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隐隐约约又飘渺到极点的叮当声从身上一传出来,我整个人就跟着开始发颤,心里的惊讶溢于言表。那会是什么声音?绝对不是骨骼被弹动之后发出的声响,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当时就愣住了。
    “听到没有,就是这个东西。”赛华佗微微眯着眼睛,道:“在你身上作怪。”
    “这个,有什么大碍吗?”我直起腰,认真回想一下,从小到大,都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说白了,你这些不是‘病’,就算真的华佗在世,凭一双肉眼,也瞧不出你身上的蹊跷。”赛华佗道:“早些年,我走南闯北,跟过两个师傅,一个教我行医,另一个,传了我一点望气术,你身上的东西,不是看出来的,是‘望’出来的。”
    赛华佗解释了一下,中国道家先贤,从很早之前,就把“气”这个概念抽象化,他们认为,世间一切所有,都是以气为基础因素而产生的,气的变化和运行,对任何事物都有根本性的影响。这种思想流传后世,繁衍出了相应的术和法。
    望气术大致有两种,一种大望气术,主观天地变化,万物阴阳吉凶。望气术中的望,其实不是用眼,而是用心。比如望新宅风水,入目达心,据说望气者能“望”到一片如同雾霭般流动的气,那是自然气和万物气沟通交织而产生的气,也叫做“晕”。
    另一种,是小望气术,也叫做天人望气术。大望气能看万物,小望气术只能看人,主观某个人的命数和气运。比如说一个人,别的常人看他,平平常常,但精通小望气术的人只要一眼,就能察觉出他印堂上或者笼罩了一层黑气,短期内会厄运加身,或者漂浮一层红光,很快将要鸿运当头,是玄之又玄的秘术。
    赛华佗这么一说,我立即想到了苟半仙推演时,曾经说过我的命格很怪。两个人前后表述,顿时让我很忐忑。
    “我身上,到底是什么?”
    “我看不出,如果想看,只能剖开皮肉,把东西取出来看。”赛华佗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取出来!”我一狠心,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那感觉像是百爪挠心,就算吃点皮肉苦头,也得弄个明白。
    “你要想好。”赛华佗沉吟了一下,道:“你身上这个东西,既然藏了那么多年,就说明给你种下这东西的人,有深意,不知道是恶意还是好意,但是如果妄动,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保证不了。”
    “俺说吧,管它是啥呢?活一天乐呵一天呗,像俺,今天还在这里跟你们喝小酒,明儿个说不准自己就进酒坛子了,操那么多心干啥玩意。”老蔫巴喝的有点多了,满嘴酒气,劝我不要想那么多。
    话是这么说,但我真的无法淡定,也无法无视自己身上的异处,我没有多少犹豫,就让赛华佗帮忙,想把身上的东西取出来。
    “你要是决定好了,我就给你帮个忙。”
    “能行不,咱俩喝了快二斤了。”老蔫巴道:“别到时候手一哆嗦,再给他后腰上开朵菊花。”
    “再喝二斤,我照样能把一根头发劈成两半。”赛华佗站起身,道:“来吧,我也想知道,他身上到底是啥东西。”
    赛华佗把老蔫巴撵到别的屋去,带我进了他自己的卧房,进屋就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他先给我后腰上割了个小口子,灌进去一些药,半截身子顿时就麻了。赛华佗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慢慢的割开尾巴骨附近的皮肉。
    身子是麻的,刀子割在上面只有木木的感觉。赛华佗医术几乎通神了,对人体构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几刀子下去,已经把尾巴骨附近的皮肉完整的剖开一小片。
    “怎么是这东西?”赛华佗轻轻用刀尖碰了碰,立即有很轻微的铛铛声从身上传来,我趴在床上,脑子是清醒的,但是无法转身看到尾巴骨下面的东西,只能觉得随着刀尖的触动,整条脊椎骨头仿佛都被牵动了。
    “嵌在骨头上的,手法很高超,一般人做不来。”赛华佗道:“要不要取下来?”
