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峰闻言一怔,面色越发显得阴沉。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古莫,外头可有信号传来?”
    那名叫古莫的男子忙上前来,应道:“主上,方才在外头守着的人已进来禀报过,约五十里外有信号传来,可要属下前去打探?”
    “不必了。”魏凌峰道:“你先将凌霄和宁姑娘先送回去。”
    外头五十里外有信号?会不会是宁闻风昨日与人交战的地方?如此便是说宁闻风有消息了?
    宁玖心头焦虑,忙开口道:“殿下,可否容许我与你们一起?我想快些知道我三哥的下落。”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这般干等,只会越来越心焦。
    “我也无碍。”
    听宁玖说要跟过去,魏凌霄忙将衣裳穿好,也不管自己此刻还带着病,便道:“闻风哥哥是因为我涉险,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如何坐得住?”
    这两人一唱一和,全看在一旁魏凌峰眼中。
    他早就知道魏凌霄对宁玖的关切不同寻常,从前只当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过去那么久,这关切有增无减,倒是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听闻魏凌霄要跟过去,恒笑道:“就凭你如今这样?自己都管不住,便莫要过去添乱了。还不快些回去?你闯下的祸,我回去再同你算!”
    “二哥。我知道不该拿你的兵符,有何后果我自会承担,可是闻风哥哥救过我,今日我若对他的事情不管不顾,那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忘恩负义?这小子怕不是拐着弯骂他?才多久没见,倒是会用激将法了,这要是不成全了他,他可不就成了那忘恩负义的人?
    魏凌峰心头暗叹一声,一时拿他没辙,思虑片刻只好应下。
    “古莫,整顿一番,我们即刻出发。”
    “是,殿下!”
    古莫得了魏凌峰准许,忙出去将外头的人召集齐,一行人便直往那信号传来的地方行去。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等到达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宁姑娘,昨日你们可是在此地分别?”望了一眼面前的岔谷,魏凌峰扭头问了一句。
    宁玖与魏凌霄同乘一骑,魏凌霄将她揽在前头,此刻两人望见这熟悉之地,不禁想起昨日奔波的场景,宁玖想从马上下来,魏凌霄却将她揽住,率先应道:“便是此地。”
    魏凌峰忙对古莫使了个眼色。
    得了命令的古莫忙驾马上前,没一会儿便又回来,跪地禀报:“主子,前方低洼处,发现一堆烧焦的尸体,属下让人数过,一共六十三人,都是昨日八殿下带出来的人。”
    ……
    宁玖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那古莫似是略有些犹豫,踌躇片刻,才道:“另外……这其中还有一人,看衣着服饰,应是宁公子。”
    似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宁玖脑中一片眩晕,险些没稳住身子。魏凌霄忙将人小心翼翼圈住,只匆匆与魏凌峰交代一声,便驾马朝着古莫方才来的地方赶去。
    霎时,一股焦灼之味伴着泥土的气味传入鼻中,宁玖觉得眼眶一热,忙从马上下来,从那正收拾尸体的侍卫兵中间挤了进去。
    “姑娘,此地不宜……”
    正有人要开口阻拦,魏凌霄忙快步上前将人阻下,那侍卫兵一见是他,忙躬身行礼。
    魏凌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偏头落到一旁宁玖身上,实在不忍刺激她此刻脆弱的神经,只轻声问道:“另一具尸体在何处?”
