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寂静林间,不知何时狂风大作起来,愈是前进,便听得耳畔咿呀唱段愈是清晰。曲子柔肠百转,放到任一戏台上,定是能引得一片喝彩,只是……
    荒寂无人的密林出现悲痛愁思的声响,怎么听都有些渗人。
    林间积雪甚厚,白茫茫地盖了一片,许是此刻晴空,积雪留不住,融雪之时格外寒气逼人,加之戏段愈发临近,众人迎着寒风衣袂翻飞,背后蓦然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纷纷围成一个圈止住了脚步。
    彼时铺满积雪的林间,已叫前人踩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泥路,却无人再敢继续往前走。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曲声中的悲痛欲绝,几乎要令几人抓耳挠腮地疯狂起来。
    方祁紧皱着眉,忽而抽出腰间双刃,谨慎地四下环顾,几人沉默间,听得沈连玉惊叫一声:“那边有人!”
    她的罗盘在步入这片地界之时,指针便疯狂转动、几不可控,就在她恼丧地欲收起之际,指针蓦然停下,准确无误径直指向了北方。
    众人顺着罗盘指示的方向望去,不正是前人踩出的那条泥泞路么……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不少人进了秦山老祖的阵法。”方祁呢喃了句,而后提高音量,“秦山老祖善用幻阵,一会儿进入其中千万注意别走散。”
    白凡凡却十分不解,若她没记错,这场斗兽大会不就是秦山孤氏举办的么,怎么孤氏广邀天下修士,反倒布下幻阵来阻拦,难不成孤氏忘了和他们家老祖商量暂时撤了幻阵?
    原书中少年男主进入斗兽大会十分顺利,并未遭到幻阵阻拦,以至于她听闻方祁提及幻阵时、脑海中一片茫然,莫非此次穿书,改了些细节?
    她扭头看向几人的反应,显然他们也不甚了解。
    “阿芥,一会儿跟紧我,千万别一个人跑开了。”沈连玉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令她一怔,白凡凡意识到她在唤自己,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既然全文从主角的角度未曾提及幻阵,那么面前的场景便有极大可能是为反派廖芥留下的。
    纵然她此刻已逃出胡家魔爪,在廖芥十六岁真正灭了胡家满门之前,她所受的磨难,必然不会少。
    几名修士凑近了些,谨慎地向密林深处行去。
    越是行至深处,周遭的狂风越是猛烈,以至于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依靠灵力幻化出一面透明光罩来阻止烈风的侵袭。白凡凡年纪小,自然而然落在了后头,起初沈连玉尚且还会牵着她以防走散,到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方忘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沈连玉顾着与方祁讨论幻阵的事儿,竟将她独自丢在了众人后头。
    恍神间,周围的风好似小了不少。也不知人群中何人嘀咕了句:“听,那小曲儿怎么停了?”
    几人屏息凝神,当真没有听闻半分耸人的异声,正惊奇之时,回过头来的沈连玉忽而瞪大了眼,见她如此反应的众人一并回头看去,惊得止步在了原地。
    “人呢?!”方才还跟着他们的干瘦丫头,哪里还见半分人影。
    正要往罗盘中注入灵力寻人的沈连玉,彼时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许是担心白凡凡的踪迹,而更多的,是忧心身旁方祁的责骂:“我这就把人找回来!”
    方祁深深蹙起了眉,忽的横手拦住了她,见几人投来疑惑,他沉声道:“不必去寻,此处危险、破阵要紧。”
    “那臭丫头怎么办?”一修士反问。
    方祁眯了眯眼:“生死有命,我们待她已经够好,早先也已然提醒她跟紧我们,如今走丢,与我们无关……”
    “她身上的血,若是落到了别人手上……”
    那修士话未说完,便见方祁冷厉的眼刀剜来:“你觉得,那丫头离开了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毕竟榜上第六的灵气压制,方祁的话便是准则,无人敢反驳,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沈连玉,此刻也只能暗自说服自己:我们待你已经够好,丢了命可千万别怪我们……
    白凡凡立在林中无语凝噎,她方才走了个神,忽而眼前一黑,眨眼功夫便被一丛云烟带到了这儿,那云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如今更是无迹可寻,不禁让她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操控。
    她早该猜到,小说中的特殊待遇,少不了主角,也少不了反派。
    走丢便罢了,即便与那几名修士一道,没有通关函,她也是进不了斗兽大会的,倒不如在这儿等着,看看能不能忽悠几个路过的修士。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耳边的曲儿声愈发清晰,令人生起毛骨悚然之意,偏生分不清方向。她平时不爱听曲,却也能从中听出戏者此刻的哀痛。
    相思……莫非是什么人被戏弄了感情,在幻阵里唱唱歌派遣压力?
