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了弯唇。
    “机会难得,你想杀我吗?”
    沈黛不敢回答。
    九转聚魂丹就在她掌中,能如此靠近这位魔君的机会并不多,全修真界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又有她这样的机会。
    她确实是想的。
    “你不回答,是不想杀我,更愿意臣服?”
    沈黛叹息一声。
    她知道,自己没有宋月桃那样的好运,事已至此,她绝无生路。
    于是沈黛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了这位打算毁天灭地的疯批魔君,手中灵力凝聚:
    “修道者,绝不会臣服于魔修麾下,若魔君要屠遍十洲,那便从我屠起吧。”
    仙诀倾注了她毕生修为。
    尽管她清楚,她这一点修为在归墟君面前也不过只是蝼蚁的把戏。
    但沈黛服下了那颗九转聚魂丹,哪怕魔君随手一掌震碎她浑身灵脉,也能瞬间重塑,令她能一往无前地使出最后一招——
    两条命,换来这位魔君玄衣领口碎裂一寸,锁骨浸出一滴血珠。
    血珠滴落在他锁骨处一枚小小的红痣上,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缓缓滑落,没入衣领之下。
    “修为不错。”
    他看着沈黛,语调很轻:
    “只可惜,你杀不了我,没人杀得了我。”
    这话听着狂妄,可他没有丝毫炫耀之意,只是在陈述一个现实,一个甚至令他不怎么觉得开心的事实。
    随后金銮殿顶上被轰然炸开。
    众人抬头看去,是江临渊集结了修真界中一群甘愿殊死一战的弟子们前来营救,
    沈黛心中一沉,她今日已非死不可,江临渊来除了再搭上一条命,并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没想到,那位魔君并没有杀任何人。
    众人待他如临大敌,他却踏着一地尸骨从容走出大殿,甚至很愉悦地说了句:
    “这场宴会办得我挺开心,诸位,可以散了。”
    ……疯子。
    这个人,是个彻彻底底、不可理喻、无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的,疯子。
    ……
    思绪回笼。
    沈黛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在此刻回想起关于那魔君的种种回忆。
    并且竟然有一瞬间,她居然觉得那人的身影,仿佛能和她二师兄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这太荒谬了。
    “还给你?”
    伽岚君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少年,不辨喜怒地扯动唇角。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从我手中抢人的本事。”
    坐在轮椅上的伽岚君身上无一丝魔气,但手中棋子却随他心念而动,瞬间汇聚周遭无数魔气,朝谢无歧直直而去——
    棋子煞气汹涌,比刀锋还利,一粒便可逼得谢无歧后退数十丈!
    伽岚君的嗓音冷硬无情:
    “你虽天生为魔,却从未认真修炼,又被你师尊封印能力数年,你当真以为无人能降服你吗?”
    谢无歧没有神兵利器在手,全凭本能在使用魔气抵抗,他眉眼压沉,口中却还不认输:
    “伽岚君,你也今非昔比啊,当年初见时你还一扇就能将我五脏六腑震碎,现如今怎么只能坐在轮椅上苟延残喘,靠着几枚破棋子的力量与我相抗?”
    这话似乎触及了伽岚君的雷点,他虽不做声,袖中几枚棋子却全数而出,势必要将此刻尖牙利嘴的谢无歧打倒。
    “谢师弟撑不了太久,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萧寻望着头顶漆黑天幕,这道令神仙塚永无天日的结界倒映出虚幻的一轮弦月,正遥遥挂在上空。
    生死门的弟子最了解此处的魔族伎俩,指着那轮明月对众人道:
    “那便是结阵的阵眼,劈开阵眼,我们便能从结界的裂缝处出去!”
    褚随望着那魔气深厚的阵眼中央,束手无策:
    “不行!这力气太强了,光凭我们几人之力不可能打开结界的!”
    “这有何难!”
