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好似随时会打起来,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公子哥一甩袖子:“小姑娘还是得学的聪明一些,抱他的大腿,哪有我的粗壮。”走的时候还踹了一脚门,门咯吱一声响,又狠狠撞了一下,白雪听着都心疼。
    老周脸色难看,像是要杀人。
    白雪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请老周坐下,把饭菜端了上来。
    一只烤兔子,一条烤鱼,再配上一些烤青菜。
    老周自带着酒,坐在有些褪色的桌边,慢慢地喝着酒,说:“这个人难缠。”
    白雪问:“他是谁?”根据对方是谁来决定自己报复的策略。
    老周回答:“是冯家的大公子,不学无术的混账废物。没他爹的本事,还学他爹强抢民女。你赶上好时候了,有人护着,否则他干得出强行将人拖走的事儿。”
    白雪收拾完一个桌子,眼睛笑成了月牙:“那是,谁都没我幸运,有周叔保驾护航。”
    “我哪护得住你?我还能在这立住脚,还是你给搭线儿呢。”老周咳嗽了一声,将筷子撂下。
    上次灾难,冯家借机发国难财,被霍县令好顿收拾,肖张牵线搭桥,老周搭上了县令的路,冯家虽蒙难,他过得好好的。
    白雪说:“霍县令说周叔的盐价压的低,根本不图赚钱,早就对您有好印象呢。”
    “县令是个好人,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会被发配到这种穷乡僻壤,十年了,都没往上爬一步。”老周嘲讽地说:“上一任县令真不是个东西,结果来了三年,熬了个资历,官商勾结赚的锅满瓢满,上下打点一番,高高兴兴就升迁走了。”
    白雪一直疑惑,肖张这样能上通缉令的身份,究竟什么人敢收留?连太守府的小姐都要高攀这个莫爷,也太不一般了。
    她打听道:“我看霍县令和莫府走的很近,冯府都能拿出钱帮前任县令上下打点,莫府为什么没有?”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莫府没那么龌龊吧。冯家仗着上头,有人四处勾结,无恶不作。”周叔说道这儿,眼眸一暗,拿起桌上的酒盏一言而尽。
    白雪帮他倒了杯酒:“那您的妹妹……”
    老周夹筷子吃了点儿烤鱼,慢慢的说:“所以说你赶上了好时候,我妹妹当初也像你这样做点小生意。那时候我们兄妹相依为命,我读书,她为了供我就赚钱,也是在路边摆摊,结果就被冯二给瞧见了。”
    后面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恶霸和一对兄妹的故事。
    冯二当时有正儿八经的娘子,三十多岁,还有一儿一女,他要纳十六岁妹妹做妾,兄妹二人自然抵死不从。
    管家直接带了两个人打折了老周的腿,并且威胁:“如果不嫁过来,就要了你的命。”
    老周去告官,官商勾结根本没用,他绝不舍得自己妹妹去狼虎之地做妾,在官府那挨了一通板子后,回来直接吞了碳,宁死都不卖妹妹,
    自然也是没死成的,但整个人已经狼狈不堪。
    好好的腿瘸了,嗓子哑了,从一个读书人成了一个废人。
    妹妹在他吞碳后,抹着眼泪就嫁了冯二,唯一要求就是照顾好自己哥哥。
    冯家给了老周一条路,老周这么多年卖的盐,都是用妹妹的血泪换来的,他多年都不敢见妹妹一面,能避则避。
    当哥哥的没用。
    白雪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这么多年过去,纵使安慰都已经太迟。老周叙述的那样平淡,字字句句简单锥心,与他兄妹二人所经历的事情相比,自己受的这点苦好像还不算什么。
    生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痛苦贯穿着整个生活。
    老周啃了一个兔子腿,用帕子擦了擦嘴,说:“我一个大男人都被压弯了腰,似你这等柔弱姑娘却一次一次地爬了起来,厉害。”
    白雪苦笑一声:“人跌进水里,他游泳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一番孤勇,是毫无退路。
    老周眼皮子一撩:“你这小姑娘活得怎么那么紧绷?”