    白凡凡四下观望,发现四周积雪格外稀少,密林层层叠叠在身侧围成了一个圆,唯有自己头顶上空毫无枝叶遮挡、晴空万里。
    还记得上一世,她穿在了一个农家小女孩儿身上,原身性子刚烈、活脱脱似个假小子,爬树一类的本领全然不在话下,她虽失了上一世的强健身体,好在一些技能常识未忘,于是摩拳擦掌,就着身旁一棵巨树往上爬。
    待爬至一半,视野终于开阔不少,白凡凡栖身在一处健壮的枝丫,放眼远望。
    她无法像修士那般用神识望见数百里外的场景,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可四周树林过于密集,树与树之间枝叶缠绕,将方圆数里的天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尴尬。
    那曲声结束,又开始了新一轮重复……
    沉默间,除却曲调婉转的歌声和风叶交缠的沙沙声,周围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白凡凡也不急,她瞧见头顶紧紧缠绕的枝条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便是方才所站之地头顶的圆孔,思来想去,颇有种自己正处在一口深井中的错觉,而那唯一没有被枝叶缠绕遮挡的圆孔便是井口。
    莫非出口在头顶?
    她已然确认自己陷入了秦山老祖布下的幻阵,只是这幻阵单纯将她困在此处却不攻击,实是意外。
    正当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树上想办法时,耳边多了两道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十分微弱,却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她顺着细碎声响的方向扭头望去,视线穿过较低处缠绵交错的枝丫,望见两道颀长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步伐从容,只可惜枝丫遮挡了大半,影影绰绰的,她没能看清两人的相貌。
    莫非也是被困此处的修士?
    两名修士正不疾不徐地向她身处这棵巨树的方向走来,待走近了,才隐约通过身姿判断来人是两名女修。
    白凡凡好奇地眯眼,试图看清两人的相貌,熟料还未瞧清晰,便听得下方突然响起一声冷冽而平静的轻叱:“何人!”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灵力汇聚而成的一柄蓝刃便破开枝叶骤然向她的面门袭来。白凡凡瞳孔猛地一缩,堪堪擦过蓝刃的袭击,只是她身子一歪,没来得及抱紧身侧枝干,便见一阵天旋地转,她轻呼一声,自巨树之上倒头而下。
    这树足足有三层楼高,她一介凡人若是落下,不摔成肉泥才是有鬼。
    她尚未来得及认命地闭眼等任务清算,便忽而察觉一团轻柔的云雾托着自己,连带着下落的速度也在放缓,等她再次睁眼,自己已然安全无虞地躺在了落叶铺满的地上。
    “师姐?”
    “临行前师父嘱托的话你都忘了?”
    “……对不起。”
    白凡凡揉着被咯疼的腰缓缓坐起,方才晃神间,她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声若清泉似鹃鸣,令她心中骤然一紧,她几乎是下意识朝那方向望去。
    白衣女修正背朝自己、沉声训诫另一名黑衣女修,她身姿绰约,玉簪相映,如瀑的长发勾勒出姣好的腰线,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杜照卿缓缓回过头来,那一眼,周围一切的嘈杂皆消散,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怔怔凝视着她,止住了呼吸。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捂住略有异动的心口,定定地注视着女修向她踱来,每一步,都与她跳动的心脉相合成章。
    直至二人站定在她面前,白凡凡依旧没能从她如玉般的容颜中缓过神来,美人的眉眼与唇鼻,无不令她想起诸天神庙中的仙子像。
    可除却仙子像,对方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
    熟悉……为何熟悉……
    杜照卿的眸光便如清辉一般扫过她的面庞,只一眼,便勾起了唇:“是你。”
    美人一笑,更觉周围明亮如新,她直直盯着来人,眸中的情绪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见澄澈的眸子中溢出欣赏之情,连带着声音也脆亮惊喜:“姐姐真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两名女修齐齐愣住,白凡凡弯了眉梢,半点儿也没舍得将目光挪开:“神仙姐姐是从天上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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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凡凡:就爱看美人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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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曲子取自徐再思的《折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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