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枝则把那枚紫金令牌丢给陵湛,陵湛皱眉,抬头望她,又见她纤细手指搭在腰间系带,他登时就知道她这是不知羞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即拍了下桌。
    亦枝被吓了一跳,道:“你又怎么了?”
    陵湛脸皮没她那么厚,当着姜苍的面也说不出一句进去再脱,好半天才说句:“放他回去。”
    “待会就送他走,不着急,”亦枝没再继续,她手背在身后,“你倒是心宽。”
    他在姜家没受过好待遇,大部分是因为姜苍。
    姜苍见他们两个完全不把他放眼里,火气也上头了,他素来是别人的中心,谁都捧着。
    “我可以和你合作,”他直接道,“但你必须立下誓言,若是一个月后姜竹桓还在姜府中,你就得……”
    “我就得什么?”
    姜苍的话瞬间被堵了,亦枝淡道:“别想跟我谈条件,我不喜欢。”
    她软硬都不吃,看得出不怎么在乎姜家这个威胁。
    姜苍实在不喜欢姜竹桓,只是想了想就咬牙答应她,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敢对我爹娘动手,绝对跑不掉。”
    亦枝没说别的,抬手就解开了束住他双手的术法,“走吧,我得睡午觉了。”
    姜苍这种人在家被宠惯了,把家人看得极重。姜夫人和姜宗主面和心不和,他尚小时看不懂,长大后便觉事情都是陵湛母亲因素。
    于他而言,姜竹桓和陵湛都是外人,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亦枝揉着手腕,姜竹桓跟她没大仇,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他。但姜苍这性子,不利用就浪费了。
    陵湛安静在旁边站着。
    姜苍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手,对她的干脆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得被他们折腾一顿,“你就这么放了我?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吃饭?”亦枝摇头,“要不是我带你离开,你现在就该在姜竹桓手里,去查查一百年前的秽安岭,离中月城不远,把事情告诉姜夫人后再来找我,在此之前不要有别的动静,姜竹桓脑子比你聪明多了。
    姜苍打量她,慢慢扶着柜子站起来,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继续待在这里对他无益。
    他正打算出去,又被亦枝给喊住,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忘了你不能从陵湛屋里走。”
    姜苍忽地感受到一阵危急感,下一刻脖子再次一痛,视线便陷入黑暗。
    第6章 无名剑
    亦枝在陵湛眼里什么样她自个也知道,这小孩觉得她是个懒散惯了的,穿着也不合世间规矩,要不是运气好,迟早暴露在姜家面前。
    她没同他说过自己从前,毕竟糟心事不少,也不值得拿出来说。
    亦枝把姜苍送了回去,姜苍再次醒来时,是在他自己屋子里。
    屋内明亮宽敞,檀香木桌摆昂贵釉杯,金钩挂起幔帐,奢侈豪华,窗户紧闭,外面还有小厮说话的声音。
    姜苍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捂着脖子嘶疼出声,他慢慢揉了两下,那蛇蝎女人下手不轻,连击他两回,白长了张漂亮脸。
    在收拾外厅的小厮听到屋里有动静,进来看一眼,看到姜苍坐在床上时,顿时大喜,朝外大喊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抱着剑打瞌睡的侍卫被惊醒,他四下望了眼,进屋道:“吵什么吵?吵到夫人那里有你好看,二少爷怎么可能……二少爷?!您回来了?”
    侍卫脸色由不耐烦变得震惊,话都有些结巴,连忙指了两个人去主院禀告。
    姜苍突然回神,立即让人去把姜宗主带过去。
    可他刚想说话,恶心猛然就涌上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小腹在绞痛。姜苍手捂住嘴,趴在床上干呕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也说不出任何和亦枝有关的事。
    几个侍卫连忙过去扶他,“二少爷,您哪不舒服?夫人和宗主担心死您了,都快把整个府邸翻个遍,道君还专门去了趟禁地,结果哪都没看见您。”
    姜苍隔了好久才缓过来,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水,把呕意慢慢压下去。他不是病秧子,寻常发烧发热这些病症奈何不了他。
    如果不是其中有人作祟,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
    姜苍的手在收紧。
    他忽地就将杯子砸到漆红柱上,砰地一声响让室内瞬间安静,茶水溅湿地板,顺着纹路慢慢流下,侍卫腿肚子抖了抖,谁都不知道这祖宗怎么生气了。
    姜苍冷笑一声,道:“让管家给我过来,本少爷要做什么,没人管得着。”
    那女人敢算计他,死定了。
    他起身下床,要亲自去找姜宗主,还没找两步,胃里突然又开始上下翻滚,身体里的灵力在四处乱转,姜苍扶住床栏,哇地一声吐出来。
    侍卫吓得连忙扶他坐回紫檀木床榻边。
    姜苍的头隐隐作痛,他越是想说出刚才的事,身体的反应就越大,姜家人赶过来时,他脸色惨白一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高大树木繁盛,乌云遮住太阳,一个美艳女子手轻搭腿,坐在屋檐正脊上,看檐下的人步伐匆匆。
    亦枝换了身青白罗纱裙,一层轻薄的薄纱裹住身形。她在姜苍面前装模作样厉害,但他到底会不会按她想的走,还是得来确认。
    姜苍这趟离家出走闹得很大,连常年闭关修炼炼丹的姜家大哥都出关来看他。
    他虚弱的模样把人都吓到了,姜大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姜苍慢慢缓过来,只说自己吃错了东西。
    姜苍经常一个人偷跑出府玩,屋里有通往外边的地道,加上他做事素来没什么理由,姜家人也没怀疑他突然回来。
    姜夫人是最后才到的,昨晚姜苍到姜夫人那里闹了一通,谁也不知道原因。
    她这次被气坏了,狠狠说了他一顿,姜宗主也劝不住。
    姜苍道:“姜家跟他又没关系,他凭什么回来,不就是为了爹的位置?娘为什么又信他?明明爹和你才是一家人,他算什么东西?”
