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跟蔡采石争先恐后地跑进烤鸭店内, 抢了一张位置还算不错的桌子,准备占山为王大快朵颐。
    一个敲桌叫小二要一只极肥美的鸭子,带两斤春饼, 甜面酱等。一个撩衣打扇子伸长脖颈张望门口:“小奇怎么还没进来, 不是紧跟着咱们的吗?”
    “不会是又看到别的想吃的东西去买了吧?”林森吞着口水说:“你别看他其实吃不了多少,却是见一个爱一个,什么都想尝点儿。”
    “我想起来了,这隔壁不远是炒货店, 是不是又拐去哪儿了?我先前听他说想吃油炸蚕豆,”蔡采石不太放心, 挥着扇子站起来:“我去看看, 万一没带钱呢。”
    林森笑道:“你就爱多操心, 他昨儿才家去住了一宿,钱当然是不会缺的。”
    蔡采石摇着扇子走到门口, 探头探脑地张望, 却正看见无奇给一个人拽着风车似的往前跑了。蔡采石吓得扯着嗓子叫起来:“小奇!干什么!”
    里头林森听到声音不对,也忙跳了出来:“出什么事儿了?”
    那边无奇百忙中回头, 嚷道:“你们先吃,我有件急事……回来再说!”
    林森两人记得上次给人蒙头盖脑从青楼扔到少杭府的遭遇, 生怕狼又来了:“喂!”
    正要去追,蔡采石突然一把拉住他:“等等!”
    林森猛回头:“怎么?”
    蔡采石眯了眯小眼睛:“那个拉着小奇的我认的。就是上次青楼里的那个、那个女子。”
    这么一耽搁,那边人已经没了,林森踮脚也看不见,他倒吸一口冷气:“你说春日?她怎么又来抢小奇呢,她想干什么?”
    蔡采石因为那时候不在客栈, 所以还是头一次听到小狐狸的名字, 他看了眼林森, 道:“稍安勿躁,之前在天策楼的时候,小奇当着瑞王殿下跟我大哥的面,说是受一个大人的委托去的少杭府,可见那个把我们弄到少杭府的,不是什么恶人,而是一位大人物。所以这位春日姑娘应该对小奇也没有恶意。再说,要是真有不妥,小奇刚才就该叫我们救命了,我看他跟着那春日姑娘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情愿,可见是自愿的。”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头头是道,林森总算稍觉心安,却还喃喃:“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鸭子都没吃一口直接把人弄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干吗不叫我们一起?”
    蔡采石也想不通。
    这会儿里头小二走过来,原来是已经给他们挑了一只极肥美的鸭子,火候正好。
    只是如今三缺一,两人已经没了大吃大嚼的心思,林森嘟囔道:“还吃什么,没心情。”
    蔡采石振作起来:“别忙,咱们先去吃着,回头再给小奇打包半只,等他回来照样可以吃,岂不好?”
    林森这才回心转意,两人转身入内,勉勉强强吃了大半只,又叫把鸭脯跟鸭腿上片了些好肉包了起来,提着出了店。
    路上,林森嘀咕道:“你说,要是再耽搁个一天两天的,更叫那顾监丞抓到毛了,他岂不是要全太学通告?”
    蔡采石提着一油包的鸭子,沉甸甸的有点踏实:“不必过于忧虑,叫我说,未必有什么大事。再说今日我们已经把顾监丞得罪透了,随便他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大不了我们退了学,找个地方去教书去,也是一条出路。”
    能入太学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就算是太学之中没有通过考试的,退而求其次,也不至于游手好闲落魄街头。
    林森笑道:“你家里当然不会让你去教书,就算看在你哥哥的面上,好歹也会让你去哪个衙门当个文职啊。”
    蔡采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他才未必为这个操心呢。对了,先前咱们只议论瑞王殿下的容貌去了,竟忘了问小奇,王爷跟他说了什么。”
    两个一路走一路说话,才进了太学,便有祭酒身边的文书寻来,满头大汗地催促:“怎么才回来?快去天策楼,急找你们!”
    林森跟蔡采石对视,林森嘶了声:“总不会消息这么灵通吧,前脚走后脚就知道了?”
