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杨府查案之前,肖张曾详细的给白雪分析了一下杨家现在的情况。
    杨国忠死后,杨家的权势移交给杨国恕。
    但杨国恕并不能服众,因为能力问题,连陛下都没有特别偏爱他,任命他为丞相只是因为疼爱贵妃,爱屋及乌而已。
    偏偏杨国恕又走了一计昏招,将自己的女儿献给陛下,杨贵妃哪能容忍,也不知跟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下旨册封了虢夫人,秦夫人。
    秦夫人就是杨国恕的女儿,陛下虽然宠幸,但没有一个正经妃嫔的位置,终究是落的下乘。
    事情发展到这儿,杨贵妃已经不能全然信任叔父,她就开始向乔楚生抛出橄榄枝,乔楚生是杨国忠的心腹女婿,因为不姓杨,在杨国忠死后被排斥,权力不如从前。
    在这种情况下,杨贵妃和乔楚生达成联盟,这中间的桥梁就是虢夫人,所以无论虢夫人怎么闹,她都不会有事,她就像一个天平架着两端的两个人。
    白雪当时就琢磨,即便田池是乔楚生的儿子,乔楚生不跟虢夫人撕破脸也是有理可循的。
    可虢夫人话都说到这份儿,执意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乔楚生为什么还拦着呢?
    虢夫人是铁了心的要查清楚, 那真是疯魔了一般,乔楚生根本拦不住。
    虢夫人亲自到场坐镇,府兵到底还是更听杨家人,将田池的尸体挖了出来。
    乔楚生冷着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这个时节已经是夏,在山中,树木的枝条十分浓密绿意盎然,朱红的花朵点缀在上面显得明亮鲜美。
    正当中午,炎炎烈日当空,花朵灼灼,像火燃烧一样。一阵风吹来,花叶都翻卷凌乱,映照在水面上,十分鲜妍。
    一股恶臭蔓延开的时候,香气都抵挡不住。
    夏天苍蝇的叫声像打雷一样,瞬间就盯上了尸体,人体中,因回盲部容易积滞粪便,故死后该处发生腐败较早,产生硫化氢较多,所以尸绿首先出现于右下腹部。
    尸绿在第一昼夜末开始出现,然后逐渐扩大,向全腹部蔓延,进而扩延至全身。现在是夏天,腐败最快,右下腹开始出现尸绿,再加上幼儿尸体水分较多,急死的尸体因血液具有流动性,算算时间,死后已经超过十天,所以尸体呈巨人观,全身软组织腐烂、糜化、崩溃、消化。
    在强行将尸体抬出来的时候,蛆虫已经不是最恶心的,恶心的是在拖拽后皮肉像被水泡过的纸噗呲一下子被拽开,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骨头直接露了出来。
    当时看到尸体的场景,大多数人直接吐了。
    虢夫人当即便跑得老远,蝉休赶紧跟了上去。
    白雪也想吐,谁看到这种场面都受不了。
    但她在要吐的时候,看见被挖出来的尸体上面闪过的一点寒光,求知欲生生把呕吐欲给压了下去。
    在众人齐刷刷的捂嘴后退的时候,她居然还上前一步。
    在阳光照射下,有一点东西反着光。
    她用帕子盖在那处,然后一捏噗呲一声,从皮肉里面捏出了一根针。
    “不是中毒,没有磕痕,那死因就在这儿了。”
    针一凑近夹杂着那股恶臭,熏的白雪干呕了一阵。
    乔楚生递过来新的帕子,白雪惊讶,他以为对方很讨厌自己的。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复杂的心痛神情,唇角垂着,一股无言的悲痛泛开。
    想来也是,不仅仅看着疑似独子死了,还要看着死后的这幅模样,换谁谁受得了。
    躺着变成那心智不坚定的,此刻怕是要疯。
    白雪接过帕子,遮住了口鼻,含糊不清的说:“我觉得田池的死可能真的另有其凶。”
    她挥动着手打开了要落过来的苍蝇,将那针展现给乔楚生看。
    乔楚生垂眸:“从心脏处拿出来的,好细的针,好精巧的害人手段。”
    白雪:“我对这些不太懂,回头还得问一问大夫。”
    她慢慢的凑过去又查了查。
    田池刚死那会儿就有仵作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这一次除了检查出一根针,在高度腐烂的情况下,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虢夫人终于吐完了,但却不肯回来,只派了蝉休过来,问一问结果。
    白雪宣布鸣笛收兵,几个府兵又重新将田池下葬。
    乔楚生还去添了几把土,默然的立在坟墓前,脸上的神情很悲伤,他的衣袖有些脏,指尖都是泥,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还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的时候。
    他此时有些后悔,不应该将母子埋在一处,她就在不远处的坟里,墓碑都没有上,怕被虢夫人知道挖坟。可万万没想到,得不到安宁的是田池,叫她亲眼看见了自己儿子的坟墓被挖。
    如今也只能盼着他们母子二人,早早的便已经去投胎去下一个好人家生活了。
    虢夫人冷眼旁观,感觉那眼里嗖嗖冒着冷气,都快将人灼伤。半天后,他将视线挪到了白雪身上,问:“你现在知道是谁杀了田池吗?”
