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让你尝尝真正的天打五雷轰!”老吴心中恨恨地想着。
    洛素震惊的看着老吴, 看来真的是把老吴气的很了,才做得出如此操作而来。
    老吴还是掌握了一些分寸了的,那降下的五道天雷没有直直的劈向那书生的身上, 腿上挨了一下, 胳膊挨了一下。
    书生的衣服上有一些微微的焦黑。此时已经呆立在原地。而老吴的孙女儿萱姐儿。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天打五雷轰。
    刚刚这五道雷霆说是迟,那是快,毫不客气的在书生的语音刚落就落了下来。
    所以, 严郎真的是在骗她的。
    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才特意降下这五道雷霆让她不要上当受骗,不要让她信严郎的话吗?
    萱姐而儿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一溜烟儿的跑了, 只徒留那书生停留在原地。
    那书生仰头望天,有些不可置信。
    老天爷真的能听到人心发的重誓吗?这是给他的警告吗?
    看着萱姐儿跑了, 三人也没有精力再管那书生去,紧跟着萱姐儿, 生怕他想不开,做出了什么蠢事。
    萱姐儿这一路乱跑, 倒是没有看路, 左转一下, 右弯一次, 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等她停下来脚步, 看向四周,这是一片无比陌生的区域。
    她有些茫然, 这里是哪儿?
    “哟,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呀?”
    有人吹着口哨, 看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萱姐儿。
    萱姐儿避开那人, 她往边上走了走,鄞州城南边的地界,平日里她来的也不多,只是多去那书生的院落附近罢了,其他地方他也没有深入过来。
    父亲母亲曾经对她叮嘱过,南城北城千万不要去,那边子混乱的很,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赌徒,人贩子,奸恶之人多汇集在此。
    与东城西城,萱姐儿从小长大的地方相比,这就像是两个世界。
    萱姐儿看着拿着一只树枝玩耍的孩童,脸上灰扑扑的,看着十分瘦弱。
    而他的母亲似乎就站在不远处,挺着个大肚子,身上的衣服叠着不少补丁。
    这里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多少笑容。
    萱姐儿看到左边有个样子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儿,背上背了个背篓,里边是一个不大的孩子,而她的手中又签了一个小童。
    她抬头看了一眼萱姐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艳羡。
    周边是破破烂烂的院子,甚至称不得上是院子,只不过是勉强搭建起来的房屋罢了,甚至堆着一些排泄物在街道之上,一股难掩的气味四处弥漫。
    萱姐儿看着周遭的一切,这是如此的陌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东西,也是她从未到达过的地界。
    这里的一切仿佛与她生活的,接触到的都完全不同。
    没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如今最风行料子的姑娘们。
    这里的姑娘看着很是老态,他们的皮肤不如萱姐儿这般白皙,甚至裸露在外的双手都无比粗糙,看着有些发黑,有着厚厚的老茧,一看便是做惯了活计的人。
    有喝多了酒的醉汉,吊儿郎当的从街上走过,跌跌撞撞的在萱姐儿身边走过,甚至还伸出手要搭上萱姐儿的肩膀,
    “这是哪家的雏?来陪陪爷,嗝儿”
    萱姐儿皱着眉头,急忙闪到一旁。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有些害怕,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见过这样的人。
    这里真的是鄞州城吗?自己不会跑到了别的地方了吧?
    呕呕呕,又是一阵无比难闻的气味传来,萱姐儿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呕吐出来,斜着眼睛一看,是有老人推着粪车,上面装满了一桶一桶的粪水。
    周边的人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气味儿,这一切好像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萱姐儿的内心有些慌乱,她想要离开这里,但是本就是跌跌撞撞,不知道从哪条路来到了这里,如今想要找路回去更是一片茫然。
    她该怎么回家?
    此刻的萱姐儿满脑子都是爹爹,娘亲,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你们在哪?祖父祖母你们在哪?
    她想要回家,这个地方看着好可怕,好陌生。
    洛素与老吴,宁蓁远远的看着萱姐儿。
    看着萱姐儿有些茫然而瑟缩地站在这大街之上,看着他被那醉醺醺的醉汉口上调戏。
    洛素看着老吴死死地握住拳头,却始终没有动作。
    萱姐儿的内心很是害怕,她想要找人问路,可又不知该找谁问路。
    如今天色渐晚,再不回家可就要露馅儿了,今日自己这般出来,还不知道要如何遮掩回去呢。
    萱姐儿咬了咬牙,狠了下心。
    她看着周边的状况,这边是一家茶铺,她走到茶铺老板的身边,
    “老丈,敢问您昌化坊应该如何走?”
