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小镇客栈中,小韦咒穿着紫花点缀的短衫长裤从房屋走出,噔噔噔下楼,目光一转,见到林浊江,跑了过去。
    “大哥哥!”
    小韦咒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林浊江身旁,还朝林浊江这边挤了挤,喊道,“店小二!加碗筷啊!”
    众人扭头,呆呆看向小韦咒。
    “这就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我的天呐!这是大家闺秀吧?怎么会沦落到匪窝去了?”
    “天知道啊?!有空问问她。”
    “我听人问过,她对往事讳莫如深。”
    ……
    林浊江这一桌,是四方八仙桌,外公外婆并坐,父母并坐,舅父舅母并坐,林浊江与陶竹叶并坐,这就又挤进一个韦咒小丫头。
    陶竹叶扭头瞪向小韦咒,目光凶狠,凌厉吓人。
    小韦咒似有感应,转头望去,目光越过林浊江,与陶竹叶眼神相对,咧嘴一笑,喊了一声:“姐姐好。”
    陶竹叶撇嘴道:“谁是你姐姐啊?”
    “姐姐,我叫韦咒,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告诉你!”
    “哦,那我就叫你圆脸姐姐了。”
    “混蛋!我脸圆吗?我叫陶竹叶!”
    “哦哦,竹叶姐姐!竹叶姐姐真好看!”
    “你……你不要以为你说两句好听话我就跟你玩了!”
    “哪有啊,我只是说了老实话罢了。”
    陶竹叶嘴角上扬,得意洋洋。
    外公外婆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外公看着韦咒,忍不住问道:“小丫头,你怎么跟山匪混一起了?难不成你是山匪的孩子?”
    小韦咒摇头道:“我出身书香世家,我有一个亲姐姐,貌若天仙,有一天被大官盯上,就要强娶我姐姐,我姐姐宁死不从,那大官就百般迫害,我们只好搬家,却在途中被大官派来的人杀了满门,我年纪最小,家人和护卫拼死守护,我这才活了下来。从此我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有时候乞讨会被打,实在饿极就掏泔水吃,甚至还抢面包吃,被打得鼻青脸肿……”
    小韦咒说着,双眼红肿,眼泪吧嗒吧嗒淌下,不仅当前这桌,便是旁桌都被感染了,人人几欲垂泪。
    “……后来,有一位好心人收留了我,让我当丫鬟,我就跟着那位好心人了,吃饱穿暖,真好。好心人是一个商人,与人组成商队在经过羊口的时候被劫掠。山匪狠毒得很,杀了好多人,我是装死逃过一劫的,他们杀性过了,就没杀我。”
    “……我为了活命,就拼命替山匪干活,甚至还帮忙劫道……爷爷奶奶可不要误会,我只是捡值钱的东西而已,所以那个自称天君的臭屁匪首封我为拾荒圣者。”
    “可怜的孩子啊!”外婆取出手帕,轻轻擦拭泪水。
    “好孩子,以后跟着爷爷,爷爷照顾你,不会让你吃一点苦的。”外公也是眼圈发红,爱心泛滥,关切言语道。
    大家都是如此,只有林浊江在侧头盯着小韦咒,神情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韦咒说完,店小二便已端着碗筷、酒菜上来,香气扑鼻,小韦咒鼻尖翕动,咽了咽唾沫,抹了抹眼泪。
    “爷爷奶奶,我肚子好饿啊。”
    小韦咒捂着肚子,对林浊江的外公外婆喊道。
    “吃,快吃啊,难道还等菜上齐了?”
    外公拿起筷子,飞快给韦咒夹菜,转眼就夹了满满一大碗。
    小韦咒眼睛一亮,大快朵颐起来,狼吞虎咽,一大碗的菜肴,很快就吃完,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小韦咒弱弱的道:“对不起啊,我狼吞虎咽,吓到你们了?我……我挨饿受冻太久了……”
    外公外婆眼睛又红了,连忙道:“孩子别哭,多吃点,不过,也别撑着了,以后都饿不着你的。”
    “谢谢爷爷奶奶!”
    “不谢不谢,好孩子!”
