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西城后,在西城寺做了一件令西城人难以相信的事。
    为一个更夫守孝三年。
    独孤氏的权斗也随之落幕,一场母女较量,一场丈母娘与女婿间的较量,因为银六福的死而告终,而这幕后的原因,也只有独孤玉蝶一人知晓,恐怕连知晓天下事的古琴先生,也难以明白当中缘故。
    此时的西城,被一场清洗蒙上了血色。
    范中离与洪小九,定会清除朝中旧党,但凡与谋反有关的人,都会因此下狱,或被黄金卫暗中夺命,亲卫一党,则被迫出宫,或在西城寺追随城后,或前往灵泉山剌杀驸马,总之西城宫中掀起了一场由范中离为首的清洗运动,而这背后则是梅家人的操纵。
    九道追杀令的代价,便是无数条性命。
    公主已回到宫中,召集百官,重理政事,黄金卫进宫保护,慕容玉重执护殿之职,城后宫中之人全部驱逐,杀的杀跑的跑,能到西城寺的所剩无几。
    显然,公主对母亲派人在将军府前剌杀一事,怀恨在心,对九道追杀令更是仇恨。
    西军已有五千精英赶奔赴灵泉山。
    梅家军已经进了城,联军已回防,不再长乐府周围驻守,兄妹相见,自是欢喜,只是忧心灵泉山。
    “香玲啊,有那么多人护着,你就不用担心了,城后撤了追杀令,江湖上的人也不敢再参合这事,公主已经重登王位,西城又太平了,你现在要保重身体,等待好消息。”
    “你与公主见过面了?”
    “当然,不见面能成吗,当我们梅家是什么,这城后翻脸不认人,真是越老越糊涂,这王位是独孤氏的,又不是江玉喜的,牵连这么多人,值得吗。”
    “要怪只能怪江玉喜,功高盖主,进宫做事就罢了,还辅政,与公主平起平座,城后怕他夺了王位,自然想下杀手,我看,等他回来,咱们就回南城,不理这些杂事,也不费这些心。”
    “公主身怀六甲,让她一弱女子当政,江玉喜怎放得下,再说了,城后现今在西城寺为银六福守孝三年,话已出,自是不管朝政,这不是好事吗。”
    “你的意思是,还让江玉喜冒杀头的危险,帮助公主打理朝政。”
    “明着是打理,实则是掌管西城。”
    “真要让他当这西城的王?”
    “这是爹的意思,要不咱家怎么在西城花费这么多银子,怎么会让你来西城。”
    “爹让江玉喜当西城王,这是何意?”
    “当下西城分裂,唯有西城独大,拥军五十万,如能掌权,便能掌控四城,现今南城初起,国力薄弱,如江玉喜当上了西城王,就能扶持南城,两国联盟,定能克制东北两城,一但有机会,就能统一四城。”
    “是爹想当这四城的王吧,让江玉喜这呆子为他拼命?”
    “怎么会呢,你想想,爹要想当王,在南城就当了,何必还受这四城牵连,当什么联军的统领,他是在给你我铺路,一但四城统一,表面上是江玉喜当王,实则是梅家掌权,这有何不可。”
    “你想当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不想当王,可也要有当王的命,我自是没有,这江玉喜就说不清楚了,他要是这次平安回来,取得这灵泉,可就真成了西城的王,想不当也不行,当年独孤玉蝶招婿,不也是外姓人当王嘛,只是这独孤氏不肯让位,这王也有名无实,如今看来,公主与城后闹翻,王权重回公主手中,只要咱们站稳脚跟,帮江玉喜一把,这王位就坐实了。”
    “清除城后余党,也是你的主意吧?”
    “听你这口气,怎就向着独孤玉蝶了,你要知道,要不是这老太婆利用江玉喜出城之机,召回万无忌一党,这西城就真变天了,要不是范中离和洪小九,死的可就是咱们梅家人,这独孤玉蝶心狠手辣,想要斩草除根,连公主都不肯放过,哪还肯放过你和慕容燕,现在有了转机,可不能手软。”
    “这勾心斗角的日子,我也是过怕了,往后有什么事,你看着办吧,别与我商量,怕伤了胎气,我只想这孩子平平安安的,不要在打打杀杀中出生,将来也不让他参与这些是非。”
    “好,那你好生休养,我去一趟将军府。”
    没有梅问天的到来,独孤玉蝶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
    联军不可小觑,城外虽说只有五千,但城内有两万之众,里应外合,无人可挡,而城内还有慕容玉和王子银,兵权都尚未交出,自然能调动兵马,加上谭三刀等人都向着江玉喜,老一派的人自然也在短日内无法游说,就算化太师重生,也无力回天。
    而这一切的平定,要没有银六福的死,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独孤玉蝶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便是这银六福,一个是独孤雪,情郎与女儿,本是在临死前应明了的事,让公主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可命运再一次捉弄了独孤玉蝶,女儿竟然杀死了父亲,报应到头。
    守孝三年,都不足以弥补她所犯下的错。
    得知母亲守孝,公主自是要前往西城寺,经历了这几天的权斗,公主虽看清母亲的面目,却是骨肉相连,自不能断。银六福死在将军府前,范中离封住了守卫的嘴,不得泄露,将银六福送回了家,给了些银子安抚。
    祭英殿上,独孤玉蝶一身孝衣,每日早中晚跪守,为郎君祈福,主持带着众僧,开坛做法,亲卫封了门,闲人不得入内,百姓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公主行至门外,黄金卫一丈一人,站列两排,把后宫亲卫挡在了外面。
    主持得知,急忙放下法器,率众僧出门相迎。
    独孤玉蝶却不肯见女儿。
    青龙道:“大师,公主今日前来探望城后,请通报一声。”
    主持道:“城后有放,请公主回去,好生休养,莫动了胎气。”
    公主不说话,朝着祭英殿跪下,黄金卫也跟着跪下,拜了三拜,这才离开。
    主持送到门口,又道:“公主放心,我等定会细心伺候城后,但凡有事,会差人来报。”
    公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放下帘子,马车便缓缓离开。
    主持带着众僧回祭英殿,执事不解,上前询问。
    “敢问主持,现今西城何人当政?”
    “出家人,管这么多干嘛。”
    “去年城后在本寺立谱,让公主临政,后驸马入宫辅政,城后已不在王位,今立祭英殿灵牌,没有君王的印信,不合理法。”
    “就算是没有城王之授,这银六福也是当世英雄,有何不可。”
    “今朝破例,岂不朝令夕改,成何体统。”
    “你先似份文书,送到执事府,请公主定夺吧,城后吩咐的事,自然也要做,这西城的天下还是独孤氏的,这母女二人之间的事,出家人休要打听,快些去吧,有人问起,便可不答。”
    “遵命。”
    只道是:
    白凌三尺祭英魂,只忆少时与君行;
    青灯难断世间结,恩怨自了悲泣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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