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 御鬼之术, 在我面前, 你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空气中人影缓缓显露,面容神情逐渐清晰, 和仪抬头,震惊地……一掌拍在地上。
    她身边的兰幽缓缓倒吸一口凉气,在与蛊虫的战斗中还算游刃有余空出来看热闹的兰柳睁大眼, 抹了把嘴边刚才强行御蛊遭到反噬而吐出的血,呐呐道:“晏晏姐, 新换的青石板啊, 裂了。”
    很不合时宜的, 很多人忍不住转眼看过来。
    战斗中分心绝对是大祭, 转眼过来看热闹的小弟子们很快得到了拍脑袋杀。
    “易、和、生。”和仪面色凝重, 一字一顿, 她身边的兰幽面色巨变, 震惊与警惕掩盖了冰冷,她将手中的铃铛放下,双手结印。
    听到这个名字, 许多长辈面色巨变,对视吉言,齐齐上前。
    “和家的小辈……”易和生悬浮于半空,一手背在身后,先朗笑几声庆祝自己重得自由,方瞥了地上的琳琅苍生一眼,看着最显眼的和仪,微微感慨:“上回出世,第一次见的,便是你的……应该是师祖那一辈吧?不过他绝不是你的师祖,他也没有收徒的命。”
    和仪冷冷抬眸盯着他,手上结印的速度变快:“晚辈虽不才,却也愿领受您、的、教、诲!”
    说着突然起身足尖点地一窜而起,一掌劈头盖脸地冲向易和生。
    易和生分毫不怯,抬掌抵挡,二人对掌,和仪只觉一股刺骨钻心的阴气自二人交接的掌心用尽身体里,她冷冷一笑,面不改色。
    “根骨不错。”易和生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你身上好重的阴气,还有一股……不、两股让我讨厌的味道。是什么呢?”
    和仪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另一手掐诀压在与易和生对掌那一只手的胳膊上狠狠推出,却无寸进。
    易和生忽然眯了眯眼,神情认真起来,忽然抽手,在和仪快速转势拍向他胸口之前,他一击已经落在和仪胸前,和仪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身上失了力道从半空中跌落,幸而急速回神,才不至于成为玄术界笑柄——从空中掉落摔死了,按照她这个等级来说,岂不是笑柄?
    易和生道:“这两年增加封印的都是你吧?不错。”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落在和仪身上的眼神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鬼道……后继有人啊。”
    兰幽手上变幻的决咒终于落定,她趁易和生说话的空档已经足尖点地疾冲出去,同时还有玄术界的几位老前辈,均或持法器或手上掐诀攻出。
    顾一鹤在刚才和仪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想往前冲,却被星及按住了。
    星及说到底是棵树,对蛊虫这些虫类的东西是最没办法的,此时控着灵力清理她与顾一鹤身边的蛊虫,也是治标不治本,见和仪跌落下来虽然心惊,却看得出来她没什么大问题,倒不如顾好眼前。
    “雷法!”
    “剑诀!”
    “搬山!”
    ……
    种类繁多的法术剑招不要钱一样打向了易和生,易和生轻松招架,还能游刃有余地闲话:“本座这一次脱身可多亏了蛊道这位姑娘。要不是你在这山中试养金丝王蛊阴气山灵动荡,牵动了龙骨封印,本座想要御蛊强神可不容易。”
    和仪两手撑地,眼神凌厉地盯着易和生:“你吸收了此地的地灵。”
    易和生一甩袖击落了攻势最猛的两个人,笑呵呵道:“不错,还是鬼道这小丫头有眼力,就是不知……这些东西,你认不认得了。”
    蛊虫在打架的大规模打击下已经攻势减弱,还没能众人松一口气,就听见四周窸窸窣窣地声音,乌云遮天蔽日,山中雾气忽起,地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冒出头来。
    “阴兵!”大家惊呼出声,星及反而松了口气,扯过顾一鹤护在身后,从随身的包里抽出几张符纸捏在手上,无火自燃,符纸飞出打在阴兵身上,阴兵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身体却如没有感到痛苦一般执着地一步步吼叫着往前走。
    和仪借着雾气的掩盖在地上快速行走起来,手指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易和生在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呵呵一笑:“那边那个小丫头啊,你就不必多费心思了,此方地灵已经被我吸取,你再是画阵聚灵也无用了。”
    “是吗?”和仪扯起嘴角,笑了笑,忽然撤下腰间挂着的东西,除了银铃以外的两样都被她埋在了阵眼处,然后扯嗓子喊:“星及把一鹤给我扔过来!”
