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尧目光探寻,像是在引导路简似的,问道:“还有呢?你对这地方没有别的印象。”
    路简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半天,有道:“哦,我想起来了,我在书上看过,这地方后来改叫平城。不过梦境的这个时代显然还没有改名为平城呢。”
    燕尧突然开始追根溯底,“你记得为何改名?”
    这个路简当然知道,“因为后来百鬼降世的地点就是这里,当时的一个王爷,一脚踩出数十个召鬼阵,令恶鬼相斗才平息了这场灾祸。后来人们又祈祷平安,所以改名叫平城。”
    燕尧彻底放弃,好像刚才他只是在找路简闲聊,平淡道:“对,你记得没错。”
    路简和燕尧只顾着说话,这时才防线,路上不断有人对他们指点议论,路简听觉敏锐,听到他们都在讨论燕尧的容颜,他问:“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吗?”
    燕尧:“当然,悦人教过我。”
    路简:“你来的时候,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吗?”
    燕尧:“没有。”
    路简为难道:“我们这么引人注目,还怎么不动声色地行动?”
    燕尧赏赐路简一个白眼,眼皮还没翻起,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一下子蹦到燕尧面前。
    “哎,漂亮姐姐,你是本地人吗?”
    周遭的人虽然没有小孩这么大胆,也对燕尧非常感兴趣,顿时都安静下来,等待燕尧的答复。
    路简听到燕尧被喊姐姐,忍不住噗呲笑出声,燕尧一记眼刀飞来,路简把后面的笑声生生咽下去,险些岔了气。
    见燕尧不回复,小孩接着说:“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呀,跟我一起玩吧。”
    燕尧继续装听不见,小孩不依不饶:“漂亮姐姐,你嫁人了吗?”
    路简在一旁忍不住使坏:“漂亮姐姐尚未婚配。”
    众人中几个适婚的青年,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里闪耀意味不明的光。
    小孩一听乐了:“那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
    路简还想继续使坏,燕尧拧了他一下,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拔腿就跑。路人看美人要跑,本能想追,二人脚力非同一般,机会很快就甩脱众人。燕尧带着路简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胡同,燕尧不是活人,所以等到路简平复呼吸后,才开口:“真奇怪,我来的时候,没人关注我呀,你有面巾吗?”
    路简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燕尧真不是人,自己差点就跟不上上他。“我没有,哎,我说,你长这样,活着的时候也这么招人吗?”
    燕尧终于借机把刚才的白眼甩出去。他伸手从撩起的衣服,从中衣的下摆扯了一块,围在脸上,“我住在皇都,天子脚下美人如云,大家都见惯不怪了。”这的确是实话,只是他隐瞒了部分事实:即便在美人如云的皇都,他的形容也是卓绝出众的。不过他所处的朝代,民风没有这般开放,大家见到美人也只是暗暗赞叹,不会当众围观。
    醉春堂晚上有芯蓉的表演,二人早早来到,占了一间上等的雅座。关于钱的来源,燕尧本讳莫如深,但是被路简一路缠问,燕尧终于受不住,告诉他钱是偷来的。
    “哈哈哈哈哈,你堂堂逸香阁老板,竟然沦落到要当梁上君子。”
    燕尧已经不会脸红了,路简觉得他此刻要是活着,只怕脸都要红透了。
    燕尧道:“说得好像你不花钱一样。”
    路简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楼下人躁动,谈论着什么。路简听力过人,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便主动侧耳倾听。
    “哎,你们听说了?今天街上有一名男子,据说长得,那真的叫惊为天人。”
    “他们不是说,其实就是芯蓉姑娘女扮男装,听说看起来腰挺细的。”
    “哎哎哎,我也听说了,但是他们都说比芯蓉姑娘还好看呢。”
    “对,最关键的据说这人长得挺高,分明是男子的身量。你说芯蓉姑娘在女子中也算不得矮,可也绝不会长得如男子那般高呀。”
    “是啊,是什么人竟然能比芯蓉姑娘还好看,恐怕只有天上的仙人吧。”
    “哈哈哈哈哈,可惜了今天没有看到,就是不知这仙人最近还会不会来到丰城。要是让我看到,就是男的也讨回家当老婆。”
    楼下众人嘻嘻哈哈,楼上燕尧生生捏碎手中的茶杯,路简正在嗑瓜子,吓得把瓜子皮一起吞下,瓜子皮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捶胸顿足半天,终于把瓜子皮咳出来。
    路简喝了口水润润喉,楼下响起哄堂地掌声,接着台上幕布拉开,台上一阵烟雾缭绕,几个窈窕淑影在台上撩人舞动,晚上的节目开始了。
    按照惯例,芯蓉姑娘一般做压轴出场。台上妖娆的舞姬扭动着水蛇腰,路简吃着瓜果小食,跟燕尧讨论哪个更漂亮。
    “哎,你看哪个,嚯,那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我都想吹口气试试,看看这么远能不能把那姑娘吹倒。”
    “你看看那个,那双手抚琴的手,太漂亮了,不过我才,她琴弹得这么好,手上一定满是茧子,这摸上一把,不得搓掉一层皮呀,哈哈哈哈哈哈。”
    “哇呀,你看那个歌姬,那红嘴唇大白牙,真真应了那句,血盆大口,你说她私底下会不会吃小孩。”
    “你……”路简聒噪半天,燕尧忍无可忍,开口道:“你平时,也喜欢这么对别人品头论足?”