    蔡采石也皱眉:“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看看。”他把那包鸭子往袖子里塞了塞,幸亏太学生的袍子宽绰,两手交叠摁着不动,一时也看不出来。
    来到了天策楼,却见祭酒大人陪着两个面生之人坐在厅内,几个执事陪坐,一个个脸色说不出的诡异。
    林森看这阵仗的确透着不妙,此刻却是债多不压身,便昂首挺胸地上前行了礼。
    祭酒扫向两人,清清嗓子:“林森,蔡采石……怎不见郝无奇呢?”
    林森张口才要说,蔡采石抢先道:“回大人,无奇他、临时肚子疼,暂时不能来,请大人见谅。”
    祭酒皱了皱眉,眼睛往旁边瞟了那两人一会儿:“是这样的,这两位是吏部清吏司的韦大人跟苗大人,是来递交文书的,你们两个连同郝无奇一起,从今日起便去清吏司跟着历练,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你们要好好做事,不要丢了太学的脸。”
    林森跟蔡采石听祭酒问起无奇,本以为他又要发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谁知突然冒出这一句,两个人都呆在原地。
    “什么?”林森叫了声,无法置信:“吏部清吏司?”
    他们转头细看旁边坐着的那两个人,其中苗大人五短身材,身形健硕而满脸横肉,他绷着一张铁面没什么表情,看着就很难相处。
    至于韦大人看着倒是和蔼多了,就是两只眼睛转的太过灵活,像是有无数的心眼在里头游动,随时随地都会跳出一个来。
    他笑着起身,上前拉着蔡采石的手说道:“这位小兄弟就是翰林院蔡学士之弟?果然是天庭饱满,一表人才,正是我清吏司需要之人。”
    一开口就是祖传的相面绝技。
    姓苗的听了这句,嘴往下撇了撇,仿佛对他的话很不敢苟同。
    蔡采石的心怦怦乱跳。
    吏部新建了清吏司他是知道的,但他跟无奇一样,都觉着那种要紧部门高不可攀,所以从没多想。
    怎么好端端清吏司就盯上他们三个了?
    见韦大人如此热情,蔡采石的汗猛地冒了出来,总有种鸡给黄鼠狼盯上的感觉:“不敢,学生才疏学浅,实在不知能够进清吏司……”
    韦大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看着奇货可居:“无妨无妨,蔡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是人才,在清吏司就有用武之地。”
    苗大人听到这里,突然不高不低地道:“就算是庸才也没关系,只要有个好爹就行了。”
    蔡采石的脸陡然红起来。
    林森虽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恍神,但听到这里,却知道姓苗的看不起他们。
    于是林森说道:“两位大人,这清吏司想来是很要紧的衙门,可我们三个毫无经验,也没资历,哪里有进去的资格?何况这京城内哪找不到些精锐能干的人才呢?大人们怎么偏找到我们了?若论起什么好爹好兄弟的,我可算不上呀。”
    祭酒大人震惊:“林森!”
    苗大人见他直愣愣地,显然是针对自己刚才那句话,顿时脸色发黑。
    蔡采石则,擦了擦汗,哭笑不得,心里却舒服了一点。
    韦大人却实在是能屈能伸进退自如,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啊,既然找了三位,当然知道你们是可造之材。罢了,不必在这里磨牙了吧?清吏司还有大把的公事要处理。今日我跟苗大人亲自走这一趟,便是以示隆重,并且亲带三位过去熟悉熟悉,以便及早着手行事为国效力。”
    祭酒听到这里忙道:“是是,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便先跟着大人们去吧。既然知道才疏学浅,那就多虚心好学些!别整天贫嘴多舌的。”
    林森向着蔡采石撇了撇嘴。
    此刻苗大人已经先行起身,他向着祭酒抱了抱拳,转身往外而行,经过林森身边的时候特意瞅了他一眼。
    林森初生牛犊不怕虎,仍是一脸不以为然。
    韦大人却特向着蔡采石含笑低语道:“蔡公子请吧,放心,清吏司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至于苗大人嘛,他性子从来就是那样,人其实还不错,你习惯了就好了。”
    苗可镌跟韦炜是骑马来的,这个难不倒林森,却对蔡采石有些难度。
    别的地方或许可以一试,如今是在皇都闹市之中,倘若骑术不精惊到马匹,乃至伤及百姓就不妥了。
    还好韦炜善解人意,忙叫太学出了一辆车,林森本是能骑的,可不愿蔡采石难堪,就陪着他一起乘车。
    苗可镌跟韦炜骑马在前,韦炜压低嗓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三个背后的靠山是谁,甩什么脸子啊,得罪了背后那位,整个清吏司也要完蛋。”
    苗可镌道:“我没胆子得罪那位,可是看不惯你那谄媚的嘴脸。”
    韦炜笑道:“这话说的,那个叫林森的,不过是漕司里一名寻常武官家里的倒也罢了,蔡公子可不一样。告诉你吧,有了这位蔡公子,以后咱们行事不知多便利呢……试问谁敢不给蔡家一二薄面?”