    白雪道:“只找到了死因,应该是有人用细针扎入了心脏,附近随着孩子跑跑跳跳,一点儿一点儿刺破心脏。我想问一下田池死时的当时场景。”
    虢夫人看了蝉休一眼,蝉休回答道:“这个不太清楚,我们平白的也不会看见田池。锦衣倒是说过,他去了把东西送过去,田池喝完后,他就离开了。至于他离开后,田池去了哪里不清楚,是在一刻钟后,田池倒在了花园里,被过路的婢女看见了。那时候找了大夫,但是大夫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人就已经咽气儿了。”
    “那就得看看他这一整天都见过谁了。”白雪这么一琢磨,又是要排查的一天。
    虢夫人抱怨道:“一个小厮哪儿都跑什么人都接触,这怎么查呀?”
    白雪平静的反问:“要不然不查了?”
    虢夫人道:“那可不行,我吃了这么多苦头,就得一查到底,查出真凶,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背黑锅。”
    来的时候,虢夫人是和白雪同乘一辆车,回去的时候,虢夫人嫌弃白雪身上有异味,死活不肯同乘一辆。
    好在肖张教过白雪骑马,白雪便骑着一匹较为温顺的小母马,和乔楚生并肩而行。
    乔楚生道:“她一向就这么任性,肆意妄为,只随心而动。”
    白雪并不生气,她这一次来查的确是虢夫人要求,但肖邦不反对还支持,摆明了是另有用意。她不算是为虢夫人做事,也为肖家做事,所以说:“这般性子也挺好,一开始就不会抱有任何期待。而且这样的人总比面上带笑背后捅一刀的强。”
    “我倒是觉得是一样可恶。”乔楚生这样冷淡的说了一句,忽而冷不丁的问:“你和你夫婿关系很好吗?”
    白雪下意识回答:“挺好的。”想了想又说:“也会有冷战和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一般会稍稍释放点善意,聆听对方的需求后,肖张也会给我一定的回应。夫妻两个要是连最基本的回应都没有,那说明两个人的隔阂已经很深了。释放善意往往就是沟通的开始吧。”
    乔楚生没说话。
    白雪忍不住问:“所以你真的认为是虢夫人吗?田池的胸口被人插了一根细针,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随着跳动血液循环这根针会慢慢扎的深,从而造成致命的地步。这种精巧的杀人方式不像是虢夫人下的手。”
    乔楚生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风里面才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是不是她不重要。”
    白雪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在乔楚生的心里已经给虢夫人下了死刑,田池是虢夫人杀的也是死刑,不是她杀的人也是死刑。
    那么有一点白雪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乔楚生不追查是谁杀死了田池呢?
    除非他早就知道凶手是谁。
    白雪光是想想这个案件就会头皮发麻,那个有些没脑子又狠毒的虢夫人反而不是重点,重点是看似清白的和此案相关的人员。
    田池的墓在郊区,出城一趟走半个时辰,烈日阳阳下返回长安城,白雪被晒得口干舌燥,身上还有股异味,表示要先回家一趟洗漱。
    虢夫人同意,但要求她第二日仍旧前来杨府查案,虢夫人说:“你别看你跑来跑去辛苦,我肯定不会让你白受这个罪,你喜欢什么,相中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贵妃手里的东西我都能给你抢过来,往后在长安,你家是单薄,肖家也不敢欺负你,什么金阳公主,沈家小姐都可以靠边站。”
    从这个发言就可以听得出来,的确是横行霸道,百无禁忌。
    白雪却不能接话,毕竟她没那么强横的家世。
    乔楚生提出将田池心口的那枚银针交由自己保管。
    白雪没同意,道:“我觉得这根针有蹊跷,回去要翻一翻书比对一下,明日再交给您可以吗?”
    乔楚生的神色晦暗不明,最终也没说什么
    白雪还坐着那匹小母马,在杨府府兵的引导下返回肖家。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的确是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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