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蛇彦佑来拜见了干娘,虽说簌离对他利用颇多,但他毕竟是她抚养长大,如今簌离这般,他也会经常来此拜见,对于这点天帝倒未阻止。
    这日他出来,看见了来璇玑宫的蛟彦佑。
    两人见面都有些尴尬,蛟彦佑准备先离开。
    “听说你们要走了。”蛇彦佑先开了口。
    蛟彦佑立定,回头“是,要不要喝一杯?我还有一点万年的桃花醉。”
    蛇彦佑不以为意“我还要去看鲤儿。”
    “那就算了。”蛟彦佑不强求。
    “你可听闻天帝要让锦觅迁出璇玑宫,搬去栖梧宫之事?”喝酒不必,不过蛇彦佑还是和另一个自己说起一些事“这也太过分了,他明明知道觅儿在栖梧宫……”
    “锦觅如何?”蛟彦佑最近帮着龙君宠办了很多事,毕竟要让九华州安稳回归天界不容易,而且姑姑有孕,很有多跑腿的事需要他来做,也正因为此他今日才在璇玑宫遇到了蛇彦佑。
    蛇彦佑说起这个就语气嘲讽“觅儿的灵力几乎全部消失,回到了我当初遇到她时那种水平,而且岐黄仙倌说无法恢复,她因为是第一个染上运日毒的人,所以体内黑鸩毒始终无法完全清除,且这次若不是斗姆元君的那抹香灰,说不定早就魂飞魄散,而今生不如死,形同废人;她已经无法辩色,如今连灵力都无法恢复,一朵花都开不出的花神算什么花神?还有花界,一半毁去,虽然天界给了解药,但失去的花果精灵都无法回来。”而这些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蛟彦佑回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些事是他们设计,但若你们不上钩,那些诡计自然也伤不到你们,虽说自己当时是将一些事泄露给你们,但你们也可告知九华州的人来做,而不是亲自为之。
    蛇彦佑想反驳却也懒得辩驳,起步要走。
    蛟彦佑将一物丢给他“这春华秋实是锦觅的真身所化,你想个法子将其融回锦觅真身中,兴许会有所帮助。”
    蛇彦佑抬手接过。
    蛟彦佑先转身离开了:自己能帮的也只有这些。
    ……
    某日夜里。
    润玉头贴在她有些显怀的小腹“我好像听到他的心跳了。”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的抬头。
    龙君宠也笑着“这么高兴吗?”
    润玉双手轻抚她的肚子“听说簌离仙子也来看过你,我娘亲若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龙君宠靠入他怀里“高兴就好。”有些困倦。
    “你这大半年去了九华州多少次,一待就是好几日,瞎鼓捣什么呢?”润玉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没问。
    “没有啊。”龙君宠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润玉不再多问,扶她躺下“好,小鱼娘子困了。”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你还要出去和天帝论道讲禅啊?”龙君宠见他没打算睡,嘟喃了一句“小心啊,别碰到了。”
    润玉点头,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睡吧。”
    龙君宠睡去。
    润玉起身离开寝殿。
    琪树边。
    恢复了夜神装束的润玉走过玉带桥。
    峨冠常服的天帝已经在等他。
    润玉拿起酒坛“我带了酒来,比起桂花酿,还是更喜欢桃花醉。”
    天帝微笑“好,那今日就喝你的桃花醉。”
    两人坐在潭边的石桌边。
    润玉为自己与他各斟了一杯。
    天帝等润玉放下酒坛后,再去拿白玉酒樽,各自敬了对方,喝了一口,而后放下酒樽“桃花醉方子看似简单,可其味到嘴里真是一时有一味。”酿造方子龙君宠写给了酒仙。
    “是啊,初时是清冽,中期则甘美,埋上几万年又醇厚无比。”润玉很喜欢这种酒,就好像一人的一生。
    天帝也有这种感觉“身体好些了?”
    “还好。”润玉也放下了酒樽“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不打紧,比起崩塌的浩劫,如今这些都是小事。”天帝并不在意“这次是我多谢你,也多谢九华上神,虽说大恩不言谢,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们夫妇。”
    “这不是单为了你,我也有自己需要守护的地方和人。”润玉坦言。
    天帝微微抬眸“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六界之事。”
    润玉未语,给自己斟了一杯。
    天帝起身“天界已有传闻,你可曾听说?”
    说的是天妃锦觅,因为运日之毒而失去大半灵力且再无可能复原的事,这次她被彦佑和花界海棠芳主带回天界,他让岐黄仙倌送去了解药,但自己至今未去看过她一眼,更将她搬出璇玑宫,挪入了已经修复的栖梧宫,如今天界的人都在说他与其父太像,曾经的挚爱异常如今却如此无情,更揣度天妃迁宫一事是他要让花神永远面对自己曾经在栖梧宫再度杀了旭凤的事实,是为了惩罚并折磨她让自己脸面尽失一事。
    “你并非无情,而是看清。”润玉自斟自饮了一口“听闻那些我真庆幸自己,就算曾经爱的卑微,但至少她最终还是回应了,你可知她曾想用人间的一世敷衍我?”