    苗可镌皱眉:“我们只秉公执法,还看面子不面子?那种一看就知道没经过风雨的纨绔公子哥儿,不过是累赘罢了!我可不放在眼里!还有那个没见到的郝无奇,什么东西都往清吏司塞,本来就行事艰难,再多几个雏儿,更难写难画了。”
    韦炜摇头:“你又来了?趁早别抱怨,免得给人听见了连累于我。”
    他说了这句,回头瞅了眼,却又悄声道:“其实……要他们走是很容易的。”
    苗可镌楞住:“你说什么?怎么容易?你敢得罪那位?”
    韦炜咋舌:“我嫌命长吗?我告诉你吧,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那就算是上头那位知道了,也跟咱们没关系啊。”
    苗可镌侧耳听着,最后笑了:“怪不得人叫你韦老蔫呢,真是一肚子坏水。”
    马车并没有回吏部。
    林森跟蔡采石下车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
    他们居然来到了五城兵马司!
    原来刚才苗可镌从太学出来的时候,清吏司的专人骑马赶到,向他紧急禀告,东城出了一件大事。
    本来按照规矩,他们是要送林森蔡采石两个先回清吏司的,至少得叫别人把他们送回,但两人偏偏把他们带到了案发之地。
    这就是韦炜出的鬼主意,便是要带他们来到事发现场,只要见识了血淋淋的场景,把这些纨绔公子哥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当然就自发的知难而退了。
    今日出事的是便是五城兵马司中的东城指挥司。
    东城副指挥使冯珂境在带兵巡查过后,回指挥司的路上,突然遇刺。
    刺客用的是箭,大概是埋伏了很久,所以很熟悉冯珂境经过之地,他选在冯珂境跟副将交接的时候动手,那时候他们彼此都会在十字街有短暂的停留,正是绝佳的行刺机会。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关键时候冯珂境的坐骑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就在这毫末之间堪堪地避开了那只箭。
    但是跟他站的很近的副将白一芦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失去了目标的箭直直向前,自冯珂境身前嗖地穿过,正好射中他旁边的白副将。
    白副将当场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跌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命在旦夕,给匆忙地带回了东城指挥司救治。
    五城兵马司上下气氛凝重,十几个知事,都指挥以及军官等聚集在厅外,都在说刚发生的事,议论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敢行刺副指挥使。
    看见苗可镌韦炜几个人从外而来,满院子的人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射过来。
    这些人多半都是武官,而且一个个正处在情绪激荡的时候,毕竟受伤的是自己的长官,垂死挣扎的是自己的同僚,他们感同身受,同仇敌忾,甚至群情激愤。
    其中有人认识苗可镌韦炜两人,便低声道:“是吏部清吏司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有声音发出疑问:“清吏司的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其实这也是蔡采石想问苗可镌韦炜的话。
    韦炜却对林森道:“小林子,去告诉他们咱们来干嘛的。”
    “我?”林森几乎要跳起来。
    韦炜贱贱地笑道:“你们已经是清吏司的人了,这就是历练,这种小事总不会叫我们手把手的教吧?”