    她今日佩戴的银钗并不算十分尖锐,顾一鹤却下了狠手地在掌心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要克制易和生这样千年阴气老妖怪,当然是纯阳血最好用。和仪让星及把顾一鹤扔过来就是为了这个,顾一鹤当然也明白,拔下和仪的发钗放血的动作干脆利落,全然不见迟疑。
    和仪看得却很心疼,握住他的手开始沿着阵法走,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是我无能,再没有下次了。”
    兰幽、安老等人同时加猛了攻势,肖越齐毛凝眉对视两眼,齐齐拍出掌风,然后凌空跃到和仪身边,为她护法。
    易和生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像看猫儿狗儿玩闹一般看着他们,待见和仪布阵又徐苏拉着顾一鹤放血,微微眯眼,神情略冷,一挥手击退了身边众人,手一抬,微微压下。
    满地的阴兵就仿佛得了指示一般,攻势愈发迅猛。
    和仪嘴角笑意冷透了,心里反而庆幸易和生的高高在上与轻敌:此时看不上我又怎么样,不把我放在眼里又怎么样,总归,今日,你是要留、在、这了。
    “这一份大礼,您收着吧。”和仪沉着气,对着易和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说着,一手掐诀郑重推出,一手捏着顾一鹤的手腕,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阵眼上,“阵起!”
    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的槐木珠绽放出淡青色的柔和光芒,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回避的锋芒。
    所过之处,阴兵痛苦的嘶吼声更重,无所遁形。
    安老赞叹道:“不愧是和振德唯一的徒弟。”
    这一手阴气化阳气,玩得太棒了。
    槐木珠本是至阴之物,用至阳之血做引子,就是克制阴邪之物最大的杀器。
    然而克制阴兵是足够了,阵眼分明正对着易和生,却对易和生毫无影响。
    易和生满面嘲讽地笑:“哈哈哈,小丫头,你这一手是用来打孩子的吧?”
    他刚要抽手来对付和仪,兰幽几个已经咬牙再度冲了上去,他就随意地应付着他们。
    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易和生自觉已经彻底得到了自由,在场的人一群不够他一个打的,他在心里畅想着在他的治理下,华夏大地变成阴间国度的场景,不由轻笑出声,下手也轻了两分,目光甚至隐隐透着些慈爱:这可都是他的子民啊。
    和仪此时也是焦头乱额。
    她方才布阵实在是一步险棋,其实要紧的不是阵法本身,因为这个阵法虽然厉害,却并不能伤到易和生——满广场众多玄术界的前辈围攻尚且不能沾到易和生的衣角,她这个阵法伤那些阴兵还可以,伤易和生就不要提了。
    这个阵法只是个引子,换一句话那些至阳血也是个引子,她真正指望的——是被埋在阵眼里的香囊与玉白虎。
    碰第一面的时候,易和生说她身上有两种让她厌恶的味道,那么大概有五个选项:她随身佩带的银铃、那一只玉白虎、她本身、兰氏所准备的香囊以及与她朝夕相处的顾一鹤。
    顾一鹤身体里有她的灵念,她体内也要顾一鹤的本源,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根本。
    这五个选项中能有两样被易和生提及厌恶,就一定能够伤到她。
    这样的情形下,她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干脆通通用上,指望瞎猫碰到死耗子。
    银铃与她本就是阵的一部分,顾一鹤的鲜血已经淋在了阵法上,玉白虎与香囊被埋在阵眼,只有可能是她们没被激活。
    抿抿唇,和仪拿回顾一鹤手中的银钗,在自己的掌心重重一划,鲜血洒在玉白虎与香囊上,浸润了香囊藏蓝的料子的同时,又仿佛有一抹血色融入了玉白虎的身体里,纯洁无瑕的玉质中出现了丝丝缕缕涌动的血丝。
    和仪眼睛一亮,重新掐诀起阵。
    这一回阵法给予她的反馈格外的凶猛,她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阵法,就在她濒临灵力枯竭的边缘时——转机,到来了。
    第91章 .  紫雷与白虎灯   和渐生。
    十八颗散落在四周的珠子散发出的光芒本是淡青色的, 就在和仪灵力即将枯竭之际,光芒也转为黯淡,场外场内参战人士都十分揪心, 奈何着实不知道怎么帮忙。
    便在此时, 玉白虎忽然爆发出一阵金光,原本暗淡淡青的光芒瞬间极盛, 又覆盖上了一层金芒,两层光芒交杂在一起, 直冲易和生而去。
    更为神奇的时, 这光芒一碰到易和生的衣角, 就又有无数血线凭空出现如枷锁一般紧紧缠绕着易和生。
    金光笼罩, 众人耳边隐隐响起一声虎啸,声音浑厚有力, 沉闷大气,一声仿佛响彻天际,让人登时一个激灵, 天空中乌云散开,只一道惊雷直直劈下, 正中易和生。
    晴天霹雳, 最是惊人。
    正在掐诀吟诵雷法法决到一半的那位道长听着惊雷声疑惑地瞪大眼睛:他几时竟然有了这样法随心动的能耐了?
    易和生目眦欲裂, 脖子上青筋暴起, 目如铜铃, 像是看杀母仇人一样紧紧盯着和仪:“你、和渐生!你是不是和渐生!”
