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垂下眼帘,不惊不怒,只是顺从地跪下。英招指着她道:“你儿子干下如此混账之事,你还有脸在此为他辩白!不要以为害死顶云,你就能出头!只要本宫还在一天,你永远只是妾室!”
    雪倾心温婉下拜,道:“倾心谢魔后教诲。”
    旁边,炎方心中本也有疑,但此时却满心不悦。他起身扶起雪倾心,皱眉道:“这是干什么?!”一边说话,他一边掐诀,拂去雪倾心满头满脸的水痕。
    英招脸上冷笑,目光却被伤痛封冻。
    这就是自己曾经全心倚靠的男人。她缓缓走出晨昏道,身如枯枝落叶般萧索枯槁。
    妖族,酌春泉。
    如诗般朦胧的月光下,青山环抱、繁花簇拥着这么一口仙泉。泉水上方,袅袅轻烟蒸腾而起,为如镜的泉水披上一件柔软的纱衣。
    玄商君被夜昙牵引着,穿过杂花乱树,来到池边。山风拂面,扫来月光如堆雪。夜昙说:“这里就是酌春泉啦!快过来!”
    玄商君目光幽暗,问:“你跟谁来过?”
    呃……草率了!夜昙飞快地说:“我没来过!”
    话落,她抽身就想跑。玄商君一把抓住她,说:“还敢撒谎!你和帝岚绝来过?”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十分严厉,显然这陈年老醋不太合胃口。
    第264章
    面对质问,夜昙一个纵身跃入泉中。
    平滑如镜的水面,瞬间银珠四散。她长发如墨、衣袂飘飘,如同游曳在月光之中。玄商君也只得步入水中。酌春泉池水温暖,正是最适合沐浴的温度。
    玄商君刚一入水,夜昙就一声尖叫,随后整个人像被人抓住了脚,猛地向下沉落。玄商君一惊,闪电般追上去,一把抓住夜昙飘飞的衣带。夜昙一回身,猛地抱住他的腰,红唇在他唇间重重一咬。
    玄商君只觉唇间一痛,再看她笑得一脸狡黠,当然知道受她戏耍。
    只是怀中伊人柔软得似乎要融化在水里一样,也像是……要融化在他心中一样。他缓缓低头,轻轻衔住那红唇。那唇瓣饱满而细腻,像是轻轻一吸就要冒出甘甜的汁水。
    玄商君心曳神摇,夜昙唇齿微张,舌头轻轻点了点他的舌尖。玄商君没有拒绝,她的舌尖探进去。玄商君浑身僵硬,却笨拙地回应了她。
    ——好不容易从帝岚绝身边骗出来,多少总要牺牲点色相才行。他有心理准备。
    少君府。
    嘲风抱着青葵,当然没有往房间的方向走。青葵问:“你要去哪里?”
    “良辰美景,怎能辜负呢?”嘲风道,“这附近有一口仙泉,名叫酌春泉。我带娘子前往泉中,一洗风尘。”
    青葵说:“可都这么晚了……”
    嘲风不以为意:“晚点更好,四下无人,更适合有情人互诉衷肠。”
    “谁跟你互诉衷肠。”青葵在他肩上捶了一捶。
    嘲风抱着青葵,走得自然不快。但一路温香满怀、踏月而行,清风徐来,也是一种享受。他并不着急。一直来到泉边,嘲风说:“来,就让为夫为娘子宽衣解带,然后我们鸳鸯戏水,共浴爱河。”
    说着话,他伸手就去解青葵的衣带。
    青葵还来不及避让,就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道:“你们能够改天吗?今天爱河里已经有人了。”
    嘲风和青葵一脸惊悚地望向泉中,只见繁花阴影里,玄商君衣衫不整,他抓住飘浮在水面的外袍,正狼狈地整饰衣饰。夜昙手里还抓握着他的衣带,神情幽怨得像个千年厉鬼。
    “呀!”青葵双手捂脸,羞得没法见人。嘲风毕竟是脸皮厚些,他蹲在泉边,叹道:“少典有琴,你这个人,真是令人讨厌啊。”
    玄商君脸色当然也不好看,冷冷地道:“彼此彼此。”
    夜昙看见青葵,倒是高兴的:“姐姐下来,这里的泉水沐浴最适合不可了!”