    那茶铺老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眼,这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片的人,即便穿着一身布衣,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东城的小姑娘怎的跑到这儿来了?
    “昌化坊,那你可得走上好一阵子呢。”他指了指沿着这条前路,
    “向右转两次,看见李记酒坊再往前走,就到了你们东城的地界,到时候你怎的也能找回去了。”
    萱姐儿谢过,有意留一点钱财,可以以摸自己腰间的荷包,诶?
    我的荷包呢?
    她的荷包什么时候不见了?
    心中更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也不知自己的荷包,可是在跑动的过程之中掉了还是被何人捡了过去。
    那茶铺老板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道:“小姑娘快去回家吧,这天色已经见晚了,你家里人怕是要着急了,东城的地界儿还是别停留的太久,快走吧,快去回家去。”
    萱姐儿再度谢过茶铺老板,荷包没了,再怎么摸也没用。
    她沿着那前路向前走去,右转再右转,看见李记酒坊,她在心中念叨着。
    她的双手紧握着衣角,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
    三人依旧慢慢地缀在后边,毫无被跟踪经验的萱姐儿,而完全不知道她的外祖父和他突来的小姑姑,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所做的一切。
    看着萱姐儿一点点找回了东城的地点,慢慢的找到了回家的路,而此刻她的布鞋之上已经沾满了泥,浑身也有些狼狈。
    直到看着萱姐进了家门,老吴才放下心,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当晚吃饭的时候,萱姐儿有些沉默寡言。
    而老吴也是如此,往日定会健谈地随意说起行商时的见闻,今日只草草地吃了几口东西,话也没有多说几句。
    吃完饭,老吴便兀自回了书房,夫人刘氏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老吴坐在书房中叹气,洛素坐在一旁,看着老吴唉声叹气。
    今日所见之事,老吴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女儿还有夫人说。
    说自己出门半路看见萱姐儿跟一个男子幽会?
    不行不行。
    额,说自己看见萱姐儿和一个男子互通信件?
    不行不行。
    老吴很是头秃,他一个大男人,跟自己的外孙女隔了一代不说,还有着天生的隔膜,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说啊。
    要是让自家女儿还有夫人知道,萱姐儿为了一个书生,这半年一直在拖延订亲,差点私定终生,以夫人和女儿的暴脾气,岂不是一场家庭大战即将爆发?
    可难道还能让自己一个老头子,去跟外孙女谈心不成?
    若是不说,老吴又怕萱姐儿心里想不开,万一做了什么傻事可怎么办?
    愁煞人也,真是愁煞人也。
    老吴年轻的时候,忧虑成家立业赚钱,青年之时忧虑一家老小生计,而如今好不容易能够享受天伦之乐了,又要担心自己的后辈小辈,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呀。
    主要是萱姐儿和老吴的女儿不同,老吴自己的女儿,乃是夫人刘氏一手教养而成,之后更是送到了鄞州的女学,性子风风火火,心中不藏着事,有什么事都敞开了说。
    在外张罗打理家业,回家打理内宅一切,乃是个女强人。
    可自家的外孙女萱姐儿,跟她母亲外祖母都不同,从小就是个软和性子。
    这性子倒也好,老吴的夫人刘氏和女儿就想着给他找个性子相对硬朗的丈夫来。
    这日后成了婚,夫妻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对外能够直起来,萱姐儿只呆在内宅,再有着自己家准备的嫁妆,银亮这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
    从小到大萱姐儿都是娇娇软软的。一派的天真大小姐模样,什么苦难都没受过,被全家人捧在心尖尖上的。
    可如今突然遭了这么一桩祸事,老吴只怕自己的外孙女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家里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件事,也不知道萱姐儿是什么时候,又在何处认识那书生的。
    自家女儿性子就是太要强了,萱姐儿大了之后,就很少管她的,一天有半天多的时间是待在铺子上,便是回了家,还要处理一下家事。
    萱姐儿每每想和母亲说些什么,看着母亲回家疲累的模样,也咽下去了。
    眼下的关键是,不知道萱姐儿内心是如何想法?
