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阵乐声中缓缓拉开序幕,装饰精致的宴厅里弥漫着香味。摇曳的灯光与镀金的餐具交相辉映,折射出埋在深底世界的纷华糜丽。
    人们戴着各式各样的假面在宴会厅里谈笑风生,其中不少人好奇地到处张望着——就像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沃尔图里庆典一样。事实上,确实有一部分人是第一次参与沃尔图里庆典。他们要么是被资格老的沃尔图里高官带来见世面的,要么就是新上任的高官。
    介于沃尔图里严苛的监管,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动歪心思的被发现随后被清除出去。因此,庆典邀请名单上的名字除了最特别的七个高官永远在那里,其他人的名字可就不一定了。
    “刘,今年你还是一个人来参加吗?”一个身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携着他的女伴走到了一个身着暗纹长款礼服的黑发男人面前。
    “……格雷?”黑发男子似乎有些迟疑,不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他试探地抛出了一个人名。
    “没错,是我。”格雷哈哈大笑了一下,随后悄悄地朝刘满揭下面具,调皮地眨了眨眼,揶揄地问道“为什么不带个女伴来?或者说……男伴?”
    “谁让我眼光挑剔呢。”刘满并没有理会格雷的打趣,他优雅地摇晃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面猩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晃荡着。
    “我也猜到了,毕竟你每年都是独自来的。”格雷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下一秒他朝刘满凑近了几步,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了吗,那个孩子的事情。”
    刘满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心想格雷终于将谈话切入了正题,他就知道格雷过来不只是打招呼这么简单。
    “你对那个孩子那么有兴趣?”刘满挑了挑眉,他看着格雷跃跃欲试的模样冷淡地打断道:“一会儿就能看到了,现在何必这么心急。”
    “但是身为亚洲区的负责人,你应该……”
    “话说,你身边的小姐好像不见了哦,身为男伴是不是该去找一下?”刘满微笑着下了逐客令,他显然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格雷听到此话先是一惊,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女伴早已泯于人群。他暗骂了刘满一声老狐狸,又唾骂自己怎么带来了个蠢货,接着他只得陪笑着灰溜溜地走了。
    在格雷转身的那一刻,刘满的笑容垮了下来,他冰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格雷离开的背影。他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再将空酒杯随意搁置在一旁。端着酒杯托盘的男仆见状及时向刘满递上一杯新的酒杯,随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乐队在演奏完这首乐曲后便停了下来,失去乐声的宴会厅顿时空荡了起来,原本热闹的人声也显得嘈杂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静止的音乐,此起彼伏的谈话声也渐渐微弱了下来。
    阿罗、马库斯和凯厄斯站在高台上往下俯视着潮水般的人群,那个场景像极了挂在卡伦家阁楼墙壁上的那张油画。
    高台下的人群纷纷摘下了他们的面具和帽子,朝着他们的王低下了脑袋。他们神情虔诚,像是在敬拜神衹一般。那一刻,无论他们平时是富商贵贾还是政界要员,他们都得对这些黑暗世界的王者表达臣服之意。
    阿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扬起和蔼的微笑,开始了他的演讲。他每年的演讲时间都不长,通常只有短短的七分钟,只是这次在他演讲的结尾多了一个环节。
    “……我想为在座的各位介绍我们家族的新成员希利尔,他可谓是吸血鬼界的奇迹。一个从幼儿时期成长的吸血鬼,被生育而并非被转变。”阿罗的语气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台下每一个人的表情。
    台下的人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质问。
    阿罗见此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将手伸向希利尔,示意他上前。
    希利尔迈着稳重的步伐从他们身后走向前列,在他站定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希利尔努力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冲着人群扬起了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微笑。
    自从上次与阿罗密谈后,希利尔的性格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一改往日跳脱的性格,变得安静了不少。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时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只不过这笑容中多了几分虚情假意,这点恐怕深受阿罗的影响。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从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儿成长为一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期间甚至没有出现嗜血的迹象。经过长期的观察,我们相信他正朝着成熟的方向生长,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他介绍给各位。”
    阿罗的话如同一个个炸弹,在人群中炸出一朵朵的蘑菇云,哪怕他们心中充满了疑虑,却没有人敢当着阿罗的面讨论起这件事。沉默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力,宴会厅里全无刚才欢乐的气氛。
    “既然如此,我亲爱的大人。”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人们竞相将眼神转移到了开口说话的男人身上。
    那是一个带着高帽的中年男人,圆圆的鼻头令他看起来十分亲切。不少人能认出他是欧洲区的负责人多纳托,一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
    多纳托向着高台的方向走了几步,声情并茂地说道:“我相信您的判断,请允许我献上我最诚挚的祝贺与最热烈的欢迎,愿沃尔图里永远强大。”
    多纳托的一番话震醒了众人,起了这个话头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在一旁附和。他们搜肠刮肚地将那些赞美之词砸向高台上尊贵的大人们,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表达忠诚的机会。
    望着潮水般涌来的话语,阿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
    先稳住领头的,才能稳住底下的人。
    阿罗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恭维,从而重新将重点引到了晚宴上。在他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后,乐队便在示意下开始了演奏,厅里的人们又三三两两地随着乐曲的律动而移动。