    青葵看了看嘲风,忍着笑下了水。夜昙立刻游过来,说:“来来,我教你游水。”旁边,嘲风也变成了千年怨魂:“我说,你不觉得这事儿应该由我来完成吗?”
    夜昙横眉冷对:“交给你?万一你呛着我姐姐怎么办?!”
    说着话,她拉着青葵的手,说:“姐姐你身体绷直,我带你游到那边去!”
    青葵当然不会拒绝夜昙的热情,说:“好。”
    夜昙果然是拉着她的指尖,一路向对面游去。她照顾青葵,倒是细心,有时还抬抬她的下巴,就怕呛到她。这头,玄商君和嘲风大眼瞪小眼——不是,这留下我俩算怎么回事?
    嘲风生无可恋地解下外袍,丢到岸上,再生无可恋地继续泡水。
    玄商君却是穿上外袍,紧紧地系好衣带。空气中诡异地沉默,半晌,嘲风说:“我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这花前月下,温泉池里,我和你……实在无话可说。”
    废话,难道本君就有话可说了?玄商君怒哼,再次道:“彼此彼此。”
    二人调转目光,一齐看向池中,那一浅一深的两道倩影随水飘流,渐行渐远。
    嘲风喃喃道:“如果此时此景被其他妖族看到,本座真是不敢想象,这群碎嘴子会传出何等惊天秘闻。”
    玄商君微怔,转头与他互看一眼,二人如被火烫,光速游开。
    第265章
    第二天,妖皇帝锥在宫中设宴,特意宴请玄商君和嘲风一行人。
    若在从前,他设宴还真是请不动这两个人,但是如今玄商君和嘲风毕竟想在妖界谋个一席之地。
    前往赴宴的时候,夜昙一路走在最末,和紫芜同行。
    紫芜很是奇怪:“夜昙姐姐,怎么啦?”
    她年纪比夜昙大得多,但是尊她为嫂,一直称她姐姐。
    夜昙小声说:“嘘,妖皇这个老家伙,一向就是只两面虎!我不想被他看到。”
    “啊?”紫芜歪了歪脑袋说,“我觉得妖皇陛下人还挺好的啊。”
    正在此时,一行人步入席间。
    妖皇当先迎上来,满脸带笑:“君上、三殿下,贵客临门,妖族真是蓬筚生辉。”话落,他又看见少典紫芜,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还有紫芜公主,诸位请入座,快快……”
    最后的“入座”二字还没说出来,他一眼看见了躲在紫芜身后的夜昙!
    “你!”刹时间,他眉毛倒竖、眼泛凶光,“贱婢!你为何在此?!来人,将这个臭丫头乱棍打死!”
    “……”紫芜突然发现,夜昙说的居然也没错。
    玄商君下意识挡在夜昙面前,顿时也沉下脸来:“陛下这是何意?”他一手握住夜昙的手,右臂一挽,将她圈入怀中,很明显地宣示了主权。
    妖皇一愣,半天回不过神。这臭丫头不是许给了魔族为储妃吗?怎么看样子,跟玄商君倒是腻腻歪歪的样子?
    帝岚绝自然也不满,道:“父皇!您早就答应过不再干涉儿臣的事!”
