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一屋子人都一头雾水的,像是善恶终有报的话,又像是在说外面的人。
    和仪忽然回头:“这条山脉是不是还有个别名叫玄武山脉?”
    陆离玉反应过来,连忙道:“是,不过很多年没人叫了,都是古籍里的称呼。”
    “玄武是地灵。”和仪沉吟着道:“地灵翻身。早上的那些异样不是阴气暴动,是地灵翻身。”
    江离尽力跟上她的思路,“可村民并没有得到惩罚呀?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了。”
    和仪摇头道:“那位……程燕子眉间有灵,才保住了灵智没有变为只懂杀戮的厉鬼,而且如果不是那一缕灵,即使她生辰特殊,也不会这么快化为厉鬼。”
    “可是你不是说她灵窍有一缕清气吗?清气也有这个作用吧。”卢津阳提出疑问,然而刚问完他就被自己怼了:“小破崽子这都没看明白,让你妈削你!”
    他说着还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神情凶狠。
    屋里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凑在他身边找安全感的剧组工作人员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和仪倒是面色如常,“下手轻点,孩子脑瓜虽然不灵光,但是窍灵光啊!打傻了你们去哪找下一个?”
    ‘卢津阳’嘿嘿一笑,从地上捡起个珠子递给和仪,“你看这是什么?”
    和仪拿起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到眼前细看,神情一变,迟疑着道:“……留灵珠?”
    “不错。”‘卢津阳’点点头,指着那破碎的神像:“这是在被你敲碎的神像底部摸出来的。此山从前有灵,”
    “如今却陨,只留灵珠。”和仪接上下一句。
    节目组的嘉宾也是破坛子破摔了,想着怎么封号封杀也是等出去之后了,现在拿着手机很有默契的你里我外三三两两直播起来,此时一名女嘉宾听到这句话,就想找人解惑。
    毛望舒离她最近,看她一眼,道:“神陨,灵气、生机、气运等气机尽散,些缕灵念化为留灵珠,落于像内,经年累月,反馈本地生灵。但不像啊……”
    她皱着眉:“这留灵珠光泽暗淡几近破碎,看得出有些年头了,灵气散得差不多,照理说这边应该是个灵气极旺的风水吉地,这周围也确实如此,怎么就这山谷里如此的……”
    “灵气贫瘠甚至可以说没有。”江离接话道。
    和仪握紧了那颗留灵珠,垂眸半晌,忽然道:“在四周翻找翻找,这座神庙一定有蹊跷的地方。”
    她自己则一甩衣服不顾肮脏席地而坐,两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喊:“燕子妹啊!给我个人呗?让我审一审,好把这前因后果的捋明白了!”
    一秒钟,两秒钟……没反应。
    “好吧。”和仪撇撇嘴,转过身面对老程:“将就将就吧。我问你答。”
    老程已经靠着柱子坐了起来,正一边注视着神像内血肉模糊的身躯,一边吞云吐雾。
    听到和仪这样说,他随意点点头:“……说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拿燕子做鼓,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们怎么想到拿燕子做鼓的?”
    “以前有个云游道人曾来过,说燕子的八字奇阴,眉间一点红痣锁着一缕清气,让我护好她,免得落入山魅精怪堕神手中,为他们补养。”
    “所以村民在多次祭拜而山神没有显灵的情况下就想到燕子了?”
    “……不错。”
    “你为什么不拦他们?”
    “……”
    “山神曾经很灵验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灵验的?”
    “我小的时候,山神还是很灵验的,时常显灵,哪家的孩子林子里走丢了,山神阿公也会帮忙找回来,那时每年风调雨顺,村子里的日子很好过。不灵验——是从四五十年前开始的吧,也是从那以后,村子里的收成越来越差,这两年更加严重,他们才觉得是因为我们供奉的不诚心,让山神阿公怒了,打了重新做……的念头。”
    “人皮鼓的传统是从古流传下来的?以前也做过鼓吗?”