    “取!”我毫不犹豫,肉都被割开了,不差再吃点苦。
    赛华佗的动作麻利,慢慢把嵌在骨头上的东西给取了下来,又递到我面前。他满手都是血,用布把那东西擦干净了。一瞬间,我清楚的看到,那好像是一颗扁扁圆圆的银球,烁烁生辉,没有半点锈迹,明光发亮。银球上面,布满了针眼大小的洞,整颗小球看上去精巧到了极点。
    “怎么会是颗银球?”赛华佗捏着小球,道:“跟我想的不一样?”
    赛华佗用小望气术看出我身上的端倪,总觉得我身上会是个什么阻运或者改气的法器,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银球。我从记事之后的记忆,一直都留在脑子里,把这颗银球嵌在我的骨头上,肯定要动刀子,这说明,这颗球,在我记事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身体内了。
    “这颗球,放在身体里有什么用?”
    “我还不知道。”赛华佗慢慢转动小球,看了几遍,道:“球里面,可能还有东西。”
    “那就打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环的余地,我想搞清楚。精致的小球肯定是中空的,两半合在一起,交接处紧密无隙,赛华佗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把小球慢慢的打开。
    那一刻,我揉了揉眼睛,目光就呆住了。小银球里面,有一只虫子,指甲盖那么大,长着一层硬壳,像一只巨大的瓢虫,硬壳上密密麻麻都是乱七八糟的纹络,混成一团,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虫子,心里一阵发寒,这半辈子二十年时间里,我身上一直都养着这样一只虫子?
    “哎呀!哎呀!”赛华佗迟疑了半天,一拍大腿,几乎跳了起来,道:“明白了!明白了!”
    “这虫子是什么!?”
    “噬运的!就是它,把你一半命格都吃了!”赛华佗捧着小银球里的虫子,道:“这只虫子,就是你的命!你找人算过命没有?如果找人算过,算命的肯定推不出你后半辈子的命格和气运,都被这只虫子吃了!”
    “这是有人想要害我吗!”我一惊,立即想起七奶奶对我说过的话,我出生的那一天,狂风暴雨大作,冬天还在打雷下雨,而且即将分娩时,屋顶上方,曾经出现过一双眼睛。我不敢妄言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联系,但想想就觉得很不正常。
    “很难说。”赛华佗道:“你后半辈子的命格都没了,被抹掉了,谁都看不出,算不出,给你种下这只噬运虫的人既然能种,杀你也是很容易的事。”
    命格被抹掉,那就意味着人生的后半段完全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的,没有人可以掌控。或者会一番坦途,顺风顺水,或者会风波曲折,孤老无依。
    “不一定是害你,你知道吧,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比方说一个人有了厄运,大祸临头,进河淹死,旁的人就惋惜,说要是不下河不就没事了?其实不是,他的气运就是那样,即便不下河,大数到了,呆在家里吃饭也会噎死。”赛华佗道:“但是命格被抹了,后半辈子一切幸运厄运都被抹的干干净净,我想着,这么做,只为了给你一个机会,或者说机缘,等到机缘到了,你的命是怎么样,一下就能定格。”
    我趴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割了尾巴,圣域人没了圣迹,活不过三十岁。那就说明,被割了圣迹的人的命数,是已经注定的,我的一半命格都被抹了,难道就是为了把那场致命的厄运给抹掉?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乱动,放回原位。”赛华佗立即小心的把小球重新合好,道:“这只虫子就是你的命根子啊!落到别人手里,如果有高人指点,不用动手杀你,靠它去改你的运,就能让你比死了都惨!这东西很重要,难怪会埋在你皮肉下头。”
    “你动不了它?改不了它?”我扭过头,问赛华佗。
    “动不了……”赛华佗合上小银球,抬眼看看我,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一下又呆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看着他的表情,就如同一个人半夜突然见鬼了一样,惊讶而且诧异,心里也忍不住随着赛华佗的表情紧缩了缩。
    “你……你……你……”赛华佗咕咚咽了口唾沫,惊的已经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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