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正好赶来的郝祯将这一幕全数看在眼中。
    他只觉通体具是寒意,张口便是吼道:“来人啦,有人杀人啦。”
    “哼。你这厮助纣为孽,也该杀!”王著扫了一眼,戾气横生也是一步向前,只将那铜锤一轮,也叫此人脑袋凹陷,再也丝毫生息。
    紧随郝祯其后,那张惠一脸愕然,气的声音都开始发抖来了:“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不过是诛杀奸佞罢了,有何不敢说的?”王著倔强的昂着脖子,更无丝毫悔意。他将那铜锤重新提起来,扫了一眼张惠,示威道:“还有。你若是不想死的话,最好待着别动,不然的话我这铜锤可是不长眼的。”
    “我明白了。”张惠咽了一口吐沫,撇过那沾满血液、脑浆的铜锤,更觉得害怕。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可以说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王著这般武将之敌,自然只有被其麾下之人囚禁起来,当作人质这一个结局了。
    而在远处,那中书省之中,似乎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
    无数灯火被点亮,所有尚在沉睡之中的官员也被叫醒,汇聚在一处。
    留守司达鲁花赤传敦一脸恼怒,低声喝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明白。只是听人喊道,有人死了。”有人回道。
    达鲁花赤传敦更是愤怒:“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还在这里喧闹,反而不派人去查看情况?”
    “这是骗局!”尚书张九思却是大声喝道,一脸惧意:“他们定然是赤贼,其目的便是为了将我们诱出去,然后杀了咱们。我们应当谨守中书省,以防上当受骗。”见到其余人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出去看看状况,他又是恐吓道:“别出去!要是我们出去,定然会被那些赤贼杀死的。”
    达鲁花赤传敦只感烦躁,又是问道:“张易呢?他在哪里?他可是枢密院副使,按理说应当乃是中都府城防负责人,为何他没有出现?”
    “他不在!”
    有人高声回道。
    达鲁花赤传敦继续问道:“为什么他不在?”
    “不知道。”
    有人这样回道。
    达鲁花赤传敦更觉困惑:“不在?难道这也是阴谋的一环?”
    要知道若是有张易在这,以其实力和麾下军队,足以将眼前的这一场骚乱平顶下来,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关键的时候,张易却没有出现在这里,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倍感诧异。
    “没错。为何这赤贼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有内贼。”
    “我说了,肯定不是我。”
    “那究竟是谁放他们进来的?”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干的。”
    “……”
    所有人吵杂无比,就在这曾经庄严肃静的官府之内争吵起来,更是没有一个停歇的,就算是达鲁花赤传敦大声叫着,让众人冷静下来,也依旧无效。
    在这里,仅仅只是守备司的达鲁花赤传敦官职不够,根本无法压制众人,也只有阿合马才能让众人冷静下来。
    但是阿合马依旧死了,被王著给杀了,所以他也没有办法让众人冷静下来,以至于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根本就没有一个安歇的时候。
    达鲁花赤传敦听着懊恼,高声一喝:“你们不去,那我去!”
    言讫,他将那专门用来审判用的木棒取下来,身上披着数层坚甲,旋即便整个冲出。
    那叛乱之人瞧见此人,顿感诧异,连忙拉弓射击。但弓箭势弱,难以穿透身穿数层坚甲的达鲁花赤传敦,很快的便被其跑到战马之前,然后抡起那厚实的木棒,对准马屁股便是猛地一拍。
    “吁吁……”
    一时间战马吃痛,立时迈开四蹄狂奔。
    被达鲁花赤传敦这么一搅和,整个军阵顿时崩溃,紧随其后的侍从眼见这一幕,立刻引弓射击,重重箭雨之下,立时便让这群人纷纷逃窜,不复之前威势。
    王著瞧着惊诧,立时纵马前来,想要将这达鲁花赤传敦也一并击杀。
    但达鲁花赤传敦并非阿合马、郝祯、张惠这等文弱书生,同位沙场宿将的他只一下,便将那丢来的铜锤格开,随后更是朝前猛地一捅,就将王著自战马之上捅下来,跌倒在地。
    其余士兵正待上前,将王著斩于马下时候,忽见无数枪声响起。
    达鲁花赤传敦未曾注意,立刻便被射了几枪,整个人颓然倒地,再也无法起来。其余人见了,也是惊恐万分,立刻便将手中弓箭、手炮之类的武器丢掉,企图逃出此地。但是他们速度再快,也快不了子弹,立刻便被打倒在地,丢了性命。
    一时间血肉模糊、子弹横飞,让昔日庄严神圣的东门之外,化作一片血染的广场。
    而在远处,更有无数喝声响起。
    “杀!冲入中书省,为主公报仇雪恨!”
