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质问,却夹杂了陈酿许久的心酸。
    “魏凌霄,我……”
    宁玖哽了片刻,道:“我以为上次在那山崖下,我的心思,你早已明白。”
    “我是明白,可我不甘心。”魏凌霄看着她,眼角还挂着一丝落寞,像是知道了要被遗弃的孩子,孤独而又敏感。
    “我魏凌霄虽生在这帝王之家,可骨子里不过也是一介俗人,从前你处处避着我,如今好不容易你对我有了些情愫,你却要因为不牵扯上宁家做如此决定,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玖玖,你好狠的心……”
    “魏凌霄……你别这样……”宁玖握住他的手,“此事……”
    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不消片刻,从外头涌进来一群侍卫兵,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形成一道守卫严密的通道。
    里面两人正是深情款款,见此情景,不由一愣。
    转头去看时,只见那通道处走来一个身着明黄袍子的中年男子,踩着一双金丝秀云长靴,带着一身威严气势出现在两人眼底。
    宁玖视线匆匆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忙放开魏凌霄的手跪下行礼。
    “起来吧。”
    皇帝抬手,视线略过她落在一旁的魏凌霄身上,面上露出些许的不悦来。
    “老八,你胆子大了,竟伤人硬闯,是不是朕不过来,你便要将人带走了?”
    魏凌霄微微上前,“父皇,如今事情尚未查明,玖玖便不是你平日里关押的重犯,我来看她却屡屡遭人阻挠,儿臣一时冲动伤人,是我考虑欠妥。”
    宁玖方才一直担心他会一时冲动说些不该说的,如今见他这般姿态,倒是放心了许多。
    见他已有服软的姿态,皇帝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也罢,既然你也在此,便在一旁旁听着,也省了你责怪父皇处事不公。”
    挥手示意罢,便有几个侍卫端了一方朱漆红椅过来,皇帝掀了衣摆坐下,凌厉的视线又再次落到宁玖身上。
    “丫头,朕听闻你与东宑三皇子交情很是深厚,此次玉符一事,你可有何想说的?”
    这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想必心中对她从前与萧燃往来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他这一国之君能这般和颜悦色问她此事,必是心中早有盘算。
    宁玖思虑片刻,忙开口说道:“皇上,民女与东宑三皇子萧燃确实是有些交情,萧燃乃民女在八斗院的同窗,笔下有神,诗中有境,民女仰慕他才情,故才常有往来。不过萧燃此人性子清冷,不喜结交铜臭之人,因故民女只得抛下身份同他往来。”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听她不经意将宁家和此事撇开,皇帝不禁轻笑道:“方才朕过来时,曾见过一人,也听了个有趣的故事,丫头你可愿一听?”
    问虽这般问,可他堂堂一国之君,说的话岂有让人反驳的道理?何况,他这话摆明是冲着她来的,说不愿意,怕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宁玖倒也不是那般不识时务之人,忙应道:“皇上请言。”
    “话说这城西街角有个小贩,在那一带做着廉价首饰的生意,然而他卖出去的廉价首饰质量拙劣,很快便得罪了不少人,被人几度找上门去挑事,小贩很是忧愁,奈何家中有老有小,不得不另寻谋生之计,一日,小贩在街头撞倒一个醉酒的男人,将其身上戴着的玉不小心给打碎,小贩心急如焚,忧愁无钱赔给他,那男人看他穿着寒酸,便故意打趣小贩说,若是他能还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不但不计较此事,还会将他所有的首饰都买下,小贩拿着碎玉回去拼了半宿,怎么拼都还有裂痕,不禁苦恼不已。”
    “眼看着离那人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小贩想着若实在不行便带着全家逃离,奈何母亲年迈,自然是走不远的,小贩叹息,正巧此事,见家中娘子在做饼,他看着娘子将揉好的面团放到一个竹具里头,按压着几下,扣出来便印了花,十来个皆是同样的模样,他忽然心头一动,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几日后,小贩如约到了先前的地方去找那男人,将一块完好的玉送到男人眼前,倒真与之前碎了的那块一模一样,男人大惊,问他从何处寻来,小贩思虑许久,便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男人立刻喜笑颜开,一如先前承诺的那般,不仅将小贩所有的首饰全都买下,还给了小贩五十两银子,定做了一批仿造的玉器。”
    “小贩赚的盆满钵满,哪还管什么首饰生意,心思一转,便做起了仿制品,这般过了几年,他手艺越发精进,小贩很明白造这些仿制品太过冒险,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收的价钱越来越高,就在小贩决意要退隐之时,他店中去了一人,拿着一块稀奇的玉,他做了玉器多年,虽做的都是赝品,但也见过不少上等玉,他一眼便知那东西价值不凡,却又不敢轻易接下,就在他迟疑之际,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甚至还给了他一块珍稀之玉他,小贩原本的迟疑便瞬间一扫而空,不久就将东西给仿造出来,丫头,你说一般普通人,可付得起这般高的报酬?”