    方应许回头看了一眼薄月,薄月立刻心领神会地为他聚灵,此地灵力稀薄,方应许几乎掏空了灵府中所有的灵力才祭出了法器——
    混元斩天斧!
    这个天阶法器,即便是在方应许的法器库中也是相当稀少的存在。
    此斧是上古仙都矿山之铁所炼,无坚不摧,但此斧需要大量灵力才能操控,哪怕是上一代修真界的大能也没有几人能驾驭。
    众人来不及想方应许为何连这种法器都有,立刻心领神会地将所有灵力灌注至混元斩天斧上。
    巨斧悬空,劈月而去。
    沈黛却忍不住分神去看谢无歧那边的动静。
    伽岚君并非独自一人,他身后还有无数正在朝这边聚集的魔修魇族,被压在废墟之中的封焰魔君也缓缓爬了出来。
    那玄衣少年瘦削笔直的背影,孤身挡在这千军万马面前。
    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护他们出去。
    “开了!开了!!!”
    元蝶瞧见月影处裂开了一条缝隙,高声惊呼。
    “结界开了!”
    因为他们一众人汇聚的灵力实在不够,被混元斩天斧劈开的裂缝十分微弱,仅容一人通过,且不能维持太久,站在前面的萧寻当机立断:
    “走!”
    沈黛还回头想看谢无歧有没有跟上来,却被江临渊一把拉住:
    “裂缝支撑不了太久,你还不走想留在这里送死吗!”
    “我师兄还没走——”
    “他是魔!你是人!他死了与你何干!”
    时间紧迫,沈黛不欲和他废话,那边的方应许也去掩护谢无歧了,沈黛想要与他们并肩作战,却被江临渊死死拽住。
    “沈黛!你疯了吗!他就算此刻不死,回去以后你以为仙门百家会留他性命吗!”
    江临渊是气极了,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怒火。
    可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见沈黛眼中漾出了一丝水光。
    她似是被他话中的猜测伤到,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盛着一眼就能望穿的害怕。
    ……她从未露出过这样脆弱的神态。
    江临渊此刻忽然意识到,她的那两位师兄,对于她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就在弦月破碎,天光乍破,弟子们欲从裂缝中而出之时——
    “那是……兰越仙尊?”
    有弟子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从裂缝之外翩然而入的身影。
    青衣白鹤。
    仙姿绝逸。
    结界之内硝烟四散,魔气晕得人一身戾气,尤其是那正与伽岚君厮杀的谢无歧,简直是煞神再世,伤得浑身是血也不见他皱一下眉。
    而谪仙下凡的兰越就仿佛另一个极端,如此从容地从天而降。
    沈黛昂着头望向兰越的身影,所有的惊惧委屈都涌了上来,遥遥地喊:
    “师尊——!师尊快去帮帮师兄!”
    而兰越循声看向她,却愣了愣,唇边弯起一个温善笑意: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
    沈黛:“……”
    “人都来了为什么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犯老毛病啊!!”
    底下和谢无歧背靠着背杀红了眼的方应许愤怒控诉。
    谢无歧身上的血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染得一身玄色颜色愈浓。
    兰越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场景,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茫然困惑。
    尤其是沈黛焦急地拉着他说二师兄他们快撑不住了时,兰越看上去更加茫然。
    不过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绣有梨花的手帕,温柔地将沈黛脏兮兮的脸颊擦净。
    他动作轻柔,不带丝毫暧昧,仿佛在替一个笨手笨脚的小朋友擦脸。
    “你方才说,我是你师尊?”
    沈黛没料到这种时候,兰越还能不疾不徐地替她擦脸,她急得都快跳起来了,疯狂点头。
    “嗯,你看起来颇合我眼缘,我也觉得,你应该是我徒弟。”
    兰越收起手帕,看向不远处的方应许和谢无歧,展眉笑道:
    “那么,那边哪个是让你担心得都快哭出来的情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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