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占地方圆数十里,位于江州城以西方向。
    与青莲宗的建于山上,派与山连不同,天师府架构在一块平整地面而上,就像是把一座大山拦腰斩断后所建,楼台高阁林立,红墙金瓦,宏伟壮观无比。
    今天的天师府并非像江长安所讲的闭门谢客,相反,今天的天师府中的情况热闹非凡。
    “哎怎么了?”
    “嗨,你还不知道吧?后院的那两个人,就那个叫薛飞的弟子,和南宫先生的弟子,也就是牧文曲师兄比试棋道,就在元华亭。”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天师府都知晓了这场比试。
    元华亭里两人对弈,薛飞依旧是那股走到哪都是摇头晃脑的书生装。
    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二十七岁,正是棋圣南宫的亲传弟子,弓腰驼背,抻着脑袋,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本来还算清秀脸,瘦弱的颧骨突出,一对颇具喜感的熊猫眼注视棋盘,不时地嘬着手指。
    而在亭子周围则挤满了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哎,你们说谁的胜算更大一点?”
    “废话,牧师兄可是南宫大棋圣的亲传弟子,虽然近几年一直没他的消息,但是那可是当年连战三位大国手不处于下风的人。这个叫薛飞的是谁?”
    “那可不一定,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位叫薛飞的可也是后院的弟子,两年前来的,听说刚来的时候还只是在后厨烧锅炉,不过才区区两年时间,就找出了天师府律政十三处漏洞,听说去年的文试的题目有一部分就是出自他手,而且据说因为这事还与南宫先生茶谈。”
    “不会吧,南宫先生闭关二十年,虽然现在已经出关,但是据说连牧师兄想见他一眼都困难的很。还能参与文试出题?据我所知那都是天师府的阁老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吧?!”
    突然、牧文曲扭过头:“嘘——”
    那一刻他的瞳孔像是一对蛇的眼睛,瞳仁都变成了扁平的形状,搭配上嘴里说出的类似蛇吐信的嘶鸣,给人心魂上的压力无疑是巨大。
    刹那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谢了。”薛飞道。
    案上的酒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案上的下酒小菜早已被寒风吹得冻成一块。
    而薛飞手执白子高高举起的右手已经小半盏茶的功夫迟迟不肯落下。
    眼前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对白子极为不利,稍微一不留神就是满盘皆输的境地,不过他却没有一点焦急的神色,泰然自若。
    “反正你也赢不了我。不过我好奇是怎样一个人让你敢向我挑战。”牧文曲语调犹如幽魂,没有一点感情。“做人没意思。”
    薛飞笑道:“我家公子回来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份见面礼。想来想去,弟子里面智慧能够入他法眼的,也只有你一个。”
    他正襟危坐,偷偷瞥了一眼对面一脸神游丝毫没战局放在心上的牧文曲,此刻薛飞心中惊得难以平静。
    自己向来自诩韬略超群,天师府这种天才岌岌的集中点中难有及者,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认真搜寻过一些关于牧文曲事迹的传闻,但牧文曲还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
    薛飞不知道,在牧文曲的心中,则更是惊讶无比,本来他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同意与其一战也是考虑到对方在自己的师父南宫怀墨的眼里评价超乎寻常。
    谁知着了几手之后他才发现对方远不像自己想像的简单,开始只当与其他棋路稍高的人并无不同,一样棋路步步紧逼,心思缜密,沉着冷静小心谨慎。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剑锋所指之处根本就不是棋局,而是牧文曲本人!
    这个人,危险!
    “那你家那位公子的眼界还真是高!”牧文曲的语气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讥讽,“但是你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你一定会输。”
    “重要吗?我要见的是牧文曲,不是这盘棋局,要是不以赌棋为由,夺命毒士牧文曲又怎么会见外人?”
    在这时,一个只十五六岁的少年毫不顾忌礼数地冲入亭子。
    少年意气风发,对耳边萦绕的谩骂都充耳不闻,只当是一些羡慕的话。
    牧文曲面色一滞,皱眉说道,“哪里来的小子?真是扰了兴致,没意思。”
    少年鞠首:“在下乃是沧州一个籍籍无名小辈,唐危楼,我家公子说了,让我在这天师府看看可有好玩的事情,就恰好听闻有人下棋,就想着过来学习一二,但太远看不到就只好闯进这元华亭,唐突之处多多包涵。外面那群人也真是虚伪,一个个想要进来却又违背本意,用牧先生的话就是说,这样没意思,我说的对吧?”
    唐危楼本就初生牛犊,天性中又带着一丝狂傲,同样见到人人称赞的聪明人自然是心中一百个不服,话语内容虽然低调,但是这语气却高调的很。
    “真是狂子。”牧文曲伸出手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头发,自知道这是唐危楼刻意扰乱他的心智,心中未有丝毫波动,抬眸道:“不过薛兄,这小子说话可比你有意思的多了,那小兄弟对眼前棋局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不曾有。”唐危楼戏谑一笑,与牧文曲对视一眼,却一愣。
    这种被毒舌的眼睛盯上的感觉就像是被拉到了死亡身边,缓和过来说道:“只是作为旁观者观棋不语真君子,在下也不敢多言,要说看法,也有一些。”
    一旁牧文曲摇头笑着说道:“棋道再深,也不过是形同纸上谈兵,信口开河。难成大器,戒骄戒躁,方大才之选!”
    “你!”唐危楼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只是顾及不知面前这两人身份,而且身处天师府,故而忍下。
    随后唐危楼心中也多了一份了然,哭笑不得,他总是明白江长安执意要带着他来天师府的目的,但这也同样说明了江长安对他的看重,想到这里唐危楼心中不免感动。
    唐危楼心生一计,不动声色偷偷打量了几眼战得激烈的棋盘,表情凝重起来。
    只见此棋局极为凌乱,难有几条大龙,皆是散子残子,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令人难以道明。
    然而细细一看,却是杀机四伏,不论黑子白子,皆是步步紧逼,难分高下,稍有差池,便有倾巢之祸。
    猛地一眼望去,似乎是牧文曲的黑子稍占优势,占据主要地势,转攻四面。
    虽极为寻常的棋局,然而唐危楼却从这棋局中看到了金戈铁马、浴血沙场的景象。
    双方你来我往,争相攻伐,其中的凶险杀机环环相扣,步步险境,却不是一句胜负便可以道明的。
    唐危楼若有所思道:“在下倒有些看法……”
    “嘿!?”牧文曲冷冷一笑,与他对视一眼,指着棋盘对唐危楼说道,“那你且来看看此棋局,凭你胸口才华,如何破解此残局?薛兄这棋子。怕是悬了有盏茶功夫了吧?没意思。”
    望着薛飞犹豫不决的模样,牧文曲端着酒盏,笑着说道。
    薛飞扬起一抹笑容,他自是知道这是牧文曲想用言语肆扰,好叫他分神之举,下棋如战法,所谓上兵伐谋,无上真理。
    这里战得热火朝天,而周边人则是看的大呼过瘾,智者相对,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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