玩了。”
    过了几秒,千岁才听明白了。这小子,从什么时候起说话这样委婉了啊?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踢球这事儿,天份快和努力一样重要了。
    燕三郎只踢过两次蹴鞠。那时他是乞儿,体力比玩耍更重要,不能轻易浪费在无关的行动上。
    但他早听春明城的风二爷说过,梁国的少年国君很喜欢这项运动,所以蹴鞠也在梁国的贵族圈中蔚然成风。
    ”不错不错,你有国脚的潜力。“千岁夸奖他,”有朝一日你被木铃铛和我抛弃了混不下去,还可以去王公那里玩蹴鞠,混口饱饭吃。“
    对她来说,这真就是实心诚意的夸奖。不过现在燕三郎也没空谦逊,把剩下的火石或掷或踢,每一块都砸在泰公公的马前,迫它改变方向。
    地面上的护卫正仰着脖子寻找暗算者。好在这片山林植被虽然稀疏,但山脊上有浮土,好歹长了些林木,堪堪能将燕三郎的身影挡去。
    他气力远胜常人,火石又是接连砸下,泰公公的护卫一时都以为山头上有整队褐军偷袭,也不敢恋战,撵着泰公公的座骑头也不回往前奔。
    他们的职责不是打仗,而是护卫泰公公的安全,眼看泰公公的骏马慌不择路直奔战场而去,他们急得连连加鞭。
    而燕三郎丢完了火石就飞快翻过山脊。鞋底摩擦砂土,发出长长的”嗞啦“一声时,他就已经掏出长弓,借着林木的掩护,对准了底下浴血奋战的一支褐军小分队!
    嗖嗖嗖,一连三箭。
    空气中几乎只刮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两支扎在地面,一支扎中士兵肩膀。
    燕三郎不等弓弦停振,又是一发三响连珠箭出去。
    接着又是三箭……
    一直到满满一壶箭矢都射空为止,对方也伤了三四人。
    他从未专门练过弓箭,准头倒是一般,好在他力气大、射得远,并且这一回也不以杀死褐兵生员为目的。
    这副弓箭是从镇北军人那里抢来的,箭是灰翎箭,短羽取自北地随处可见的大灰鹧鸪,与其他军队所用的白羽箭、褐羽箭很是不同。
    他要的,就是一目了然的效果。
    果然那支褐军分队连中暗算,很快反应过来,其头目向着这个方向一声怒吼:“做掉他们!”
    “他们”指的不是燕三郎,而是从山坳后方转出来的监军泰公公等人。
    很不幸地,箭矢射出的位置正与他们同向。这等兵荒马乱时,哪怕有心人还能看出箭尾的位置偏高,也不会过多计较了。
    战场上,攻击自己的就是敌人,而眼下褐军的敌人当然只有镇北军。
    他一声令下,这百多人立刻朝着一马当先的泰公公冲了过去!性情暴躁一点的,人未至,矛先投,险险从泰公公身边擦过。
    后面的卫廷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快马加鞭去抢救泰公公。这位可是卫王心腹,要是死在自己眼皮底下,这里哪个人都会吃不完兜走着。
    奔在最前面的两名褐兵快要拦住泰公公,眼看他们手里明晃晃的武器,后面的侍卫想也不想取出劲弩,嗖嗖两箭,钉了个穿心而过!
    千岁几乎要给他的神射鼓掌了,此人射艺高明,能甩燕三郎一条街。
    不过这精准两箭也是火上浇油,余下的褐兵怒气值飙升,仗着人数优势飞快将这十几人包抄起来,围而殴之!
    不过泰公公的惊马倒是被拦了下来。他抬头望见四周凶神恶煞的敌人,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大呼:“救命,救命啊,来人快救我!”
    这十余名侍卫虽有本事,怎奈眼下是个十打一的局面,双拳难敌二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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