    经此一役,只怕她已经对那严郎彻底死了心,而这一边还在给她筹措婚事。
    这要是随意的定了亲,不说婚事,这孩子的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洛素想了想,在现代的时候,一般失恋之后,都会放松一下,忘掉渣男。
    这个法则,应该是古今通用的吧?
    “不若带萱姐儿出门放松放松,做点她爱干的事儿,让她把心思从这件事放松下来。或者给她找点活儿干,忙起来,可就没有心思伤春悲秋想这想那了。”
    老吴仔细地想了想,自家的外孙女萱姐儿对什么感兴趣呢?
    还记得萱姐儿小的时候,老吴每年外出跑商回来,萱姐儿总是要抱着他,缠着外祖父讲讲外边可是又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那个时候,萱姐儿可还是立下了雄心壮志,我长大以后也要和外祖父一样去看遍这大钱的大好河山。
    可自从孩子渐渐长大,萱姐十二三岁之后,与他这个外祖父就避嫌了,除了请安鲜少说话。
    孩子大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多了,老吴未曾当回事儿,只是内心中有些失落,毕竟当初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过来的。
    可问老吴,老吴也不知道萱姐儿喜欢什么啊。
    老吴一连暗中观察了自家的外孙女儿,萱姐儿几天看着,始终是有些郁郁的模样。
    老吴心中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可有不少病都是由心思凝滞而引起的,心中这口气疏解不开想不通,可是极为容易生病的。
    洛素想了想,本来这毕竟是老吴的家事,她不好插手的,但是老吴天天如此忧心,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说起来她这具身体的年龄和萱姐儿差不多,不若以“同龄人”的身份和萱姐儿好生唠一唠。
    再者说,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苏小娘当初的情况,可比萱姐儿严重多了。
    和老吴商议之后,以洛素即将离开鄞州的名义,老吴特意要求萱姐儿帮助自己接待好这位小姑姑,洛素想办法探一探萱姐儿的真实想法。
    “萱儿,你小姑姑对这鄞州城不熟悉,过几日便要离开,你与素素年岁相差不大,这些日无事,便带着你小姑姑出门逛一逛,看上什么只管买。”
    萱姐儿没有推脱自家外祖父的要求,第二日早早的便起来,说起来,她对自己的这位小姑姑也很是好奇,只是因为辈分的差距,又不熟悉,两人也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但外祖父亲自让自己帮忙,也不能拒绝。
    “小姑姑。”
    听了萱姐儿对自己的称呼,洛素连连摆手,“你我相差不大,私下里就叫名字吧,这声小姑姑,我听着也怪是难受的。”
    萱姐儿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叫自己的一个同龄人,和自己相差不大的少女小姑姑,虽说是辈分摆在这,但是心中也有些怪异。
    “素素可是有什么想逛着的地方?”萱姐问着。
    “我也不知这鄞州城有何地方,还请萱姐儿接着带我走走吧。”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萱姐儿似乎对他们路途之上所经历之事很是好奇,洛素挑挑拣拣,除去那些不能说的,三三两两地说着。
    行商之路困苦,在外若是遇不到驿站或是客栈,便要每日啃着干粮,就着冷水下肚。
    而遇不到客栈的时候,在山上若是能找个山洞住上一宿,那算是好的。大多时候可能就在荒郊野岭找个大树,捡些柴火回来烧上火,热一热干粮,清水还需要省着些用,这样以地为席,以天为铺盖,凑合着过上一宿。
    比起行商路途之上见过的美景,对于大部分行商来说,行商之路又苦又累又难,只有在自己的全部货物卖出,赚了一小笔,或是大笔的时候才能露出真诚的笑意。
    有时路过村庄进去借宿一宿,免不得还要心怀挂碍,担心自己的货物,担心这里的村民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有一些行商宁愿自己居住在荒郊野岭,与动物为伴,都不愿去有人的地方,生怕自己遭到了算计。
    洛素对萱姐儿说,他们这一路上赶上了好时候,搭上乾元商队,跟着他们做伴,有着商队护卫,在自己的安全有了大大的保障。
    随意说了说这一路上的风闻,幽昙城的昙花会,美轮美奂,羽山镇的烤虫子,令人望而却步。
    萱姐儿想象了一下,撅了噘嘴“那素素你可是吃了那虫子?”
