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简来到渡源城的时候已是晚上,渡源镇距离渡源城并不远,若不是被指路阵耽搁,他们早就能赶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路简也疲惫不堪,随意找到一家便宜的客栈,想要早些休息。
    “老板,来三间客房。”
    柜台后的伙计看了眼路简,疑惑道:“客官一会儿还有朋友要来?”
    路简这才想起,花爷是一直猫,而燕尧又无法被人看到,刚要回答,花爷便传声到路简脑中:“我就是一只猫,用不了一间房,左右就你一个人,怎么还开三间?”
    路简扭头看着眼燕尧,他一直以为只是凡人看不到燕尧,像蜀茴花爷这样的千年精怪,应该是能够看到艳娘的,何况当时指路阵的小石头都看见了艳娘,没道理花爷看不到。然而燕尧一眼不发,伸手比了个二,说了句:“两间。”
    路简这才对伙计说:“哦,两间客房就好,这个,我的猫单独需要一间。”
    花爷看着路简,他虽然不能如以前一样看得清晰,但是路简方才并不像是看到了空气,那空无一人的地方好像真的站着某个人,回应着路简的目光。
    三人到了房间,花爷从陆湜的肩膀跳到桌上,开口道:“是哪位朋友跟了我们一路,现身吧。”
    燕尧走到桌子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拿出一把艳丽的罗扇轻轻摇起来,花爷这才看到,一个姿态优雅从容的美女就坐在桌前。花爷道:“哦,原来是你,我在悦人出见过你,你每日都来悦人这里喝茶。”
    燕尧道:“花爷每日都在睡觉,没想到还记得我。”
    花爷沉思半晌道:“说来起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若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好像没办法记得你。”
    燕尧道:“花爷事多人忙,不记得也是正常。”
    花爷道:“不对,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没理由记不住。”
    路简想起一千年前花爷轻浮浪荡的模样,估计是个美人他都要上千调戏一番,还曾经拉着燕尧的手各种轻薄。
    燕尧估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收了罗扇,不知藏在哪里。花爷倒是一怔愣,才扭头问路简:“哎,我们进了房间怎么不休息?”
    路简忍不住又看了眼燕尧,燕尧习以为常,起身穿墙去了隔壁房间。原来没有了罗扇,燕尧便无法存在,他甚至没办法触碰到任何东西。路简遮掩道:“这就准备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在渡缘城中转悠,寻求线索。渡缘城果然要比渡缘镇大得多,虽不至于甲第连云,但绝对是人声鼎沸。街边摊贩货郎一家挨着一家,叫卖声此起彼伏,两边的商铺也是大门敞开,采买的顾客络绎不绝。路简肩上趴着一只丑狸花,引得路人频频投来探寻的目光。
    路简向来不是个脸皮薄的,只当没看到。然而当他在城里逛了三圈,城内一片顺遂平安的景象。他道:“一时之间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没有尸体,可也总应该有人口失踪才对,怎么还能这么安静呢?”
    花爷是个睡不醒的,这一路半眯半醒,早已返现异常,声音混沌:“你难道没有发现城内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路简是这枚发现,他一年前才下山,虽听师傅曾经讲过许多民间轶事,但对于世间人真正的生活状态不慎了解,此刻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燕尧却不同,他存于世间百年,一眼便看出:“城内没有乞丐!”
    燕尧从小生活在皇都,即便如皇都般繁华的地界,也免不了四处游荡的乞丐和流浪汉,但是渡缘城并非皇都人人锦衣玉食,人们也算得上是丰衣足食,然而偌大的渡缘城却没有一个乞丐。
    花爷自然是听不见燕尧的花,路简只能做传声筒:“没有乞丐!”
    花爷赞许道:“是的,一个地方的乞丐,是最不被人关注的群体,他们没有录入户籍,就算他们失踪人们也不会在意,毕竟饥一顿饱一顿,谁也说不准那一天就死了。”
    难怪崇予说,以为那些冤魂都是饿死的!
    路简道:“这么说,最近失踪的人不止一个,而是被发现的只有一个!”
    花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渡缘城周边的城镇,乞丐差不多都消失了。我估摸若不是因为我跟蜀茴坐守渡缘镇,怕是渡缘镇也不安全。”
    路简好奇道:“花爷你难道感受不到此地有别的妖气?”
    花爷道:“不行了,你也看到我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是不残废的,各项能力都大不如从前。”
    这里面只有燕尧最清闲,有不受崇予所托,也不用吃妖怪进补。没人看得见他,他便不怎么开口,毕竟让路简对这空气说话,怎么看怎么奇怪。看路简一筹莫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路简,你还记得当初蜀茴在渡缘镇河边遇到的那个将死之人吗?”
    路简沉思点头,燕尧接着问:“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呢?”