    老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好像毒蛇一样的眼神盯上和仪,和仪却丝毫没有畏惧。
    良久,老程轻呵一声,“是从古流传的,你们这个小丫头能听懂我们的话吧?故事是真的,以前没做过鼓。”
    和仪微微倾身,目光予人浓浓的压迫感:“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供奉的不诚心?”
    “不是我们!”老程目眦欲裂,怒瞪着和仪:“是他们!他们!”
    “是因为我的母亲。”女孩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庙里的人齐齐回头看去,见一身血衣的燕子站在庙门口,手里还握着那跟鬼气凝结而成的辫子,漫天惊雷在她身后闪烁,为她助阵。
    见人看过来,她缓缓露出一个诡谲惊悚的笑容,毛望舒等人心齐齐一沉:山雨欲来。
    第74章 .  此山有灵   苍穹在上。
    此时庙里人员鲜明, 尚老师、秦老师他们几个带着陆慢齐修远他们几个抱作一团,几个胆子小还没出师的同学或是躲在陆离玉、相为玉、身后,或是躲在毛望舒、和仪、江离身后, 反正得有个人挡着自己。
    剩下也都做好了放血的准备, 卢津阳从燕子搭面开始就盘腿坐地上摇,摇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更惨了, 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胆子小都快要哭出来了。
    和仪面不改色, 从容地收回自己在香案上扣来扣去的手, 左手攥拳对陆离玉、毛望舒等人一眨眼笑吟吟回头望去, “您请进。”
    陆离玉嘴角微微抽搐:这位什么时候溜到那边去的?
    燕子一扬眉, 笑容愈发诡谲:“不怕我?”
    “我若是怕你,那我师父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和仪毫不畏惧, 眼睛盯着她,从容浅笑。
    是那样清澈的一双眼,好似世间所有的妖魔鬼怪在她眼中都无可遁形。
    燕子神情微动, 未语。
    此时庙外的山谷中仍然回荡着村民们的哭嚎惨叫声,夜风拂过每个人的身躯, 好似刀子一般, 试图割下他们身上的腐肉。
    这是这片山, 对他们最后的眷恋。
    和仪忽地甩袖, 双手交叠于胸前缓缓推出, 极郑重地一颔首:“蜀中和氏和晏书, 见过姑娘。冤魂何处去, 大地之上自有规则;恶人如何走,凌霄之下自有判定。今日斗胆,请姑娘安座, 共叙冤情,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
    陆离玉、毛望舒等人齐齐作礼,“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请姑娘安座。”
    燕子应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脸上那纯属用来吓人的笑也挂不住了,抿着唇微微一愣,还是点点头。
    看得出何导他们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如果一言不合在庙里再开打了,不说他们对于燕子的同情与怜悯,就说他们自己也怕被无辜波及。
    和仪还听到有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还挺好看的。”
    然后他就被左右四周的人齐齐瞪了一眼。
    老程从燕子进门开始就背过身去,好像燕子那一身血红的长裙烫眼一样。
    燕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神情复杂,到底没开口,见和仪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继续道:“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冒犯过……他。”
    “山神?”和仪挑挑眉,燕子轻轻点头:“不错。因她曾经冒犯过……,所以村民在数次祭祀无果之后,觉得是山神动怒,才有了这一摊烂事。”
    她往后身后的柱子上靠着,眼神在这间庙里环视,最终嘴角扯起一抹轻蔑而讽刺的笑意,她抬起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神像:“我的母亲,她曾经往这一尊塞了数十只老鼠的身体。可惜她当时一定想不到,十几年后,她的女儿也被塞进了这尊神像里。比那些老鼠还不如的,是她的女儿□□着血肉,被塞进去,一身皮囊全部化为了那些鼓!”
    燕子眼中凶光迸发,脖子上的青筋好像都一根一根地暴起,庙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老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跑了过来,试图伸手拉住燕子:“燕子啊!阿爷错了,阿爷错了!阿爷……”
    “阿爷不该处事懦弱只想逃避,阿爷应该带我跑啊。”燕子转头看向他,眼中激烈的情绪让老程眼睛好像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侧过头去。
    “啊哈哈哈!啊哈哈——”燕子惨笑着,“看啊,这就是我的阿爷,我相依为命十几年的阿爷!”