    林森觉着自己就像是一只硬给送上架的鸭子,只好勉强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各、各位,我们是清吏司的,前来查、查案……”
    这些军官连苗可镌韦炜都放不在眼里,又见林森身着太学生服色,更是不高兴,当前一人踏前数步:“笑话,我看你明明是个太学生!小娃娃不好好读书跑到这里来撒什么野!更何况,我们兵马司的事儿,自己能料理,很不用劳动清吏司大驾!”
    另一人则哼道:“清吏司怎么会叫一个太学生来传话?你们莫不是看兵马司有事,来捣乱的吧!”
    这两人都有咄咄逼人之意,旁边那些军官听见,也都呵斥道:“别来搅乱!要玩到别的地方去玩,这儿可不是你们能来胡闹的!”
    林森回头看了苗韦两个,这种混乱场景不知要怎么继续,他奇怪为什么苗韦两个不开口让自己出头,却不知他们是故意为难。
    幸而人群里有一位知事是认识苗韦的,他忙制止了众人,上前道:“这不是清吏司的苗大人韦大人吗?”
    苗可镌跟韦炜这才抱了抱手,韦炜笑道:“失敬了,听说司了出了事,我们只能例行规矩过来问问。”
    知事道:“原来如此,不过倒是不用麻烦,事情已经明了,凶手也已经派人去拿了。”
    韦炜跟苗可镌都愕然:“是吗?凶手是谁?”
    这会儿突然间里屋传来一阵女子惨烈的痛哭声音,旋即一个小侍从出来,张皇凄惨地说道:“白副将、白副将身故了。”
    刹那间,满院的人都静了下来,众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悲怒。
    蔡采石趁机跑到林森身旁:“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快知道凶手是谁了?”
    林森道:“兵马司本就有巡查缉拿的职责,如果说他们早一步抓到凶手也是有的。”
    死了同僚,这些军官兔死狐悲,更加愤怒难抑。
    不知是谁叫道:“一定要杀了那混账给白副将报仇!”
    “不错,怎么还没将那畜生捉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吵吵嚷嚷:“回来了!”
    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五花大绑给打的鼻青脸肿的人冲了进来。
    为首军官们见状顿时都围上去,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地挥拳打在那给捆绑的人脸上:“老子宰了你!”说着便要拔出腰间的佩刀。
    苗可镌见状上前将那人手臂摁住:“你干什么?”
    “滚开!”
    那人盛怒之下一抬手,要将苗可镌震开,谁知却并未得逞,苗可镌手上用力,扭住那军官的手臂,竟生生地将他摔倒在地!
    他的身手虽然出色,但这一举动却成功地引发在场所有军官的怒火:“干什么?”
    “清吏司的人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跑到兵马司打人?”
    一群人逼近过来,蔡采石急忙拉着林森后退,林森却瞅着苗可镌道:“原来他很有两下子。”
    迎着众军官的怒意,苗可镌却分毫不让,铁塔般立在原地,狠狠地盯着众人道:“怎么,想一起上?老子当年混军中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韦炜看情形到了这般地步,忙上前:“各位稍安勿躁,以和为贵,毕竟大家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正在两下对峙的时候,只听有人道:“指挥使大人到。”
    一声咳嗽,东城副指挥使冯珂境从内走了出来,他扫了眼在场众人:“清吏司只是奉命行事,谁叫你们这么无理!”
