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之后紧接着殿试,由皇上亲自出题,只靠策论,为会试中选者排名定次,决定考生将来的入士和升迁。
    先前以乡野无名氏的身份一飞冲天的会元谢桥并未延续自己缔造的神话,在当庭策问之时远不如传言中他的贵人萧远当年面对武帝时的进退有度、运筹帷幄,自然,也不像萧远能够一举拿下帝心。
    二甲进士出身,不算是精彩的位次,但也好过许多人了,更遑论谢桥今年是第一次参加科考,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有人说这是皇上借着殿试在敲打萧远,先帝虽然给了名目,但也不能让他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但也有些人觉得即使是李承沣也不能把萧远安排的考生定一个太难看的名次,此番光景,已是两厢妥协的结果。
    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好像并不在意外界对他有何说法,萧远只是正常地每日上朝、处理公文,偶尔还要应付来自唐聿的骚扰。
    “你就这样算了?”唐聿又一次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待要如何?”萧远已经被唐聿问得没了脾气。
    唐聿也说不好,但看着那个姓谢的春风得意,就是替萧远觉得憋屈。
    “别人都以为他已被你收入门下,各个对着他毕恭毕敬的,明明只是个二甲,我看他的风头都越过状元榜眼了。”唐聿念叨。
    “有人因为我去巴结他,那自然会有人因为我去怨恨他,我的东风倒也不是那么好借的。”萧远倒是不在意。
    “况且,他本人似乎对我这种弄权的小人颇为不齿,如今的虚名,于他,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萧远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哄孩子。
    “是啊,虚名。”唐聿赞同道,“翰林院修编这种职务,一头钻进故纸堆里,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
    说着,两人的马车已经来到了烧尾宴的门口。
    所谓烧尾宴,实际是前朝旧俗,近来京城世族奢靡之风犹盛,各式宴会层出不穷,烧尾宴又回到了权贵之人的眼中。
    传说鲤鱼跃龙门,需得有天火把尾巴烧掉才能变成龙,于是便用烧尾来形容士子登科,借着这个名目宴请四方。
    到底还是世家大族惯于巧立名目,唐聿想起放榜那日酒楼上那家商户当即宴请全楼,也没想出个名目,相比之下稚拙得可爱。
    “今日是礼部尚书为他的内侄考中三甲同进士出身而筹备的宴席,大宴同科进士及当朝重臣,也是存了为他引荐的心思,若是能将人情打通,将来的路定会顺遂些。”萧远说罢,摇了摇头,“竟也请了你我。”
    “你我怎么了?”唐聿有些不服,“小爷我可是——”
    “可是陛下心腹大患的我……身边的走狗。”萧远说完,笑成一团,“唐领军整日打探消息,不知可曾听过自己在民间已然声名狼藉了?”
    “……”
    “我既声名狼藉,你只怕更甚。”唐聿试图扳回一城。
    “没用的,人皆慕强,我的名声定然比你好。”萧远镇定自若,“若是人人恨我但又畏我,又有一批人削尖了脑袋要往我身边凑,那我的名声自然无需我去维护了。恨我之人自去恨我,爱我之人只会更爱我,人生苦短,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呢?”
    “你不在意人言,你当我在意吗?”唐聿满不在乎。
    “唉。”萧远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多少还是该注意些。”
    唐聿听萧远的口气,暗自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已经七老八十了。
    礼部尚书赵琦是个讲究人,虽然是张甾那一党的,也不妨碍萧远欣赏他家的庭院设计。参差起伏,移步换景,不见半点匠气与呆板。
    宴会只是个由头,重点还是在开宴前,来人三三两两,在院子里谈天说地,赵琦领着内侄,像个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长袖善舞,所到之处尽是欢声笑语。
    “呦,这不是谢大才子吗?幸会啊。”有个略显刺耳的声音传来,说着恭维的话,语气却夹枪带棒的。
    “好像是谢桥。”唐聿小声提醒萧远,“要不要去看看?”
    萧远见唐聿眼睛里闪着小期待,无奈默许了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往那边去。
    “不知为什么,唐聿总是对谢桥有些莫名的敌意。”萧远心想。
    “他日谢大才子青云直上,趁着年轻也捞个侍郎做做,可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同年。”
    说话那人看样子也是今年的进士,他说谢桥也能捞个侍郎,分明就是在讽刺萧远,先帝朝萧远一骑绝尘,年纪轻轻就做了吏部侍郎,后来擢升左相掌监国大权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提拔了在户部侍郎位置上钻营多年的王尘,据说在那些反对萧远的读书人当中,流行以“侍郎”讥讽那些攀附权贵、尤其是攀附左相党的小人。
    萧远今天穿着便服,许是不想太过惹眼,少见地没有穿他标志性的红袍,而是清清淡淡的一袭月白长袍,整个人敛去了许多锋芒。也许正是这样,他逐渐走进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认出来,是左丞相萧远。
    “慎言。”今科状元郎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同年,在他那个角度,分明看见了萧远信步走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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