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取中的前三名进士,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
    有关于探花,还有一件故事,据说在拟定三甲的时候,探花郎孙曰恭原拟其为一甲第一,不料陛下发觉"曰恭"二字写在一起读"暴",心中不悦。又见一人名为邢宽,便道:“孙暴不如邢宽。”遂定邢宽为一甲第一,孙曰恭为一甲第三。
    孙曰恭虽然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丢失了状元郎的位置,但却毫无怨怼,不卑不亢,因此在一众学子当中地位很高,很得敬佩,甚至胜过状元郎,而且他三次落榜的事迹更加能激励众多读书人。
    李愈也说:“孙曰恭学识不比状元郎差,人品也得人敬佩。”
    白雪却在心里想,姓孙的探花郎究竟是不是田池的生父呢?如果他是父亲,那人品不值得敬佩。
    在李愈的带领下,他们去敲了探花郎的门。
    别看一甲第三很风光,还能够入宫被宴请,打马游街,入朝为官。但等着这股风气退下,还是要归于平常生活。
    孙曰恭是寒门子弟,科考全靠族人凑钱资助,如今在翰林院熬资历,是个清贫的苦差事,手上的钱不多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只能租房子住。租的还只是个小院,地方比较偏,大白天竟没什么人,透着一股冷冷清清的感觉,院子外周围的杂草好久都没人处理,墙皮也都斑驳掉落。
    李愈说这一带都是租给穷书生的,包括他也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所有重科举的书生都这么贫穷,也有一些在榜下就被捉婿,被一些官员招去当女婿,或者被主考官老师相中收做弟子,帮忙打点生活。
    状元和榜眼都已经搬走,只有探花郎就像是生长在这儿的一个顽强的杂草,至今还在墙根底下生活。
    门一敲,好半天才有人磨磨蹭蹭的开门。
    门后露出惨白的一张脸,孙曰恭和魏意是在宫里打架的领头人,二人都被狠狠杖责,此刻能下得来床,对于这个瘦弱的文人已经是极限。
    他的容貌真的有些普通,愧对了探花郎这个称呼。
    李愈拱了拱手:“孙兄,有人想见你,这一位是……”
    “白雨,是肖张的远房亲戚。”白雪也拱了拱手。
    孙曰恭眉头一拧:“什么意思?帮魏意来出头的?”
    白雪摇头,从怀里面拿出了那描红纸,展开道:“认得吗?”
    孙曰恭定定的看了一会,道:“是我的字。”
    白雪松了口气,认就好,不然核对字迹的话又很麻烦。
    现在可以确认,偷偷教田池识字的的确是孙曰恭。无缘无故,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凑到一起。
    除非田池的生父,其实是孙曰恭,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田池的生母是青楼妓子,孙曰恭在十年前才只是个普通默默无闻的书生,才子佳人一相逢,珠胎暗结。但孙曰恭是读书人,不能帮田池的生母赎身,也不敢认下这孩子。
    等着妓女死后,乔楚生将这孩子带走,孙曰恭也没敢认,但是暗中却教导一些学习的知识。
    孙曰恭一招中榜,没有辜负十多年苦读,却有一个污点,那就是未婚与妓女生子,一旦被揭露出来,他的名声势必会一落千丈。为了能够彻底掩埋,所以他暗中对田池下手。
    目前为止,这些都是白雪的猜测,她需要询问孙曰恭具体细节,以做判断。她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孙曰恭低着头上出了一条路,行动迟缓。
    这个偏僻又有一些阴冷的小院儿只有两间房,一间做杂物间,一间是正屋,屋里面几乎没有摆设,唯一算得上贵重的就是笔墨纸砚。
    白雪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来的目的:“我是帮忙来查田池一案的,你知道吗?田池死了。”
    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话的年代,白雪也不确定一个探花郎的消息是否灵通到得知杨府内宅的事。
    孙曰恭本来在给两位客人倒水,闻言手一松,茶杯直接从指缝间滑落,摔在了地上。
    白雪看着情况,心想,应该是不知道。
    孙曰恭强做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雪道:“我没有在炸你,也没有在开玩笑,他的确死了,他的尸体都已经下葬了很久。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他的坟墓在哪方便你去看。”
    这话说的太直接了,把无数的刀子举起来,冲着他扎了过去,容不得人躲避。
    孙曰恭的眼底烧起了一抹火光,“乔楚生是怎么照顾他的?”
