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谈及铃铛声音时,龙逍耳根竟然生了几分浅红,嘴角更是情不自禁往上扬。
    当他正色一抬手,银铃之声响起,谢镜辞才终于明白原因。
    不是叮叮,也不是哐当,当银铃随着指尖微晃,从中传到耳边的,竟然是道正气凛然的少年音。
    属于龙逍的嗓音堪比播报广播体操,不绝于耳,来回循环:[别怕,这是幻境!别怕,这是幻境!]
    谢镜辞觉得,这玩意吧……
    孟小汀果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工匠封存了我的声音,比铃铛响更有用。”
    龙逍目光真挚,朝她递来第一枚:“谢小姐,你一定会收下,对吧。”
    她老工具人了。
    谢镜辞:……
    谢镜辞强忍不适,在此人无限循环的“别怕”声里道了谢,将银铃接下。
    莫霄阳和裴渡同样收下,前面三人都做了表率,孟小汀就算觉得这铃铛极其鬼畜,恐怕会造成精神污染,也不得不接。
    龙逍面不改色,唯有发尾被兴奋外溢的灵气冲上半空,以诡异的弧度翘起来摇摇晃晃:“诸位若是觉得害怕,用它便是。”
    他语气如常,略作停顿:“仙府开启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归元仙府大开之际,谢镜辞先是听见一声悠长清唳。
    自高山而来的飞瀑气势恢宏,恍如银河倾泻,坠下繁星万千。四周皆是一碧如洗的蓝天,于秘境入口之前,却笼了层轻粉烟霞,将头顶的一小片天空同样染成粉色,薄云翻滚,雾气升腾。
    倏然水波一滞,瀑布竟向两侧轰然荡开,如图掀开层层白帘,于嶙峋石块之间,露出一道莹白裂痕。
    那便是仙府入口。
    “地图人手一份,等入了秘境,大家都去花榭集合。”
    谢镜辞挑眉笑笑:“不要当最后来的那个哦。”
    “幻象有什么好怕的?”
    莫霄阳摩拳擦掌:“咱们来比一比,谁能第一个赶到那里!”
    *
    对于幻境,谢镜辞并未生出恐惧的情绪。
    她从小到大很少怕过什么东西,无论妖魔鬼怪,拔刀硬砍便是。
    归元仙府诡谲莫测,她本已做好了拔刀的准备,然而当谢镜辞穿过入口,再睁开双眼时,并未见到想象中的尸山血海。
    虽然与尸山血海一样,入目皆是刺眼的红。
    这场景……她好像有点熟悉。
    谢镜辞恍然一愣,心有所感,一抬眼,果然见到同样茫然的裴渡。
    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和那次梦里一样,他们两人再度穿着婚服,被送入了洞房。
    只不过这次的气氛,与梦里大不相同了。
    “谢小姐。”
    裴渡猜出这处幻象的名字,喉头微动:“这里是――”
    谢镜辞太阳穴突突直跳,替他说完接下来的两个字:“……情境。”
    可恶。
    她的运气也太太太差了吧!归元仙府里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幻象,怎么就偏偏让她遇上这一遭――尤其是和裴渡。
    情境,顾名思义,需用情来勘。
    这算是云水散仙的一个恶趣味,传闻她一生钻研“情”之一字,对于无论男女之情、亲子之情还是友谊之情,都心怀好奇,因此创造了这一出幻象,以供研究人与人之间的情愫。
    唯有情到浓时,让幻境心觉满意,才能顺利从中脱出。
    谢镜辞心里一团乱麻,把视线往上移。
    在婚房中央,凭空悬浮着一粒白芒。
    幻境本身没生眼睛,也无法感知境中人的情感波动,正是通过此物,观察房间里所有的风吹草动。
    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像梦里那样肆无忌惮调侃一番,再毫无心理压力地与裴渡演上一段时间假夫妻,但――
    但裴渡喜欢她。
    这就,真的很要命。
    “谢小姐。”
    裴渡用了传音,语气正经:“我可以先用灵力重创自己,你只需在床边看护几日,应该就能脱离幻境。”
    好家伙,一场新婚夫妻的恩恩爱爱,愣生生被他演成了不离不弃照顾重症伤患。
    谢镜辞真想钻进他脑袋里,看看这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倘若用了这个法子,她虽然大概率能从幻象脱身,但裴渡一个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木头,绝不会被允许从中脱离。
    到时候他满身是被自己打出来的伤,孤苦无依倒在这鬼地方……
    谢镜辞想想就头疼。
    谢小姐皱了眉。
    虽然早就料到她不会接受这段幻境,但亲眼见到她毫不犹豫拒绝的模样,裴渡还是心底一空。
    她终究……是不愿同他成婚的,哪怕只是一段逢场作戏的幻境。
    他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没有多么透骨的剧痛,只是隐隐发闷,空落落的,从心底里牵出藤蔓一样的疼。
    “此番进入仙府,正是为了治疗谢小姐神识,我就算出不得幻境,待仙府关闭之日,也会被传出――”
    他还在兀自用传音说,忽然听见踏踏而来的脚步。
    四下听不到任何声音,这脚步虽则轻,却无比清晰撞在他耳边,引得少年长睫微颤,抿唇抬头。
    一只手轻轻握住他掌心。
    “婚约订下那么久,今日却迟迟才来,着实叫人等得心焦,你说是吧?”