    “您都四十多岁,自然看透人生,我不行,绷得紧点,还能爬一爬,争一争。”
    白雪笑盈盈去迎接客人,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好几个,等着她和顾二烤完了兔子再往桌边儿瞧的时候,老周已经走了,还留下了银两。
    她收了钱,心想着,老周来一趟,不知对那冯家少爷能不能起到用处。
    往后几天,冯家少爷没再来捣过乱。
    云楼。
    新收了一批螃蟹,被两个小姐定了下来。
    几支去年的桂枝装点在雅间阁楼里,绢花恍若桂花,营造着气氛,捣烂生姜,置姜末于醋中,用来蘸着蟹钳吃,味道鲜美。
    两位小姐贪馋,早忘了腹脐积冷的顾忌,手指上沾染腥味洗了又洗还有余香,乳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香炉,往里面放了香片,袅袅升烟渐渐压下了饭菜的味道。
    冯家大小姐打了个哈欠,用帕子遮掩着:“至少是云楼这种地方,才能称得上一句美味,也不知我那哥哥想什么,竟喜欢吃烤兔子,都是些穷人才吃的玩意。”
    袁宝儿抬起眼帘:“烤兔子?白家烤兔店?”
    冯乐乐有些惊讶:“袁小姐也爱吃?”
    她们两个其实没多熟,就是袁宝儿来到这镇子上,没个陪自己打发时间的玩伴,就找了个提裙子的婢女。
    以她太守女儿的身份,冯家就算再高调,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而官商有别,冯乐乐自然是要上赶着袁宝儿的。
    袁宝儿厌恶道:“那儿的人很讨厌。”
    她有些不悦的扫了乳娘一眼,乳娘信誓旦旦的说会解决白雪,结果对方还是好好的,一点用都没有。
    乳娘在心里骂徐二娘办事不力,还浪费了自己一瓶毒药,只能由着小姐那眼神审视,连辩解都不敢,毕竟的确没办明白事。
    冯乐乐见了她的态度,放心吐槽:“我也讨厌,我哥哥相中了那店老板,结果对方不识抬举,竟然拒绝。而且还和老周扯上了关系,我们府上那个姨娘仗着独占爹宠爱,净吹一些耳旁风,爹把我哥都给罚了。”
    冯家的正头夫人已经去世,留下一儿一女。
    去年周姨娘生下儿子,地位稳固,耳旁风吹得越发厉害。他们两个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自然要联手对抗,局势正僵持胶粘着呢。
    冯大公子出去胡闹,被父亲申斥一番,他们就落了下风,府里那帮伙计都在观察着局势,隐隐有向周姨娘那边儿靠拢的架势。
    冯乐乐心情不爽又害怕,只能越发的卖力抓进袁宝儿的衣裙,平儿里都是捧着哄着顺着,就盼着袁宝儿能拽她一把。
    袁宝儿只是摇头:“你爹真不像话,哪有为了侍妾去申斥嫡子的。”她作为嫡女,自然维护嫡出的颜面。且她家妻妾分明,她作为嫡女能够耀武扬威,几个庶妹就要夹着尾巴做人,早就已经横行霸道惯了,拿侍妾都不当人看。
    冯乐乐附和:“谁说不是我爹,就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志,除了那个狐狸精,谁都看不见。”
    袁宝儿托着下巴,不太关心她的家事,就想着那兔子店,眯了眯眼睛:“你哥被罚了,就真的不去找那兔子店麻烦了?”
    冯乐乐道:“都挨罚了,知道那兔子店和老周他们有关系,为什么还去找麻烦?”
    袁宝儿翻了个白眼:“你们也真忍得下这口气,如果是我就找两个流氓混混,趁着天黑去又砸又打。想要轻薄,自然有一万种办法。”
    “可是这么做犯法,县令会盯着,我爹千叮咛万嘱咐,在外头不许惹是生非。”冯乐乐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至多是背后议论两句,真往前冲,心中还胆怯呢。
    “怕什么?县令上头是我爹,有我给你们撑腰,县令才不敢抓呢。况且事情做的隐蔽一些,谁知道是你们呀。”袁宝儿怂恿道。
    冯乐乐试探性问:“那店老板是不是跟你有仇呀?”
    谁都不是傻子,袁宝儿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怂恿,她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袁宝儿神色阴森:“有仇,我巴不得对方下地狱呢。”
    冯乐乐得了准话,心里头开始衡量,是帮袁宝儿出气得到的好处多,还是隐忍什么都不做得到的更多。最后说:“那得同我哥说说此事,其实这种事情他最擅长的,他总和小流氓混混打交道。”
    袁宝儿唇边一抹冷笑,要是真能把白雪毁了,就不信莫爷会要一个别人穿过的破鞋。
    她迄今为止都坚信一点,和白雪有关系的是莫云渊而非肖张。
    天越发黑,在黑暗下面总是藏着很多阴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危险在潜伏着,像是毒蛇随时会狠狠咬一口,就算杀不死人也恶心人。
    有些人就像是癞蛤蟆,她无法造成伤害但却能恶心死人,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道德的底线,还在不断的大笑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宰者,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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