    见宴会的气氛又逐渐火热了起来,阿罗一行人便从高台回到了休息室。他们休息的时间不长,因为他们一会儿还得为舞会开场。
    “让那七个人在晚宴结束后来书房见我。”阿罗对简和亚历克吩咐道,随后他看着这两张年轻的脸庞说道:“你们两个也去玩吧,今天难得能放松一下。”
    简和亚历克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迅速消失在后台。
    同样消失的还有马库斯,自从狄蒂米和亚希诺多拉去世后,马库斯和凯厄斯便很少参加晚宴的舞会。
    如果摆在以前,凯厄斯肯定会与马库斯一起毫无留恋地走开。他对于这些社交只觉得无趣,那些是是非非看多了让他感到无比腻味,恐怕也只有阿罗会乐在其中。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他得为了希利尔留下,那是神赐给他与亚希诺多拉的礼物,他不允许那些不长眼的人伤害他的儿子。
    凯厄斯替希利尔整理好胸前的领结,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场。”
    希利尔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正当凯厄斯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鼓励的话语时,希利尔昂起他那颗金色的脑袋,冲着凯厄斯露出了一个夹杂着自信与喜悦的笑容:“我等很久了。”
    ……
    亚希诺多拉的意识回归身体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她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但醒来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睁着她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那炫彩的灯光令她感到有些晕眩,直到她发现自己能够清晰地看见灯上微小的螺丝时,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亚希诺多拉撑起身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回到了原先无比轻盈的状态。她猛地跳下床,迫切地想试验自己的身体是否重新重新变回了吸血鬼该有的样子,她在房间又蹦又跳的样子像极了刚被转变的新生儿在体验自己的新躯壳。
    在连续成功了好几个瞬移之后,亚希诺多拉终于能确定自己的状况一切良好。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此时只想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正当她想出门寻找凯厄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赫耳墨斯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她从昏迷中苏醒,那么就说明贝拉的转变仪式已经结束。
    亚希诺多拉急急忙忙地从抽屉里翻出了手机,可太久没有充电的手机此时已经处于关机的状态。她蹙着秀气的眉,苦恼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在她思考是否应该先去找凯厄斯时,她无意间看见了手机屏幕倒映出的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由于黑色的屏幕有些照不清她的模样,于是亚希诺多拉奇怪地冲向梳妆台,打算拿起镜子好好端详一下自己的脸。但这一照可不得了,她差点没认出镜中那张妖冶媚态尽显的女人是她自己。
    亚希诺多拉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又瞧了瞧身上这套堪比黑天鹅的华丽装束,一时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使她再也等不及去寻找凯厄斯了,她匆忙拧开房门,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凯厄斯的踪迹。不,应该说就连希利尔的踪影她都没找到。
    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亚希诺多拉呆坐在希利尔平时最喜欢待的休息室里,巨大的恐慌如潮水般朝着她袭来,但她依旧试图冷静分析自己的处境。
    亚希诺多拉联想到了六十年前的那场沃尔图里袭击事件,那件事情至今还留给她很深的阴霾。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微微有些出神,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先小心地回到房间,安静地等待着凯厄斯回来。
    打定主意的亚希诺多拉正准备离开休息室,休息室的门就被拧开了。亚希诺多拉微微瞪大了眼,她迅速找了个掩体,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你是……?”推开门的赫墨斯看见了一脸紧张的亚希诺多拉,他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亚希诺多拉?”
    “是我。”亚希诺多拉一看是老熟人,心中的担子放下了不少。她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天呐,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赫墨斯关上门,顺势坐在了亚希诺多拉的对面,他吃惊的模样令亚希诺多拉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我刚醒,但是醒来人都傻了。”亚希诺多拉自嘲地笑道,“凯厄斯和希利尔都去哪儿了?我找半天了都没看见他们。”
    “哎呀,我这记性!”赫墨斯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看了一眼亚希诺多拉急切地神情连忙安慰道:“今天是沃尔图里庆典,他们都去宴会厅了。”
    “原来是这样,今年都是庆典年了吗。”亚希诺多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随后她又奇怪地问道:“你不去参加吗?庆典可热闹了。”
    “我就不了,一个人呆着清净。”赫墨斯摆摆手婉拒了亚希诺多拉的好意。
    “那我便不强求了。”亚希诺多拉听出了赫墨斯语气中的抗拒之意,但她随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赫墨斯,能请你问问卡莱尔,贝拉是否安好吗?”
    “没问题。”赫墨斯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拨打了卡莱尔的电话,可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处于占线的状态。
    这种反常的情况让赫墨斯也皱起眉,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抱歉,卡莱尔现在似乎不在。”
    “不在吗?”亚希诺多拉听到这话有些担忧,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顾虑说给赫墨斯,她觉得她还是得先找到凯厄斯为妙。
    “既然这样,那我先失陪了。”亚希诺多拉站起身向赫墨斯打了个招呼。
    “先等一下,我听说今年的庆典主题是假面舞会。如果你想参加的话,记得戴个面具再进场。”赫墨斯好心地提醒道。
    “谢谢,我会的。”亚希诺多拉笑眯眯地朝赫墨斯摆摆手,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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