    “竖子安敢直称我小师叔祖名讳?”和仪眼见情势一片大好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易和生在那里用力挣扎, 却被血红金黄二色交杂的绳索捆了个严严实实在那里受雷劈,用尽手段却挣脱不得,当即洋洋得意起来, 双手叉腰,摆出桀骜不驯的姿态看着易和生。
    颇有些狗仗人势、呸,徒孙仗小师叔祖势的架势。
    肖越齐、毛凝眉等人默默闭上了眼——简直没眼看。
    顾一鹤扯着干净的衣裳布料暂且把和仪手掌缠住,看向她的眼神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易和生气得简直要吐血,完全没了刚才轻松的心态,身上无形的绳索越缠越紧,雷霆裹挟万钧杀机横冲直撞地劈到他身上,痛意直击灵魂,魂体中仿佛有一把炙热的地狱之火在燃烧,让他的牙愈咬愈紧。
    看着和仪洋洋得意的样子,这回咬牙切齿的人轮到他了,“呸!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把我放出来然后算计我的!和渐生你不是人!”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到了极点。
    和仪两手掐腰怒目圆瞪:“你可长点脸吧!是我们逼着你出来的吗?是我们敲碎了棺材板板逼你往出跑?是我们逼着你对我们出手的吗?是我们逼着你吸收地灵?还有,我警告你,不要直呼我小师叔祖名讳!不然我小师叔祖不会放过你的!”
    “和渐生这个狗东西!啊!”又是一道紫雷劈头盖脸地落在他身上,他痛苦地惨叫一声,却咬紧了牙根没求饶。
    当然他求饶也没什么用。
    和仪这会也有点吃惊了,蹲在阵眼旁边看着阵眼里埋着的东西,既然易和生指名道姓说是她小师叔祖害他,那肯定就不是蛊道准备的香囊了,唯一的选项就只有——那个玉白虎。
    她眼巴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惠岸大师:“大师,这东西真是我师父托付给您保管的吗?”
    “这是那个盒子里的?如果是,那就是。”惠岸不假思索地点头,又仔细想想,道:“他当年告诉我,如果有一日蜀中生乱,或者你到普济寺拜见求助,就把那个盒子给你,没想到这玩意竟然是……”
    和仪眯眯眼:“可我也没向您求助啊。”
    惠岸大师一手握拳掩唇轻咳两声,看了和仪一眼:“你还小,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看人。”他一手指指天又指指地,“还得看看天意地意。”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周围刚走过来的人听着不解其意。
    兰幽刚从与易和生对战的主战场下来,整个人脸色煞白,抹了把嘴角的血,对迎上来满面焦急的兰柳吩咐:“清点一下大家的伤势,这一回,是我疏忽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沉下心来打量四周。
    蛊虫强壮难缠不说,阴兵就更是强盛难打,又有易和生时不时招手来两下子,广场中的大多数人都负了伤,与易和生正面交过手的伤得就更惨烈些了。
    然而此时无人敢放松警惕,即使眼见易和生已经被紧紧捆缚中经受天雷霹雳,也在广场里紧紧盯着,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这位上一次出世,可把蜀中害得不轻啊。
    思及长辈讲来的陈年往事,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前辈就慢腾腾走过来,对和仪道:“这易和生出世两回,倒都多亏了和氏弟子。今日若非和师,我们……”
    “您快别这样说。”和仪忙道:“晚辈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师叔祖离世之前对易和生还有安排。”
    她指了指阵眼里的玉白虎,毛道长轻抚着已然霜白的美髯,笑道:“这倒真是好安排了,这玉白虎也恰好合了你家的镇灯。”
    “镇灯?”和仪不由想到上回对这白虎与和振德没说完的话,听毛道长这意思,到底没在外人头露了短板,笑呵呵地听着。
    兰幽从旁过来,听到‘镇灯’二字,心中想到些什么,暂且压下,对着安老等人深深一躬身:“是我疏于镇守,乃至让易和生钻了空子。”
    安老刚刚检查过一位年轻小辈的伤势,面色不大好看,听她这样说,心中百感交集,摇摇头,哀叹一声,没说什么。
    和仪侧头给了肖越齐一个疑惑的眼神,肖越齐面色也不大好看,拿手机打字给她:太清观的方知清被阴兵伤了根基,以后怕是不能修行了。
    和仪心中一惊:这方知清她听说过,算是如今道教行内很有名的天才了,时常被与肖越齐、毛凝眉并提,算起来相为玉与他们天资也算不分上下,只是弱在年龄。
    这四个算是如今道教内天资顶顶的年轻人。
    方知清本人便是太清观内定的下任观主,他根基受损不能修行,对于太清观而言绝对是极大的打击。
    她看了兰幽一眼,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兰幽这个关口不好过了。
    如果处理不好,对整个蛊道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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