    随着阵阵喝声,无数人影自黑暗之中窜出,纷纷朝着那灯火通明的东宫冲去。
    王著讶然,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此番行径,唯有死路一条,孰料正当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却被人横插一脚整个给踢出来了,这着实让他错愕不止。
    双手撑着身体,他正欲从地上爬起来,却见眼前递来一只手,抬头一见顿时叫道:“长卿?你怎么在这里?”
    “嗯,出了一些状况,所以在这里了。!”
    秦长卿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手上却没有停止动作,一用力立刻便将王著拉起来。
    “你还活着?”王著这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旋即带着诧异看着秦长卿,问道:“怎么你还活着?”一边说着,一边瞧着身侧踏过的士兵,问道:“他们是谁?”
    这些士兵却和他所见到的其余士兵不太一样,自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锐气,而且行动异常迅速,只一下就将在蒙军之内也算是精锐的留守司士兵完全击溃,压得对方毫无喘息的余地。
    这般精锐,可不是乌合之众能够弄出来的。
    “他们是赤凤军?”秦长卿坦然回道。
    王著顿时惊住:“赤凤军?”眼神蓦地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和这帮人混在一起了?”
    也无怪乎王著会这般想,实在是因为之前赤凤军所作所为太过骇然,更兼蒙古刻意的污名化,所以在很多人的眼中,这赤凤军几乎就和杀人的妖怪、吃人的恶魔一样,是禁忌般的存在。
    “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我得他们相救,自当为他们效力。”秦长卿神色低沉,苦笑一声,复有恢复过来,略有雀跃看着王著,问道:“只是你呢?以你现在所作所为,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王著黯然,自哂道:“如果可能的话,或许我会前往南朝吧。”他既然杀了阿合马,有因为自己原因,令赤凤军闯入中都府,并且闯入中书省之内,已然是罪不容诛。
    若要活下去,要么加入赤凤军,要么逃跑进入南朝。
    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秦长卿劝道:“但是以你一人之力,能够逃到南朝吗?不如和我一起,加入赤凤军吧。”说道这里,他却是真心实意,想要让王著加入赤凤军之中,至少也能够自蒙古追杀之下保全性命。
    那蒙古之人乃是异族,对他们这等汉人向来都有压制之心,否则他们两人如何会被迫沦为今日罪囚?
    但是赤凤军却不一样,作为一开始便打着兴复汉室、再现中华旗号的起义军,足以让他们两人尽展才华,至少绝不会有之前阿合马那般行径出现。
    “加入赤凤军?”王著一想昔日赤凤军恶名,顿时犹豫起来:“这赤凤军可是叛贼,他们能成功吗?”久居中都府,他耳闻目濡之下,早已经对赤凤军存有偏见,纵然现在被赤凤军救了,也尚未扭转心中的疑惑。
    “是否成功我还不知道!”秦长卿信心满满的说道:“但是我知道,这只军队自有无限未来,足以让你们尽展才华。至于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你也可以在旁边看看再说。”说及此处,他却是有些疑虑,又道:“不过这赤凤军之中自有规章制度,你若要加入,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王著顿感诧异,心中对赤凤军自有几分兴致:“哦?这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然。关于这些,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秦长卿点点头,回道:“而且据我所知,他们也准备南下,前往南朝。所以你不如现在这里带着,至少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顺便看看他们的行径,斟酌一下是否值得加入。如此可好?”