    众人听主官发话,才都低头退后数步。
    蔡采石低低道:“这倒像是个讲理的人。”
    冯珂境的目光扫过四人,落在苗可镌脸上:“劳烦两位大人多走这一趟,不过缉拿盗贼凶犯,也是我们兵马司分内之事,且如今凶手已经落网,我们自然会严审法办,两位还是请回吧。”
    这番话其实是无懈可击的,在吏部清吏司出现之前,巡视五城缉拿盗贼凶犯等,都是兵马司的分内职责。
    苗可镌瞅了一眼那给拿住的贼人:“冯大人,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
    押着凶犯回来的一名都指挥道:“这贼已经供认不讳,之前他因为抢劫商号给我们冯指挥使捉拿,最近才出牢狱,所以想杀人报复。”
    韦炜道:“果然不愧是指挥司,实在雷厉风行,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向苗可镌使了个眼色,又向冯珂境抱了抱拳,告辞转身。
    苗可镌看了眼在场众军官,终于随着去了。
    只有蔡采石盯着那个凶犯,见他满脸是血,几乎站立不稳,这自然是在先前缉拿时候有过一番打斗,不过也跟五城兵马司的人趁机乱打报复有一定关系。
    正在犹豫,林森道:“还不走呢?”拉拉他的胳膊,一起往外去了。
    他们两个走的慢了些,落在后头,看着前方的苗韦两人,林森道:“我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故意的给我们下马威呢。兴许这儿的事也是他们临时起意带我们过来的,就是瞧不起我们,想故意为难,其实人家指挥司自己就能处理,他们却多此一举。”
    蔡采石心底却还想着那满脸血的人:“的确,兵马司行事也是够迅速的,这么快就把人捉住了。”
    此刻前头韦炜停了脚步:“怎么还不跟上啊?”
    两人加紧几步,韦炜见蔡采石神色有异,便问:“怎么,蔡公子是不是给刚才的情形吓到了?这些人都是赳赳武夫,粗鲁的很。”
    蔡采石迟疑片刻:“韦大人,那人真是凶手?”
    “五城兵马司办差,该不会有问题,”答了这句,韦炜诧异:“怎么了?你难道有不同看法?”
    “不不,我不敢,”蔡采石初出茅庐,哪里敢造次,便只说出自己心中想法:“我只是觉着,那些人怒不可遏的,我怕他们盛怒之下……那个凶手……”
    他没说完,韦炜却明白了,笑道:“你怕那个凶手给他们打死?”
    蔡采石急忙点头。
    韦炜道:“该不至于,方才冯指挥使也说了,会审讯法办的。不过,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谁叫他敢报复兵马司的人呢,这不是小鬼跟阎王较真吗?连我们行事还得兵马司的人配合呢。”
    苗可镌在前听见了,嘴角下撇,却没言语。
    当下出门带着他们去了吏部,这吏部清吏司是新建的,苗可镌是从大理寺调来的,韦炜是吏部的,其他两个管理库房档册的也是吏部原本的人,那四个负责外调的是从应天府挑上来捕快,都是精干之辈。
    除了这几个,还有吏部一名员外郎暂时代理司长一职,只如今不在这里,所以蔡采石跟林森没见到。
    姓林的捕快带了他们两个在清吏司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已不见了其他人的踪影,转头的功夫捕快也跑了。只把他们两个扔在原地。
    蔡采石道:“你说的对,他们根本不希望我们来。”
    林森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非得赖在这里吗,对了,不知道无奇回来了没有,我们不如找他。”
    蔡采石立刻同意,他的鸭子在袖子里捂了半天,不知还好不好呢。当即两人便出了吏部,回太学去寻无奇,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拦阻他们。
    蔡采石跟林森注定暂时找不到无奇的。
    因为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无奇正在一个他们想也想不到的地方。
    皇宫。
    无奇是一身小太监的装扮,在她旁边的春日则是宫女扮相。
    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跟两个小宫女,众人都安静地跟在一名白发的老公公身后。
    先前春日把无奇拉出来后,告诉了她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瑞王跟太子赵徵关系极好,在进宫的时候,只带了几个心腹内侍,没叫他们这些人跟着。
    以前也是如此,谁知这次出了乱子。
    消息是一个宫内禁卫秘密送出来的,说是瑞王在东宫出了事。
    具体的情形虽无人知晓,但从内务司那边传出来的话却很不好听。
    据说……瑞王中午歇晌的时候,对东宫的一名妾室意图不轨,且暴起行凶杀人。
    无奇在听春日说出这话的时候,脑袋没来由晕了一下。
    她揉了揉眉心才疑惑地问:“你说的是,瑞王殿下杀了太子殿下的姬妾?还是、见色起意吗?”