    谢小姐毫无征兆地向他靠近,裴渡下意识后退,脚跟却撞到坚硬的床板,一阵踉跄下,径直跌在床上,后脑勺落进绵软被褥之中。
    谢镜辞被这个慌乱失措的动作逗笑,柳叶形状的双眼柔柔一弯,眼底淌出清润的光。
    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裴渡一颗心高高悬起,像被绳索陡然缚紧,连跳动都没了勇气。
    他感到逐渐蔓延的热。
    而谢小姐俯身而下,指尖微动,划过他僵硬的掌心,薄唇开合,念出噙了笑的低语:“相公。”
    缠在心头的绳索轰地缩紧,又在顷刻之间炸开。
    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谢镜辞也是假象,心脏还来不及呼吸,就被糖浆的清甜填满,不剩下一丝一毫空隙,只能蜷缩着轻轻一颤,唯恐戳破幻境。
    好在须臾之后,终于汇入零星实感。
    谢小姐的声音通过传音来到耳畔,与方才含情带笑的口吻截然不同,淡漠得听不出喜怒:“幻象之中,不如顺着它的意思来,如何?”
    裴渡无声勾了勾唇,点头。
    他不知晓的是,谢镜辞同样紧张。
    她不清楚自己对于裴渡的心意,总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了层浓雾,看不清许多情愫。
    但毋庸置疑的是,除了裴渡之外,无论面对哪个男修,她都不会做出这种动作,讲出那两个字。
    谢镜辞觉得很恐怖。
    即便不知道来由,但她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裴渡。
    可能,大概,也许。
    既然他没有将一切戳破,她不清楚自己心中所想,便也顺势佯装不知,逐渐试探。
    等归元仙府关闭的时候,倘若对他没生出任何绮想,就直接了当地拒绝;倘若她当真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
    谢镜辞破罐子破摔地想,那就壁咚加强吻,料他也不会拒绝。
    ――虽然不像个正经人会干的事,但她就是这么霸道的反派角色怎么样!
    悬在屋子里的白芒悠悠旋转,寂静无声。
    裴渡被她压在身下,面颊被红衣衬得冷白,平日里矜贵清冷的脸,无端浮起朦胧艳色。
    谢镜辞能清楚见到他脸上的红。
    胸膛一点起伏也没有,想必是屏住了呼吸,不露声色,也可爱至极。
    好奇怪。
    一想到裴渡可能喜欢她这件事,谢镜辞就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
    嘴角忍不住会翘起来的那种高兴。
    她莫名开始笑,没有系统捣乱,神色与动作也就更加自然,垂眼打量他紧绷着的面庞,往酒窝的位置戳了戳。
    裴渡的睫毛又是一颤,连眼底都涌上绯红。
    “能与夫君成婚,我高兴得不得了。”
    这些话没有经过演练,无比自然地从她口中溢出,像是被牢牢印在心头,连谢镜辞自己都觉得奇怪:“还记得我们在学宫里的时候吗?”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
    “你日日在不同地方练剑,鲜少能有与我相见的时候,我便特意观察你前去练剑的时机与规律,刻意同你撞上,佯装成偶遇,简单打个招呼。”
    “有时学宫领着我们前去秘境探险,那么大的地方,我总跟小汀说,想要四处走一走,瞧瞧各地机缘。其实机缘是假,想找你是真,若能在秘境遇上你,只需一眼,就能叫我觉得高兴。”
    谢镜辞不由佩服自己胡编乱造的功力,居然能把谎话说得如此浑然天成、脱口而出。
    几段话下来,连她都不禁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暗恋过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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