    “我们都没有吃,怎的,萱儿是想吃了?”
    萱姐儿斜了她一眼,“外祖父曾带回来虫子酒,我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怎的还敢吃虫子?”
    看着她似乎有所放松,洛素无意间说起路过云水城时,苏小娘的遭遇。
    萱姐儿听得入了神,“那之后又如何?那苏小娘怎么样了?还有那穷书生怎么样了?”
    即便自己家财万贯,出身富贵,与那被逼嫁人的苏小娘完全不同,但萱姐儿还是忍不住代入了自己。
    洛素悠悠地说着:“苏小娘与她那友人,带着田家村的钱财离去,她们到了云州城,买下了自己的院子,进了云州女学,日后准备留在女学中担任教谕,至于那个书生,谁知道呢?也许死在了荒郊野岭,也许依旧待在那破旧的小院子之中,毕生穷困潦倒,没有功名。”
    萱姐儿若有所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素素,若是我不嫁人如何?”
    洛素挑了挑眉,这事儿对这姑娘的打击这么大吗?都不想嫁人了?
    “没有如何。”洛素斟酌了一下词句。
    “这世上不嫁人的女子何其多?如这鄞州太守,如今不也是未曾嫁人?我听闻那锦绣衣庄的豪商,如今年过四十,也不曾嫁人。不嫁人,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况且在鄞州,女子不嫁,可不是平常之事?”
    “母亲与外祖母为我挑选了许久的夫婿,如今已经是半年,还迟迟没有定得下来。母亲想为我挑选样样拔尖的夫婿,可哪里是那般容易的?”
    “我不做母亲与外祖母那般能干,没什么本事,便是在女学之中,也不是拔尖儿的。样样考评也只是中等罢了,便是和寻常人家的女子相比,我也大有不如。”
    萱姐儿自嘲的说着。
    “有时候我好羡慕小姑姑你如此自由自在,敢于自己上路,如外祖父那边走遍这大乾的四方,看遍这人间风景,外祖父说,小姑姑的厨艺也是极好的,相比之下,我真是什么都不会,实在是个废物。”
    洛素拧着眉头,她没想到,老吴的这个外孙女,还有点自卑?是因为这样,才会看上那个书生?
    “萱姐儿,你在女学的时候,都修习了什么科?”
    洛素提出一个问题。
    萱姐儿想了想:“因为自家有布庄,除却算学,诗书,天文地理必修之外,我还修习了织造,刺绣,定染,这些都是我们鄞州女学特有的课程,连讲课的夫子,都是各大布庄的老师傅呢。”
    说到这,她隐隐有些骄傲,这些课程可都是人家布庄的不传之秘,也只有她们鄞州女学才有的独一份!
    “那这些织造,定染,刺绣,你现在可还记得?”
    “当然,我还随母亲到布庄上帮忙,大师傅还夸我极有天赋呢,我可是会织布染布的。”
    此刻的萱姐儿像一只洋洋得意的小天鹅。
    洛素摊了摊手:“你会的可比我更多,怎的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呢?”
    萱姐儿想要反驳:“可我只是会,也做不到像大师傅那般好?样样都是稀松平常。”
    洛素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前方的铁匠铺。
    “萱姐儿,你觉得那铁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萱姐儿有些不明所以,“应当......应当也是一名铁匠吧。”
    这种匠人职业,应当都是代代相传,就算是拜师,也定是连带着血缘关系的。
    “你可觉得铁匠是无用之人?”
    “自是不可能的,铁匠可打造兵器,便是农人的铁镐,厨房的铁锅,都要出自铁匠之手。”
    “那边卖着糖人的老丈呢?”
    萱姐儿犹豫了一会儿“自然是有用的,老丈卖糖人,换的钱来养活家人,买糖人之人也得了一份甜蜜。”
    洛素又拉着她,走到一旁,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一辆马车从两人面前经过,“马儿吃草,为人所驱使驾驭,你看眼前的这些人,他们有人是跑堂,有人是木匠,有人当兵士,有人是官员,人们各司其职,才有着你眼前的一切。”
    两人眼前走过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这妇人可是无用之人?”
    萱姐儿摇摇头“她是孩子的母亲,篮子里有着油盐针线,想必是要操劳全家,怎会是无用之人?”
    洛素笑着看着她:“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的位置,没有无用之人。”
    “萱姐儿,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你的路在你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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