    “有所耳闻。”天帝看向琪树“我其实在想如果你们没有来到此处,我们三人会怎么走下去。”真的有些不敢想“你肯定没有过,可我做过,锦觅的那颗陨丹,是我修复的,那时旭凤与锦觅在人间历劫时,锦觅那颗陨丹裂了,她对旭凤一往情深,旭凤却浑然不知,可是我看得清楚,她一心要与旭凤双宿双飞,想与我退婚,我自知无望,可每每,见到她为旭凤牵肠挂肚,我就会心意难平,眼看婚期将近,我宁愿让她一生一世不会再爱,也要将她牢牢拴在身边。”
    “我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在我们那里陨丹是龙儿想要结束思念东凌元君所炼,后来阴错阳差被花神所得,人间归来、娘亲离世,龙儿为了担下荼姚的报复而身魂分离,一桩桩的事情接二连三。”那些日子对润玉而言真的太难熬了“我也对龙儿说过,宁可她此生不会再爱,再也不会爱再也不能爱,我也要让她留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才发现,如果龙儿都不爱我,那这世上我还留下什么,被人鄙薄的命运吗?”而他也在龙儿这里明白,挚爱一人时可以达到那样决绝的境界,并非是爱到浓时情转薄,而是当你真正失去他时应该学会放手,让他去到他该去的地方,所以在那时她与帝靳告别后让自己送他离开;而这个境界他还达不到,需要慢慢修炼。
    天帝回头“你比我幸运,其实我也很幸运,有了这么一个东凌元君,不然也许我会因为嫉妒和胜负心而万劫不复。”
    润玉挑眉“所以看起来东凌元君的存在还有些意义。”
    “很有意义。”让天帝明白感情真的不能是自己的全部,虽然自己差点一度被它控制,也为了所爱如今被权力困顿在天帝的位子上,但他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醒悟了“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东凌元君胜了,你们都死了,我可以收养那个孩子,让他继承天帝之位后我便可远遁而去,也落个逍遥自在。”
    润玉看了他一眼:想得美。
    天帝读出了他那一眼的意义,苦笑了下“我是真的爱过她,曾以为,我和旭凤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只要坚持彼此的尊严,彼此的立场,就这么耗着,僵持着,总有一方会胜出……你说如果当初是我先遇到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比起你和旭凤,彦佑才是最早遇到她的人吧。”润玉看得出他心中还有一丝余念,还是斩断了吧“不爱便是不爱,只是她做的不好,或许是陨丹之故,也或许她不忍伤朋友,但其实很些话就给说清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反而更伤人。”
    天帝因他的话轻笑“是啊,是彦佑先遇到的她。”所以先遇到、后遇着,对她而言没有差别,她不是自己的那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都不是,他心中的那点余温也被润玉的回答化散了“准备何时走?”
    “就这十几日吧。”润玉不想久留,如今大事已了他也要尽快回去履行自己丢下的责任“你娘亲如何?”
    提起这个天帝心绪稍有起伏,他们至今都不知龙君宠是用了什么法子,而且龙君宠如今有孕在身,他也无法再让她为娘亲‘续命’“不是很好,不过我很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日。”
    润玉在此事上不好多言,抬手给天帝空了的酒杯斟满一杯“再喝一杯,就当大梦了一场,而今该醒了。”也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这些时日的事让我明白求仁得仁,赢了天界,便应该恪守天帝的职责,太上忘情,化天地,见众生。”这里的太上忘情不是无情,而是控制自己的情,不让它成为危害一方的借口“我们这一生太漫长,也太孤单,所以不必因一时失意就自寻苦恼,若那携手相扶的人很早出现固然最好,若无就让自己好好过,愿世上有情便白首,同去常同归,我相信这世上定有一人的归处在你,并且从始至终,她的心里只有你。”
    “承你吉言。”天帝举杯。
    两人各自举杯,饮下桃花醉。
    不知何时这里只留天帝一人,他抬头望天,幽幽而语“花开叶落,物转星移,皆为天定,万事莫要强求,不是我的,求不得,该你的,跑不掉。”这个道理他怎会不懂……
    此刻一盏拇指肚大小的桃花灯不知从哪里随风飘来,慢慢悠悠的飘荡而下,天帝伸开手,那盏只有微弱光芒的小小桃花就落在他掌心上,一闪又一闪“就让我们,各安天命,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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