    王著斟酌片刻,自感没有什么可说的,立刻便点点头。
    “也行!”
    两人既已商定之后事宜,便抬起头看向远方。
    只见在那东宫之中,已然被无数士兵重重包围,其中官员也被一个个抓住来,双手拴在身后,被压在东宫之前的广场之上,周围全都是黑压压的士兵,手中铳枪直挺挺的对准这些人,透着森森杀机。
    “请问谁是这里的主事?”
    自军队之中,萧星缓步走出,对着眼前众人屈身一辑。
    众位官员身躯俱是一抖,全都缩紧脖子,不敢吱声。
    萧星瞧着懊恼,厉声喝道:“请问谁是这里的主事。若是你们还不回答,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周遭士兵应声而动,将铳枪之上的拉杆拉开,将子弹压入枪膛之中,哗啦啦的声音,更令众人寒蝉若禁。
    最终,所有人全都挪动目光,落在了尚书张九思身上。
    自阿合马被杀,达鲁花赤传敦牺牲,整个中书省官员,就以张九思最大。
    “我……我……”
    躲在众人之中,尚书张九思忽见周遭人群皆是散开,单单露出自己一人之后,整个人一脸错愕,更感觉茫然无措。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阿合马被杀,什么王著叛乱,什么赤凤军攻城,所有的一切全都不知晓,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星长舒一口气,问道:“敢问这位,请问你知道蒙军的粮食存储以及兵力布置图在哪里?”此番进攻中书省,便是为了这里所存着的粮食储备仓库和蒙古大江南北兵力分配图,好为赤凤军之后的战略转移做好准备。
    这乃是一场可能会持续数年、形成长达上万里的长征,可丝毫马虎不得。
    “这个……我……”
    张九思心神一震,刚欲拒绝时候,便见旁边“砰砰砰”数声枪声,立刻便有好几位鞑子、色目官员躺在地上,毫无任何气息。
    萧星威胁道:“莫要瞒骗,不然的话他们就是你的下场。”此事并非寻常,萧星也知晓对付这群没有节操之人,所谓的以理服人不过空话,这群人更害怕的乃是以力服人!
    被这一吓,张九思立刻磕头回道:“我招,我全都招。只是我招了之后,你们能不能不杀我?”
    “当然可以。”萧星立时回道,随后却露出一丝讥诮:“但是我就算是放过你们,你以为那群鞑子会放过你们吗?以他虏酋之长的凶残狂暴性情,只怕你们一族全都会被彻底诛灭。”
    这番话一说,在场的所有汉臣莫不是黯然无神,毫无半分生气。
    他们自进入中书省之中,便知晓这蒙古之内,汉夷之分极其严重,所谓的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三等汉人之说,都明确的被写入刑章之内,以至于在这些汉臣在平日行事之中,都不免胆战心惊,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那些分属外族的蒙古、色目之人。
    诸般对待,自然让这些汉臣心生怨气,自以为饱受不公。
    之前王著、秦长卿所遭待遇,便是这类矛盾的显现。
    张九思亦感茫然,只是在那铳枪威逼之下,他只有领着萧星前往府库之中,将藏在那里的众多典章制度、花目名册以及地理典籍、军事布置等等资料全数交出。
    萧星在确认这些资料之后,也下令麾下士兵自东宫撤退,等到天亮之后,这东宫之前除却一地尸体还有血渍之外,便没有了其余人,只留下一干中书省官员干瞪眼。
    他们莫不是忐忑不安,茫然无措,若是这般状况被蒙哥、忽必烈等人知晓之后,他们又会如何?
    这一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们知晓,在得到这里的东西之后,那赤凤军便真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至于之后中原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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