    姜夫人怒得要打他一巴掌,姜宗主连忙拦下她的手。
    姜苍蒙头进被,没再回别的话,亦枝在屋顶上打哈欠,也猜到事情成了一半。
    屋里边除了劝架声外,也没多余的声音。
    姜夫人的气消了一些,她让里面人都出去,坐在床边,“你父亲能登上这个位置,全靠桓哥,你现在说这些话,岂不是让人寒心?”
    “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寒心便寒心,与我何干?”
    “姜苍,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从前那件事念你年纪小,你爹不追究,现在还想管上你娘?桓哥就算想要回姜家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些东西本就是他的。”
    “那贱女人自己跳河死的,爹都没说什么,娘还想把事情怪我身上?我困了,娘要是不想再见到我,大不了我走。”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亦枝细白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她来姜府前调查过,陵湛的母亲似乎就是溺水而亡。
    “我从不介意那女人,你这孩子……”
    “我困了!”
    姜夫人按住额头,她不是好脾气,也不想在这时候跟姜苍吵。
    姜苍把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来,姜夫人离开时,也已经过去小半天。
    亦枝坐在屋顶上,看姜夫人差侍卫把屋子里里外外围了个遍,那条通往别处的道也被堵死了。
    她觉得姜竹桓和姜夫人关系不简单,但姜宗主竟然什么都不说,亦枝也不知道该夸他沉得住气息事宁人,还是该说他句没胆子得罪姜竹桓。
    不过无论哪种,她都没有兴趣。
    姜府禁地肃穆庄重,供着一把举世闻名的无名剑,据说上能斩天地,下能压神魔,每任宗主继任之时,都必须喂血养剑。
    但她初到姜家时就进去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亦枝到姜家来的目的是陵湛,其次就是这把剑。
    剑是属于陵湛的剑,对他修行有益。陵湛身体不太好,亦枝从前还打算寻不着就先放下,倒没想到姜家内部乱成这样。
    姜苍是个刺头,在姜家称得上无法无天,姜竹桓她了解,清正肃然,手段绝对不是姜苍能比的。
    她也不指望姜苍能做什么,姜夫人和姜宗主才是入手点。
    ……
    亦枝从姜苍那里离开后,出了一趟府。
    她怀里有个布包,布包中有为他裁剪的新衣衫,街摊小食拎在手上,绸缎布匹多得都要遮住她的脸。
    一轮圆月初现,在渐深的云层中逐渐明亮,陵湛站在门口看她回来,他手掌缠上一块新白布,浸着血,打量她问道:“哪来的钱?”
    亦枝要把东西放进屋里桌上,陵湛犹豫一会儿,帮她拿下来,亦枝松口气坐下,倒杯水喝,回他:“没动姜家的东西,是师父给你以后存的嫁妆。”
    陵湛被噎了一口,“胡说八道,我又不要那种东西。”
    “你娘给你留的东西不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总得帮你把东西备好,”亦枝放下杯子,“等你以后长大了,别忘了好好孝顺我。”
    陵湛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他去把亦枝换下的衣服抱过来,说:“这是你的衣服,改好了。”
    亦枝则握住他的手腕,忽地把他拉进怀里,陵湛没站稳,跌到她身上,他恼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她查看他的手掌,抬头问:“怎么伤的?”
    他沉默,片刻后才道:“不用你管。”
    亦枝嘀咕道:“小小年纪,脾气真大。”
    陵湛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吼她一句:“要是嫌我脾气不好就去找姜苍,又没人拦着你。”
    亦枝愣了一下,看着他问:“怎么了?生气了?”
    陵湛扭头。
    亦枝对他的别扭也算有所了解,也没再多问,细白温热的手指轻轻解开陵湛用来包住伤口的白布,道:“我要不是为你,也不会去找他,你要再说这些话,我心中就不好受了。”
    “……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离姜家越远越好。”
    亦枝摇摇头,她看到白布下的手掌破了个洞,伤口还在冒血,连药都没敷,又问他:“看着像剪刀扎伤,疼吗?为我改衣服时伤到的?走神了?”
    陵湛的手想抽出来,但亦枝没让,他开口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松开。”
    他的手心有很多茧子,是平日干粗活留下的痕迹,和她手对比,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她倒没管他的小心思,只是微低下头,嘴唇碰他的伤口。
    陵湛皱了皱眉,等察觉到一种不同于嘴唇的温热时,他手突然一抖,立即用力把自己的手扯出来,亦枝说了句别闹,他的身体僵在原地。
    她眉眼精致如画,细腻的肌肤透出红润,衣下的曲线完美,若是不说话,总让人产生一种优雅高贵的疏远感,但她只要一开口,就暴露是个不正经的。
    陵湛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衣角。
    亦枝治不了他的身体,但这点小伤还是不在话下,舔一舔就好了。
    她放开他的手,起身去漱口,回头问:“照理来说你都喝过我血,怎么还会怎么轻易就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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