    妖皇帝锥还没说话,妖后就扯了扯他,说:“陛下与公主玩笑惯了,公主不要介意。诸位先请入席吧。”
    妖后开了口,帝锥果然不再说什么,但仍是习惯性怒瞪了夜昙一眼。
    夜昙一脸警觉地跟着玄商君。帝锥为了拉拢玄商君,自然将他和嘲风都安排在席首。
    他准备的酒席,倒是全然照顾了神族和魔族的口味,桌上荤素各半。夜昙跟玄商君坐在一起,帝锥总觉得哪里刺眼,真如眼中钉一般。
    嘲风环顾四周,轻声说:“妖皇这宴设得奇怪。”
    青葵也发现了,道:“只请了我们,莫非……是鸿门宴?”
    他二人低语,夜昙就坐在一边,当然听见了。她撇了撇嘴,说:“妖族哪有那么高的智商?他们就是想让有琴和你去杀了那个白虎亲王罢了。”
    嘲风还没说话,帝锥已经一眼横过来。
    ——这丫头,他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夜昙一向狗仗人势,如今知道他有求于玄商君和嘲风,哪里还把他放在眼里?
    她一扬下巴:“看什么看?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帝锥一拍桌子,又要震怒,妖后赶紧压住他的手,说:“公主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如今妖族的情况,再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你与我们岚绝,好歹也是一起长大。好孩子,你就向君上说说情,帮帮他吧。”
    嘲风一脸震惊,就连玄商君也愣住——你们还真打算这么做?!
    “妖族的争斗,还真是……直来直往啊。”嘲风喃喃感叹。
    如今嘲风没有法力,这宴上,他说什么大家听不见?帝岚绝当即满面羞怒:“父皇、母后!我不需要他们帮我!”
    帝锥沉声说:“闭嘴。”
    妖后也说:“岚儿!如今你才多少年修为,如何能跟帝爻相提并论?眼看着你父皇……”她看看帝锥,终于还是没有把“日渐年老”这样的话说出口。衰老对于万兽之王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她说:“你就不能体谅一下父皇和母后的一番苦心吗?”
    帝岚绝怒拍桌子:“我说了我不需要!我只要努力修炼,总有一天,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妖皇!”他看了一眼玄商君,咬牙道,“而不是靠谁帮助!”
    若按帝锥的脾气,此时早已上前将他一顿暴揍。但此时,碍于玄商君和嘲风的面子,没有动手,只气得面色铁青。
    嘲风轻笑——初生牛犊就是这样啊。
    倒是玄商君说:“你有此话,倒也有几分志气。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一些修炼功法,以助你精进修为。”
    他一向乐为人师,如今说出这话,妖皇和妖后眼里都冒出精光。妖后忙道:“岚儿,听见君上的话了吗?还不敬君上一杯?!”
    帝岚绝哪里肯敬玄商君?他怒喝一声:“谁要跟你学功法?!难道我只凭自己,就不能打败帝爻吗?!”
    帝锥真是再也忍不住,一声虎啸,手里杯盏砸过去,随后暴起一拳。帝岚绝眼角乌青,但毫不屈服。他注视玄商君,说:“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他捂着受伤的眼角,又看了一眼夜昙,问:“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一个很决绝的选择,要求她决定去留。
    帝岚绝的眼神,带着渴望和请求。所有人都盯着夜昙,紫芜眼中甚至带了泪花。夜昙站起身来,左右一看,说:“我不走,我得留下来听听他们说什么。好给你通风报信。”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灿烂若朝阳初升。帝岚绝说:“也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夜昙凝视他的背影,突然说:“帝岚绝。”玄商君微怔,立刻抓住夜昙的手。
    帝岚绝停下脚步,满怀热切地回头。然而夜昙含着笑,说:“好兄弟当然重要,但是我还是喜欢跟着自己心爱的人。”
    帝岚绝后退一步,如同利剑穿心,他再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疼痛:“就算他从此以后,只是一个凡人,你也还是喜欢?”
    夜昙说:“我只是喜欢他,他是什么不要紧。”
    玄商君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帝岚绝踉跄而去。
    帝岚绝的背影太过狼狈,帝锥简直虎头上都要冒火:“离光夜昙!你竟然敢拒绝他?!”
    夜昙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拒绝他?你从始至终也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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