    皇帝说完,视线有意无意的朝宁玖身上看了看。
    宁玖闻言愣住,正要开口,便见魏凌霄上前说道:“父皇,既然这小贩做惯了这仿造生意,这说出的话便也不可全然而信。”
    “老八,都说是故事了,真真假假自然是掺半,人的嘴可以骗人,东西可骗不了人,来人,将东西呈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拿了个箱子过来,里头装着的,确实都是她之前付给那玉匠的酬劳,只是上头那块玉,却是先前在宁府门前见的那块。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此玉得之不易,乃是玉中极品,依朕所知,这玉一共有六块,最后都落到宁府,除去宁老爷送出去的几块,宁府里头应当还有两块,不过昨日侍卫兵去宁府搜查,却独独只寻到了一块,那缺的另一块,必然是这个了。”
    怎……怎么可能?她从未拿这个玉去给那玉匠,为何这玉就落到了那玉匠手里?
    像是突然一切都乱了秩序,宁玖心中满是茫然。
    “父皇,此事……”
    “老八,休要多言,让朕听听宁家丫头如何告知朕实情。”
    宁玖从这似笑非笑的语气中惊醒,自知此刻已骑虎难下,未免宁家同此事扯上牵连,忙跪下道:“皇上,此事皆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宁家无关。”
    “玖玖!”魏凌霄大惊。
    “哦?”皇帝倒是镇定,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一人所为?”
    “是。”
    “方才皇上同我说了个故事,民女这边也有一个故事要说与皇上听。”
    皇帝笑了笑,“你且说说。”
    宁玖整了整思绪,道:“宁家四小姐生来顽劣,宁老爷送其于八斗院改过,宁小姐去八斗院不到半月便与八殿下势同水火,两人几次动手,一次宁小姐被八殿下误伤头部,从此便沉睡不醒。”
    “丫头,皇上面前还敢放肆?如此荒谬之言,竟也用来蒙蔽皇上?!”
    不消皇帝开口,一旁狱卒便指着她恼道。
    皇帝抬手示意他住口,又打量了宁玖一番,笑道:“丫头,你说宁家四小姐一睡不醒,那你又是何人?”
    “民女虽占据着宁小姐的身子,可的确不是宁家四小姐,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八斗院上下亲自求证,是不是宁小姐自从伤了头,便行为诡异,与平日大不相同。民女以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谎言,定当五雷轰顶!”
    “这倒是有趣了。”皇帝猛然笑道:“丫头,你这可不是一般的故事,朕可从未听过这等无稽之谈,今日你只凭这只言片语来应答朕,朕若是信了,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笑容里却是有些嘲讽的意思。
    宁玖忙道:“民女有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哦?还有证据?那朕倒要亲自看看。”皇帝道。
    其实这事宁玖心里也很是没底,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才从胸口掏出那珠串项链来。
    “皇上,这东西便是民女无端成了宁家小姐的重要钥匙,此物有灵,听得懂人话,也会根据我说的话来给出应答,民女便是靠着这个找到了萧燃,帮他造玉符,也是助他回东宑,因为只有他成功回去,这钥匙的门才能打开,我才会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上次若不是我与八殿下一同落下山崖,此刻或许我已经不在此地,民女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不过很快便被他快速掩饰过去,半晌,他道:“你说那东西有灵,若是能证实,朕姑且便信你此言。”
    “谢皇上!”
    宁玖忙告谢,心却是悬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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