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政治审查?”
    “他们说我过去演的那些剧目都是封建主义的大毒草,我想在已经是黑五类,我不但不能为他遮风挡雨,还会影响孩子的前程。”
    原来剧团大门两边的标语是这么回事情。门卫唉声叹气大概和此事有关。
    “更糟糕的是,因为我和省委某领导合过影,照过相,他们就让我写交代材料。”
    “交代什么?”
    “交代和这位领导乱没搞男女关系。他们让我挂牌子、戴高帽‘游大街,他们把我往死里整啊!我要不是死过一回的人,还真过不了这一关。在单位,在这条街上,人家都知道我是一个‘破鞋’。其实,我是一个正经的女人啊!”任碧云的眼角里面流出了几滴泪。
    怪不得任碧云面容憔悴而苍老呢?
    “所以,我现在认孩子,肯定不合适,别再害了他,我现在是这个样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让孩子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地活着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任碧云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面走了出来,公安同志来可不是为了听她诉苦的,他们是来办案子的:“公安同志,谁会害辜望弟呢?为什么要害她呢?”
    “这个案子很复杂,我们在侦破此案的过程中,非常意外的在辜望弟家的院子里面——是她在南山镇的家的院子里面的一口被填埋的水井之中发现了一句女尸。”
    “这句女尸就是辜望弟吗?”
    “不是,这句女尸是原来房子的主人裴巧云,这个女人就是在辜望弟买下裴巧云的房子的那一天离奇失踪的,没想到她被埋在了自己家的水井里面。”
    “难道是辜望弟杀害了姓裴的女人,就是为房子和钱吗?”
    “裴小姐是一个风尘女子,一个姓姜的有钱人和她瓜葛上了,此人家里面已经有老婆,姜家是一个传统思想非常严重的大家族,而姓姜的又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子,他就将裴小姐安排在南山镇自己家的祖屋里面。分手的时候,留了一笔钱给裴小姐,祖屋也留给了她。”
    任碧云已经听出来了:“辜望弟的手上一定有不少钱,凶手为了那些钱杀害了辜望弟。”
    “这是我们初步的判断。”
    “我把孩子交给辜望弟的时候,给了一笔可观的钱,另外,孩子的身上还有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把孩子交给辜望弟之前,在孩子的脖子上挂了一把金锁,连链子都是金的,在这把金锁的正面有‘一生平安’四个字,在金锁的反面有牡丹花的图案。”
    牡丹花象征一生富贵。
    “第二件东西是什么?”
    “是一对金手镯,这对金手镯是我母亲给我的,金手镯,孩子没法戴在身上,我用一块红布包起来放在抱被里面。”
    “郑局长,这两件东西应该在辜文杰的身上。”卞一鸣道。
    “至少,金锁应该在辜文杰的身上。”
    李云帆将金锁和金手镯的事情写在了笔记本上,在见到辜文杰的时候,可以问问他。
    这次的南京之行,应该是有收获的,一是找到了辜文杰的生母任碧云,二是基本确定辜文杰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和生母相认,原因还要等见了辜文杰以后看他怎么说。
    离开任碧云家以后,四个人马不停蹄,直接去了鸡鸣寺。时间已经是四点二十五分,五点钟是机关下班的时间,再迟一点,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辜文杰。
    汽车行驶到市委大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拎着包走出大门。
    李云帆将汽车停在路边,郑峰打开车门跳下汽车,卞一鸣紧随其后。
    “等一下,同志,你们找谁?”一个老师傅拦住了郑峰和卞一鸣的去路。
    “我们找宣传部的辜文杰辜主任,请问,他走了吗?”
    “现在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你能不能帮我们打一个电话过去问问,看看辜主任在不在办公室。”
    “你稍等一下。”老师傅走进传达室,拨打电话,郑峰站在他的后面。
    “喂,是宣传部吗?”