    她忽然暴起,狠狠一脚踹在了神像上,连自己的身躯也被包裹在里面也不顾了,指着一地的破碎泥坯,恶狠狠地道:“这就是你的神!你们的神!让你甘愿献出孙女性命的神!”
    她用力地吼着,好想要把满心的怒火随着吼声宣泄出去,其余人安安静静,小庙里除了她的吼声,就只有老程无声的眼泪和一地静默的看客。
    相为玉合掌无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席地而坐,一颗颗拈着念珠,眼眸轻阖,好似要清扫超度这世间无边无际的罪孽。
    普济寺佛子,白衣何曾染尘。
    那一双未来莲台上的佛眼,自然也容不下人心的肮脏与罪恶。
    屋子里其余人都安安静静的,和仪微微一叹,抬手按住了她的肩:“山曾有灵,如今却散。”她掏出那颗已经失去光泽颜色暗淡的珠子递给燕子:“这是你眉间清气的来源。”
    毛望舒猛地上前:“燕子眉间的清气来自留灵珠?”
    陆离玉淡淡道:“追本溯源,同出一脉。”
    江离恍然大悟:“所以燕子眉间清气本源于留灵珠,那她最后被扒了皮塞进神像里,是不是……”
    “有联系。”和仪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村子的老大哪一个?进来待会唠唠嗑呗?”
    毛望舒凑上来怼怼她胳膊,提醒道:“瘫那了,动不了了。”她指指外面的祭台,上面那两个主持祭祀中男的那一个就是中午见过的村长。
    卢津阳忽然睁开眼,指着香案怪声怪气地喊:“那上头一股道士味!”
    和仪慢吞吞把攥拳的左手伸出来,露出里头青色怪模怪样的珠子:“是说这玩意吗?”
    “这是……南天师道那串?”毛望舒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自己往面前撞啊。晏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仪瞪大眼睛:“合着我在那抠来抠去的你看到啊?”
    “我以为你看那桌子不顺眼……”毛望舒说起话来越来越没底气,脑袋越来越低。
    和仪对她呵呵一笑,江离拿胳膊肘怼她:“我女神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正经吗?
    毛望舒面无表情地用死鱼眼看回去。
    这个话题暂且不做细致讨论,和仪和颜悦色地看向‘卢津阳’:“如果您摇了这么长时间就得这样一个结果,那您也不要摇了,请撤下去,换我们孩子一个自由。”
    “小丫头家家手这快!”‘卢津阳’瞪了她一眼,轻哼着道:“这东西怪得很,咱家人马来来去去查了两圈才发现它,这里头阴煞气太重又不好上身,咱费了死劲上来,你倒好,都给抠出来了。”
    和仪两手一揣,“这玩意还不好发现的。”
    ‘卢津阳’皱着鼻子摇摇头,然后继续道:“咱们查了,这山里别的地方都没妨碍,就这山谷里头气机乱得很,灵气气运都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去哪了。”
    “就这东西闹的。”和仪把珠子往上一抛再次抓住,歪头看向被陆离玉一只手拎着过来的村长:“你们这香案台以前有人动过吗?”
    毛望舒试着翻译给村长。
    村长一双浑浊的眼霎那间好似有精光闪现,最后眼皮子耷拉下来,缓缓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劝你最好开口。”和仪冷着脸看向他,还没做什么,燕子干脆的一鞭抽了过去:“说!”
    和仪一拱手:“谢谢姐们!”
    燕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村长对燕子是真怕了,嘴里嘟嘟囔囔地吐出一长串的土话来,毛望舒皱着眉听了半晌,尝试着翻译道:“他说……是有一位云游道人曾经来过,他们请教了山神不灵的事,道人说替他们做法事,自己进了山神庙,后来出来的时候说山神灵已经沉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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