    话才落下,便听见一声悲怆的“三哥”,他心头一顿,转眼一看,只见宁玖正跪在一具尸体旁,哭的泣不成声。
    他心头揪着,忙将人挥退,这才朝着宁玖走过去。
    “玖玖。”
    顿了顿,他开口唤道,俯身靠近,视线在面前那尸体上打量了一番。
    皮肉虽在,可已经烧的已经看不清模样,他正想安慰她或许这人不是宁闻风,眼睛瞥见她手中拿着的莫归楼玉牌,话也梗在了喉口。
    “是我三哥。”宁玖哽咽道:“这玉牌是他的,这玉牌背面的字,是我与他打闹时刻下的。”
    先前的事情在脑中一遍遍回荡,如同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她心中仅剩的光亮吞没,胸口很闷,一滴泪从顺着脸颊滴下,落到面前血肉模糊的手上。
    没有任何回应,宁玖这才知道,宁闻风他,是真不在了。
    “三哥,是我错了,你回来吧……三哥……”
    双眼被泪蒙住,如同一方水帘,将心头和眼前隔成两个世界,一个皆是美好,一个尽是残酷。
    “玖玖……”魏凌霄于心不忍,忙开口相劝:“萧故羽不顾同窗之谊,害了你三哥如此,我定会为你报此仇。”
    宁玖却是木讷了一般,一双眼空洞的落在宁闻风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一般。
    一旁侍卫兵道:“这东宑人也太毒了,伤了我们的人不说,还将尸体堆于此处焚烧,若不是昨夜里有一场雨,只怕如今人都烧成灰了。”
    魏凌霄闻言,脑中隐隐浮过一些画面,那拳头不由攥紧了几分。
    定然是昨日他们四处寻不到人,这才心生报复,使了这么个歹毒的主意。
    他长叹一声,忙命人将宁闻风尸首收拾了一番,又小心的搬上木车,转头看宁玖站在身侧,依然一声不吭,只是脸上却挂了深深的泪痕。
    心疼不已,伸手替她拭了泪,将人抱上马,这才折返回去。
    大队的人马停在宁府门前,惊了门口家丁,正急着跑进里头禀报,却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人,那家丁立马认出,忙又屁颠屁颠跑回来,焦急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老爷都快急死了。”
    “阿贵。”宁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进去喊大哥二哥出来,让他来接三哥,他……”
    说道此处,已是哽咽不已。
    家丁阿贵见罢,自知有事发生,却也不好过问,忙应了一声,这才飞快的往里头去跑。
    等了片刻,没将两位哥哥等出来,倒是等来了宁老爷。
    “还有侍卫队?可是宁闻风那臭小子可是又惹祸了?”
    宁老爷骂骂咧咧出来,一眼看到站在最前头的宁玖,眉头一蹙,忙快步上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声不吭的就跑了,怎么跟你三哥一个样子?”
    话音才落,便见宁玖抬着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看他,顿时心疼不已,道:“这是怎么了?”
    “爹……”宁玖猛地往地上一跪,哭道:“爹爹,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三哥。”
    宁老爷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不对,他视线在她身后的侍卫队身上看了一眼,踌躇半晌,问道:“你三哥怎么了?”
    “三哥他……”宁玖咬咬牙,忍住那一瞬便要喷涌而出的泪,哽道:“他没了。”
    抬头时,见宁老爷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便要倒下去,宁玖忙上前扶住他,一手不住的替他顺气。
    “没了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宁老爷捂住心口,在家丁和宁玖的搀扶下稳住身子,气道:“是不是那臭小子在外面惹了事?被仇家暗算了?”
    想起以前宁怀风在外头做生意时也曾遇过险,宁老爷更觉心惊胆战。
    “没有,三哥是为了救……”
    宁玖正要开口,忽见人群中走来一人,一身蓝色长袍将身材衬得笔挺,却是魏凌霄的二哥,西宺的二皇子魏凌峰。
    宁老爷见他上前来,一眼便觉此人身份不凡,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侍卫上前来道:“这是当朝二殿下。”
    宁老爷忙拉着宁玖跪下行礼。魏凌峰将他扶起,道:“宁老爷,宁三公子乃是我密卫军首领,今日他因公殉职,我特将他送回府。”
    言罢,身后侍卫队忙让出一条道,三五人推着一辆有些简陋的木板车,车上躺着的人被一面白布完全遮住,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宁闻风。
    宁老爷的视线有些飘忽的落了上去,似是反应了许久,才拉着宁玖往那木板车靠近。
    似是面对一堆烫手的炭火,颤颤巍巍的靠近,迟疑着又收了回去。
    这般反复了几次,终是忍住,将那白布捏住,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猛地揭开。
    一张被烧得分不清五官的脸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早有家丁忍不住犯呕,宁老爷双眼通红,捏着宁玖手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些力气。
    他转身,鬓角染白的青丝刺伤了宁玖的眼睛。
    “二殿下,犬子能效忠殿下乃是他的福气,奈何犬子福气过浅,如今殿下屈尊送他尸骨归来,草民代犬子谢过殿下!”
    “宁老爷快请起。”魏凌峰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三公子一片忠孝之心,我又如何忍心看他尸骨被贼人曝尸荒野?宁老爷还请节哀,三公子的后事,我必会亲自命人打理。”
    “二殿下为犬子忧心,草民不胜惶恐,只是犬子生前与草民关系如同水火,如今他丢了性命,我这个做爹爹的,只想亲自为他最后做些事情。”
    魏凌峰轻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好夺了宁老爷这做父亲的心愿,不过若是有何难处,宁老爷尽管开口便是。”
    宁老爷忙点头应下,忙躬身相送。
    宁玖忙跟着行礼,视线落到在一旁踌躇的魏凌霄身上,见魏凌峰强行扳过他身子将他带走,虽有疑虑,却抵不过面前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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