    路简并无觉得特别,说道:“有一股水腥味。”
    可是那人就在河边发现,即便身上有一股水腥味也不足为奇,这并不能作为一个他们找到妖怪的依据。花爷又见路简跟空气说话,这次并未出声打断。
    三人正是一筹莫展,那边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三人被小孩子聒噪的声音吸引,这才注意到,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塌鼻子孩子,在欺负他。
    “乡下来的土包子,爹娘没文化,给你取得名字更是难听得要死。”为首一个高状的孩子带头叫嚣。
    另外一群小孩纷纷讥笑:“对,土死了,你的名字也太难听了。”
    那被欺负的小孩哭着争辩:“我的名字不土。”
    其中一个吊睛眼的小孩嫌弃道:“咦,别跟我们说话,你身上的土气会传染的。”
    其他小孩一听,纷纷后腿一步,嘴里还不积德:“就是,就是。”
    小孩子都是打油诗的天才,一遍围着那小孩一遍整齐念倒:“乡下来了一家人,全家都是土包子,土爹土娘土孩子,给娃取个土名字。”
    被欺负的小孩争辩不过,也打不过,只能大声哭泣。路简看不过去,走过去收拾那群孩子,道:“干什么呢?一群人欺负一个,有本事单挑哇。”
    路简虽然比之前长高了些成熟了些,但在孩子眼中仍旧是个大一点的孩子,纷纷朝路简做鬼脸,不屑道:“你以大欺小,不要脸。”
    路简也是个赖的,道:“就允许你们以多欺少,不允许我以大欺小了,快滚快滚,再不滚我要当众打屁股了。”
    路简就是再像个孩子,此时也像个十四五的孩子,比一众小屁孩要高出许多,小屁孩见这个大屁孩不好惹,便哄散跑开。
    路简这才蹲在哪孩子面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那孩子一看路简,便哭得更大声了,这一哭倒好,引得众人纷纷围观,都以为是路简在欺负这孩子,愤怒地看着路简。路简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刚才有一群小孩欺负他,我是来帮他的。”
    一个好事的路人并不相信,撇嘴道:“刚刚那群小孩我也看到了,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你少骗人,说,是不是你欺负这小子。”
    另一个人也符合:“是呀,小孩子们互相开玩笑打闹也是正常的,你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凑什么热闹,还敢说不是欺负他!”
    好事的路人又道:“你不就是看铁柱失踪才欺负他弟弟嘛,真是不要脸。”
    得,合着刚刚的小孩那么取笑不叫欺负,也没人管,他蹲下来安慰反倒成了欺负千夫所指,真是天大的冤枉呀!
    路简正百口莫辩,那哭得打嗝的小孩终于开口了:“不是,不是他欺负我,我就是想哥哥了。”
    众人一听是自己多管闲事,也没人向路简道歉,直接四散走开。
    待众人走得差不多了,路简才问出刚刚的关键:“你哥哥失踪了?”
    小孩抽抽搭搭,塌鼻子跟着一抽一抽,回答道:“嗯,嗝,我哥哥,嗝,前些日子,嗝,就失踪了,嗝,以前我哥,嗝,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嗝,不敢欺负,嗝,我。”
    路简这句话听得很是费力,只能原地等着孩子哭够了,才继续问道:“他是怎么失踪了呢?”
    小孩这回还是眼泪汪汪,但总归是不打嗝了。他道:“不知道,我娘说,都怪他总是跟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乱晃,遭了报应。”
    路简问:“怎么叫不三不四?”
    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叫不三不四,歪头想了想道:“我娘说,我哥年纪大了不娶媳妇,成天在外面的狐朋狗友鬼混,一混就是一整天,每天身上都臭烘烘的,搞得没人愿意嫁给我哥哥。”说道这里,小孩子努努嘴,道:“我哥哥是最好的哥哥,看些女孩子看不上他,是他们没眼光。”
    路简听出来了,这小孩的哥哥平日大概就是个混混,但对自己弟弟可是宠爱有加。“你哥哥失踪,为什么怪他的朋友?”
    小孩子也不懂为什么,只能原样复述父母的话:“因为哥哥平日里就跟那些朋友鬼混,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路简道:“你能带我们找到你哥哥的朋友吗?”
    小孩为难道:“我娘不让我接触他们,而且平日里也很少能见到他们。”
    重要的信息已经得到,路简又问:“对了,小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路简并不觉得以后还会遇见小孩,更别提会有叫这小孩名字的机会,他只是突发奇想,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土名字,能让小孩被笑话成这样。果然那小孩子涨红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娃狗。”
    路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什么?”
    小孩又说了一遍:“娃狗。”
    路简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小孩是叫娃狗!难怪要被人取笑呢,他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好笑,但他忍住,没有笑。他道:“那个什么,快到中午了,你赶紧回家吃饭了,晚了你爹娘该担心你了。”
    娃狗乖巧的点点都,说:“谢谢你,大哥哥,再见。”然后便向家的方向跑去。
    花爷在路简身上,感受到路简因为憋笑而轻微晃动的身体,出声道:“有什么好笑的,你知道名字有多珍贵吗?”
    路简不解:“就是个称呼而已,有什么珍贵的。”
    花爷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路简确实不知道花爷叫什么,顿时好奇道:“不知道。”
    花爷打:“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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