    “辜主任走没走?走了——刚下楼。”老师傅放下电话,“你们就在这里等他吧。”
    三个人站在大门外,老人站在门内眼瞅着那些推车提包的人。
    李云帆将汽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和饶鸿达跑过来了。
    “来了,辜主任,有人找你。”老师傅大声道。
    人比较多,辜文杰大概没有听见,所以没有人回应,四个人中只有李云帆和饶鸿达见过,对饶鸿达来说,那是四年多前的事情,四年多过去了,辜文杰的摸样应该有了不小的变化。李云帆前两天刚见过辜文杰,他对辜文杰只有一点印象。关键是上次见到辜文杰的时候,他没有戴帽子,而今天他戴了一顶军用棉帽。
    “辜主任,你过来一下。”
    终于有人回应了:“邱师傅,谁找我啊?”
    说话的人推着一辆半旧不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自行车的龙头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不错,就是他,摸样有变化,但皮肤没有变,就是比以后胖了一点。”饶鸿达低声对郑峰道。
    辜文杰推着自行车走到老师傅跟前,朝郑峰等人扫了眼:“谁找我?”
    “这几个同志找你。”
    “你们是?”
    “我们是勤将地区公安局的。”郑峰道。
    “辜主任,前两天我们刚见过面。”李云帆道。
    “我想起来了,局长同志,你好——你好。”辜文杰握了一下李云帆的手。辜文杰大概是忘记了李云帆姓什么,所以只称“局长”。
    “这位是我们局长郑峰同志。”李云帆道。
    “你们一定是为我母亲的案子来的。”辜文杰微笑着,“走,到我的办公室去慢慢谈。”
    郑峰谢了老师傅以后,跟在辜文杰的后面朝院子里面走去。路上的人比较多,大家只能贴边走。
    辜文杰将自行车停在楼下,拎起皮包领着大家上了二楼。他从皮包里面抬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辜文杰打开电灯,办公室里面的光线很暗,谈话的地点还在老地方——主任办公室。
    辜文杰很热情,他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点烟。
    “郑局长,您快说,什么情况?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找到了吗?”辜文杰连续抽了三口烟,别看辜文杰年龄不大,但已经是一个老烟枪了,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发黄,牙齿也很黄,;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点烟味。
    “辜主任,很遗憾,也很抱歉,案子暂时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辜文杰下意识地翘起二郎腿,但很快又放下来了,大概是平时翘习惯了。
    “辜主任,我们这次来,是想和你探讨一些问题。”
    “您请说。”
    “你有没有见过一把金锁?”
    “金锁,见过,我母亲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
    “现在还在身上吗?”
    “我上高中以后就不戴了,小时候带在身上还行,长大了就不合适了。”
    “这把金锁还在吗?”
    “这把金锁是我母亲保管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把金锁还在南山镇的家里?”
    “母亲出事以后,我曾经找过,对了,在我的印象中,还有一对金手镯,我也没有找到。”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回事?”
    “我一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父亲,我问过我母亲,她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去世了。”
    “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我的身世——我的身世怎么啦?”
    辜文杰的脸色骤变。
    郑峰望了一眼李云帆,李云帆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可以谈辜文杰的身世。现在说出来比较合适,不管任碧云想不想认自己的儿子,在郑峰看来,母子相认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合乎人情常理的。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是在出生后不久被辜望弟领养的。”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辜望弟是哪里的人呢?”
    “我不知道,我母亲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
    “你母亲辜望弟是溉北县大旺寨人,她之所以带着你离开大旺寨躲到偏僻的南山镇去,就是因为你的生母找到了大旺寨。”
    辜文杰陷入沉思,一支刚换的香烟一眨眼的功夫就烧了一半。
    郑峰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提这些和案子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是想看看辜文杰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郑峰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跟辜文杰谈他的生母任碧云了,辜文杰自称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他就不会承认自己曾经去找过自己的生母任碧云了。
    郑峰和李云帆同时在想一件事情,此刻,在他们俩的心里有一个相同的结:“如果任碧云所说的那个在剧团大门口转悠了两个黄昏的小伙子就是辜文杰的话,那么,辜文杰为什么不和自己的生母相认呢?
    辜文杰既然已经找到了剧团,他就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生母,既然找到了自己的生母,为什么又戛然而止呢?常识告诉我们,找寻自己生身父母的过程是非常艰辛而漫长的。一个心挂两头的人,他可能会彷徨、犹豫和纠结,现在,辜文杰的养母辜望弟已经不在人世,投入生母的怀抱应该辜文杰梦寐以求的期待,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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