    春日咬了咬唇:“消息是这么说的。但我、我是不信的。”
    那禁卫传话出来,春日等人多余的消息一概不知,但他们清楚,若不采取行动,瑞王殿下只怕就要吃亏了。
    无奇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突然无比笃定地说道:“非但你不信,连我也是不能信。瑞王殿下一定是给人陷害的。”
    “真的吗?快说你怎么知道?!”春日因见识过无奇的能耐,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必有证据了,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无奇笑道:“这个其实很简单,瑞王殿下自个儿倾国倾城,还有谁的色会比他更绝色的?我可不相信他对别的什么人见色起意,简直痴人说梦,所以殿下必然是清白无辜被人陷害的。”
    春日张口结舌,她呆呆地看着如数家珍的无奇,虽觉着无奇在胡说八道,但……竟无言反驳。
    无奇捏着下巴:“反着来倒有可能。”
    “什么反着来?”
    “有人对殿下见色起意,这可行性还大些。”无奇理所当然地回答。
    春日想告诉她,当着赵景藩的面儿千万别说这些话,免得惹祸上身,但现在她满心都在瑞王身上,便也没多嘴。
    无奇是太学生,当然不能轻易进宫。
    偏瑞王困在宫内无法出来,所以还是得到宫中去。
    此举虽然冒险,却也别无选择。
    春日扮作宫女,而把无奇扮成了太监,别说,她的样貌身段,一穿上内侍服,真是像极了一个俊俏的小太监。
    瑞王府的王府管事费公公领着他们两个,混杂在其他四个内侍宫女之中。
    顺利入宫后,费公公召了春日上前,低声吩咐道:“咱们先去东宫见机行事,也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
    春日道:“如今殿下在内务司,跟着他的人也都不得随意走动,只能先如此了。”
    东宫。
    太子赵徵背着双手,原地走来走去,终于他站住脚喝命内侍:“快,去把高尚书蔡侍郎找来!”
    太子妃季氏才叫奶母等把皇太孙赵斐抱了去,闻言急忙上前拦住:“殿下,使不得!”
    赵徵急道:“难道你叫我什么也不做,等在这里?老四进了内务司,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我不能让他再在那里多呆一会儿!”
    季氏道:“殿下,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办,但是现在,瑞王是杀了人!还是东宫的姬妾,这种事压还压不住呢,若是叫了高大人他们来,兴师动众的,只怕很快就五城传遍了,对瑞王对您都没有好处!”
    赵徵反手一掌拍在桌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我怎么才好?”
    季氏低声说:“把瑞王关押内务司是皇上的意思,太子先前已经去求了,皇上称病不见,可见……”
    就在这时内侍来到:“太子殿下,瑞王府来人了。”
    赵徵蓦地抬头:“快传!”
    不多时,费公公领着春日跟无奇两个走了进来,先照例行礼,赵徵不顾体统,上前扶他起来:“你总算来了,我正愁找不到商议的人。”
    费公公忙问:“太子殿下,奴婢听说后也吓呆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皱了皱眉:“这个……”
    季氏道:“此事说来有些怪异,中午时候瑞王好好地在水榭歇晌,不知怎么就到了广德殿,有人听见动静不对,跑进去才发现辛美人倒在地上,瑞王却站在旁边,手上还沾着血。”
    至今说起来,季氏的声音还有些颤。
    “真死了?”费公公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季氏点头:“后来也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了,内务司那边居然来了人!说是皇上已经知道了,竟把瑞王带了去。”
    她看向太子。
    赵徵道:“我先前去求见皇上,但太医说皇上正病着,竟没有见我。”
    费公公转头看看春日。
    春日道:“殿下,那位辛美人的死,您觉着真是我们王爷动的手?”
    “不!”赵徵立刻反对,可旋即又垂首,声音也降低了:“当然不是。”
    春日瞅了眼无奇:“那殿下可知道是谁杀的辛美人?”