    白雪反问:“乔楚生又不是他的生父,要怎么照顾?”
    孙曰恭只觉得脑门被扎了根针疼得厉害,抿了抿干涩的唇,“是因为我吗?田池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白雪摇了摇头,问道:“请问你和田池是什么关系?”
    孙曰恭没有回答。
    李愈见状起身:“那我先避一避吧。”他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凝重,外人在这不合适。
    他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孙曰恭挨了板子,坐不了,只能站在那歪歪斜斜的靠在墙边。
    白雪看着他那副样子着实可怜,便同他说:“你去床上趴着吧,咱们两个把事儿说完。”
    孙曰恭摇头拒绝。
    白雪也没勉强,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到田池的死因,孙曰恭的脸色更加难看,感觉他身形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恨不得撞墙。
    白雪觉得自己应该是查偏了,孙曰恭的心痛绝不是作假,他就站在那一言不发,可光是看着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沉痛。
    他咬牙切齿:“这些世家豪门骨子里就是烂掉,一个个穿的水佩风裳,人模狗样,实际上个个背信弃义,杀人放火,横抢武夺,卑鄙龌龊。他们怎么下的去手,田池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能碍着谁什么事儿?”
    白雪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笔墨,开始记录:“你和田池什么关系?”
    孙曰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龌龊的高门想要把这个脏水泼出去?想甩在我身上是吗?”
    白雪道:“例行公事的问话而已,你这里终究是一条线索。”
    孙曰恭:“随你怎么说,反正想按着我的头说,我杀人我是不认的。”
    白雪:“我没那么说,我只是在问你和田池是什么关系。”
    孙曰恭:“……”
    他一言不发沉默着。
    白雪沾的墨都要干了。
    孙曰恭终于说:“我是他父亲。”
    这一点倒是毫不意外,白雪却没有记,道:“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只是自己心里要有数,所以才问一问。田池死在十三天前,午时,那个时候你们见过面没有?”
    孙曰恭:“见过,我每隔半个月会给他送一次笔墨,鞋袜之类的东西,我们两个见面是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就在一个小巷子里,平时没什么人。”
    白雪精神振奋,终于可以得知关键线索了。
    “那田池当时的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孙曰恭想了想,神情僵硬,说:“他当时说胸口有些闷,神情有些病恹恹,但夏日火气旺,本就让人没精神,所以我没当回事儿。我当时要是当回事儿,他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白雪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是大夫,不清楚这些。
    孙曰恭自嘲道:“我本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田池当了我儿子连个姓儿都没捞着,是我对不住他。”
    白雪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这个父亲当的的确不怎么样。
    杨府那是个什么地方?老虎之窝,孙曰恭也敢放儿子进去?
    孙曰恭也后悔,他听琴娘说过,乔楚生与她是故交,当初有过情意,交给乔楚生必然会善待,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
    他当时还没考上科举,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儿子少不得会成为污点,如何还能够挣前程。他若不拼搏,儿子同样要吃苦,跟在他身边饥一顿饱一顿。
    他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中举,哪敢让儿子跟着吃苦。
    “我想过的,等我稳定一下,就对外宣称说他是我收养的孩子,到时候把他接到我身边来,我再好好补偿。”
    “……”白雪没有安慰他,到底田池是死了,当初的设想再好,也是一纸空谈。
    孙曰恭惨然一笑,眼底突然蹦出一抹光:“我这一生爱人去世,儿子惨死,哪儿还有什么意义?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他讨个公道。”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一下,等我查凶手吧。好多人都在等着我,等我查出来一切都不迟。”白雪道:“到了那个时候,你是冲锋陷阵也好,暗地里做手脚也罢,总能成全了你的慈父心。”
    孙曰恭没说话,只是身形晃了晃脑袋直接朝着地面就摔了下去。
    白雪手脚慢了一些没接住他,只听到一声巨响。
    门外的李愈被惊动,慌忙进来,一见这场景,赶紧先将人扶到了床上。
    白雪叹了口气:“这年头谁都不能托付孩子,还是养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李愈听她说的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白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给你留点钱,再帮你找个医生过来,你照顾一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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