    路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相当招人讨厌,连忙解释:“那个,咳,不是,我第一次看这种表演,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听到楼下人都在谈论姑娘,也想体验一把。”
    这话不假,以往路简到了逸香阁就去二楼燕尧或者柳儿的房间,这场面是真没见过。
    燕尧食指轻扣桌面,纠正他:“那叫弱柳扶风,纤纤素手,唇红齿白,姑娘们的优点说到你嘴里都怎么这么不堪入目。”
    “呃,对,是我狗眼不识珠,燕兄别生气,别跟我一般见识哈。”燕尧好歹也是逸香阁的老板,最是能发觉女子的美好,路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语气不觉弱了下去,带上几份讨好的意味
    正说着,楼下人群发起一阵惊呼,一个绝美的女子怀抱琵琶婀娜摇步走上舞台,正是芯蓉。
    路简也跟着兴奋起来,拉着燕尧的胳膊,“你看芯蓉,漂亮吧!”
    “嘘。”燕尧示意他眼睛,脑袋偏了偏,表示隔壁雅间有情况。
    路简这才安静下来,按说又芯蓉的表演,应该座无虚席,观众早早等待,可隔壁雅间一直空着,这时才有人来,应该是早就订下的。
    隔壁入座的应该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听上去很是爽朗:“你看,没白跑一趟吧,是不是她的气息,我今天在街上碰到的。”
    “嗯。”声音清冷低沉,路简一听就知道是陆湜!
    这下没跑了,陆湜来找芯蓉,他们在醉春堂相遇,接下来就是一见钟情佳偶天成的爱情故事了。
    路简正为自己编纂的爱情故事在心中感动不已啼哭流泪时,燕尧又忍不住再次叫醒他:“你,就这么笃定你娘是她?”
    “陆……我爹说了带我去找我娘,结果到了废宅就看到织梦仙,悦人真是够义气,提前就把我娘准备好,等着我们父子俩去认领。”
    燕尧看着路简得意洋洋,不再说话。
    芯蓉作为压轴,一手琵琶谈得果然非同凡响。信手轻拨琴声铮然三两下,满座人声陡然静默。手指上下拨弄弹挑,人们仿佛看见山间溪水汩汩响动,水中游鱼潜虾相向嬉戏,突然鱼跃出水,跃至半空化身为鸟,奋力振翅一声啼响直击长空,风声瑟瑟寒气迎面,飞至云间展翅翱翔。人们正觉惬意,突然飞鸟俯冲向下来道海上,波浪翻涌袭来,飞鸟逆风遨游乘风破浪,冲进波浪再次化身为鱼,纵身摆尾向大海深处游去。
    芯蓉结束后表演就彻底结束了,众人依旧随海浪沉浮,久久回味。路简是个不懂音乐的,他只觉得这一曲琵琶弹了好久,中间有几声弹得真响,他也是最快回神的。他现在只想要一睹父母爱情,给自己和燕尧施了遁形术,便在雅间外守株待兔。
    隔壁雅间传来陆湜冷冷的声音:“崇予,走吧。”
    “别呀,好不容易找到了,起码也见上一面。”
    雅间出来两个男子,一个是陆湜,另外一个便是崇予,他一身亮金色锦袍做工细致,容颜极俊,眉目舒朗,周身仙气如阳光般温暖和煦。
    崇予高呼:“老板娘。”
    一个浓妆艳抹衣着艳丽的老妇从一旁赶来,厚重的脂粉盖不住脸上深如沟壑的皱纹,一副谄媚之相。“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崇予出手阔绰,直接拿出一根金条压在老妇掌中,指指一旁的陆湜:“芯蓉姑娘,今晚,这位公子包了。”
    老妇见过不少富贵公子哥,却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盯着手上的金条,眼睛都直了,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寸。她欢喜道:“是是是,这就安排。”
    老妇将金条收到腰间暗袋,转身便大声吆喝着伙计,准备上好酒菜,送到芯蓉的房间。
    崇予凑到陆湜耳边低声道:“陆湜,最近人间太平,本君给你时间,把阿泽带回来。”然后拍拍陆湜的肩膀,转身离去。
    伙计带着陆湜,后面还跟着路简和燕尧,陆湜进屋之前,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进去,亲自管好了门,这才把路简和燕尧隔在了门外。
    路家只能从门缝了看着屋内的情形,燕尧满脸嫌弃抱胸靠在一旁。
    此刻的芯蓉正看着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自己而明,心中无限哀婉惆怅。说好了卖艺不卖身,老妈妈一向视财如命,她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却没想到决定金条,这么就早戳中老妈妈的心窝。估摸着这位款爷也是脑满肠肥,曾经幻想的才子佳人天长地久的凄美爱情,就此破灭。
    正是忧愁,门边传来动静,芯蓉不想搭理这个破坏自己美梦的款爷,兀自看着窗外不吭声。谁知对方并无意打扰。许久之后,芯蓉也觉得不妥,挤了一个娇媚的笑容,刚刚扭头,却听一声清肃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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