    赵徵的脸色有些难看,隔了会儿,才摇了摇头。
    季氏有些惊讶地看着春日,见赵徵摇头才道:“不要胡说,太子怎么会知道呢?若是知道又怎会坐视瑞王殿下在内务司?刚才太子急的还要传高尚书蔡侍郎进来商议对策呢。”
    费公公忙道:“这可使不得!尤其是那位蔡侍郎,以他的脾气一旦给他知道,对策没有,只怕还会往我们王爷身上扔石头呢。”
    季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春日道:“殿下,我们想见见王爷,求殿下想法儿给通融通融。”
    赵徵听了这句略微定神:“好,这个没有问题,我来想法子。”
    太子唤了几个心腹来,命他们领着费公公等前往内务司。
    费公公是很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的,但一想到瑞王在内,便惧意全无,一路喃喃地骂:“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把消息捅出去的,看样子东宫也不保险啊。”
    不多时到了内务司,有太子的人陪着,总算是答应了让他们进内相见。
    费公公捂着鼻子,还不忘碎碎念:“他娘的这个糟心地方,这哪里是人来的。”
    幸亏内务司的人也并非全瞎,虽然环境糟糕,却给瑞王安排了个还过得去的房间,费公公隔着门一眼看到瑞王,便哽咽着扑过去:“王爷,奴婢来迟了!主子您受苦了!”
    瑞王淡淡地抬眸看了眼,不为所动。
    无奇在旁边踮着脚往内看,却觉着这殿下确实可以,看他的神情,费公公嘴里这“不是人来的内务司”,却跟被火焚的青楼,少杭府的客栈,或者天策楼的中堂都没什么差别似的。
    不过,在瑞王瞥见无奇那张闪烁的小脸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是你,”赵景藩看着她,“你……”
    春日在旁道:“王爷,是奴婢的主意,想多个人伺候主子。”
    她很知道这内务司里难免隔墙有耳,所以不能直说是搬了救兵的。
    “谁许你自作主张,”瑞王却不领情,冷道:“走,本王不需要。”
    “王爷……”春日愣了。
    费公公扭头看了眼,忙陪笑:“王爷别生气,奴婢原也觉着这个小太监看着不顶用的样子,回头就打发了他,另换好的来。”
    论起王府管事能干的,郑太监是一个,但今日郑公公不在府内,所以才找了费太监,这位公公却是个琐碎多事的人,为节省时间并免得节外生枝,春日的打算并没有细跟费公公说,费公公只当无奇是个普通小太监而已,还以为无奇不入主子的眼。
    说着又呵斥道:“不用你呢,耳朵聋了?还不赶紧退下!”
    无奇充耳不闻地趴在栏杆上,悄悄向内道:“王爷……”
    赵景藩的长睫动了动,不搭腔。
    无奇道:“太子殿下不信王爷杀人呢。”
    “闭嘴。”
    无奇显然没有要遵旨的觉悟:“我也知道王爷是清白的。”
    “还不滚?”
    “地上脏,滚不得,”无奇陪笑道:“王爷,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好歹也看我一眼。”
    费公公在旁目瞪口呆而大开眼界:“你你你这个……”亏得春日拉着才没有跳起来。
    赵景藩扭头瞪向无奇,虽然是生气,可样貌却依旧美的叫人心悸,把这阴森的囚室都显得蓬荜生辉起来。
    无奇嘿嘿笑笑:“君子处变而不惊,处逆而不乱,不愧是王爷,虽说这事儿不是王爷做的,但王爷知道是谁,对吗?”
    赵景藩的眸色微动。
    他没有出声,最终只是抬起右手食指,虚虚地点了无奇一下,好像是在警告她:“别多话。”
    离开了内务司后,费公公绞着手帕:“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还敢跟王爷顶嘴,你师父是谁?”
    春日对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上前,百般奉承领着费公公闪开。
    “怎么样?”春日有些着急地看着无奇,“为什么主子不喜欢我们来见他。”
    无奇挠挠鬓角:“我先前让姐姐问太子的两个问题,再加上刚才我问王爷的那句,以及王爷的反应,已经有了答案。”
    “到底是什么?”
    无奇揣着手道:“太子清楚人不是王爷杀的,太子知道是谁,王爷也明知是谁,但却不肯揭露。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春日急问。
    “很简单,”无奇回头看看内务司的方向,低声道:“王爷没杀人,他在为一个人打掩护。”
    她看向春日愕然震惊的目光:“东宫里,能让王爷甘心顶罪的是谁?”
    春日窒息:“你是说……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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