    两位老人笑眯起了眼,老小孩老小孩,老人跟小孩有时候就一个样,而老人又尤为喜欢小孩,特别是自家小孩,林浊江的外公外婆就巴望着林浊江成亲生娃,给他们添个曾外孙,如今这可怜的孩子算是暂时填补了这个心情。
    是不是好孩子,还有待商榷呢。
    林浊江瞥了一眼韦咒,他就觉得这小丫头有点假。
    这是一种直觉。
    还有,韦咒的故事,林浊江听来总有种奇奇怪怪的不和谐之感。
    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想也就不稀奇了。
    韦咒的饭量极为恐怖,约摸是两个汉子的量,下了桌,小肚皮挺挺的,圆鼓鼓,霎时好看有趣。
    外婆心疼得哎呦哎呦出声,连声道:“你这孩子,饭吃七八分饱,不可撑着了,这是要伤胃的。”
    韦咒打了一个饱嗝,说道:“奶奶放心,我也才七八分饱,刚刚好……奶奶,你不信啊,那我再吃给你看!”
    外婆大惊,喊道:“沟子拦住她!”
    林浊江伸手抓住韦咒伸往菜肴的小手,给人感觉就是细小软,仿佛一捏就断。
    韦咒吐吐舌头,讪讪一笑。
    众人酒足饭饱,便继续上路。
    从天段府嘉钟县到东南府府城,一路顺遂,以商队的脚程,可是花了五天的时间。
    天载九年,九月中旬。
    金秋送爽,今日温如照领了一支总督府军卒从总督府走出,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
    如此一幕,令府城各方势力都为之震动,南元侯如此阵仗出城,是迎人的规格礼制,这是要迎哪方大人物?
    各方势力纷纷派出手底下的探子去关注,可谓是八方云动。
    东城门,温如照摆开阵仗,双手负背,静静守候。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道上出现一支近百人的队伍,缓缓而至。
    林浊江骑着马追,左手牵着方意熷,右手牵着莫言秋,三匹马并行,晃晃悠悠,韦咒坐在林浊江面前,左顾右盼,十分活跃灵动。
    过了一阵,韦咒抬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
    温如照远远瞧着,忍不住笑道:“这三个小家伙,真是有意思。”
    队伍越来越近,似乎看到了温如照,林浊江抬眼松手,露出笑容。
    莫言秋皱眉道:“林浊江!我都快击败你了,你为何突然撤走?!”
    林浊江瞥了莫言秋一眼,都懒得理会,弱鸡一只,三两剑就砍死的家伙,就知道叫唤。
    莫言秋感觉自己被林浊江的眼神侮辱了,心中愤愤难平,发誓一定要加倍努力,将来一雪前耻!
    莫言秋忽然惊讶道:“前方怎么有军队?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冲我们来的,是等我们来的。”
    方意熷看着前方,幽幽的道。
    林浊江朝身后喊了一声:“外公外婆,爹娘!南元侯亲自出城迎接我们啦!”
    林荣淳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置信道:“侯爷竟然亲自来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林浊江道:“很好理解啊,一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二来是给我们撑腰,让我们好在府城立足。”
    林荣淳嘀咕道:“真是用心良苦啊。”
    队伍很快到了温如照面前,面对南元侯,没几个人敢怠慢,外公外婆也要下马车见礼,谁都拦不住。
    彼此寒暄几句,温如照挥挥手,让军卒开路,将队伍引入了城中。
    方夫人一脸端庄优雅,走在方元煦身侧,低声道:“不得了啊,南元侯啊,顶天的大官,竟然亲自出城来迎接林浊江!这是要逆天了啊!”
    方元煦点头道:“那是,当初若不是因为南元侯赏识,沟子已经跟熷儿是同门了。”
    “嗯……你觉得,让熷儿嫁给林浊江怎么样?”
    方夫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方元煦叹气道:“可惜啊,被人捷足先登了,人家都有婚约了,也怪我,当初防林浊江如防贼,就怕他骗走我家闺女。”
    “我瞧熷儿也有这个意思,让熷儿做妾也行啊。”方夫人低声道。
    方元煦摇头道:“熷儿自小要强,就算是沟子,她也不会肯做妾的。”
    “我看未必,你还是不懂女人。”
    “嗯……”方元煦瞥了夫人一眼,若有所思。
    方夫人面色忽然一沉,拍了方元煦一巴掌,娇嗔道:“你是不是想再娶一个?!”
    “哈哈……没,哈哈……怎么会,妻子嘛,一人足矣。”
    ……
    温如照走在前方,林浊江落后一步。
    “先去我府上吧,过后带你们去新宅,我已经命人备好,随时可入住。”
    温如照向林浊江提议道。
    林浊江点头道:“听您的。不过,房子可不要太过富丽堂皇,住不惯啊。”
    “你放心好了,前院后院,左右厢房,供客人居住嘛。”温如照笑道,“想要多富丽堂皇,我还不答应呢。”
    “侯爷,我就随口客气一下。”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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