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嘲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倒落在地。
    嘲风弯腰,在他尸体上擦了擦自己的战镰贪念,半天,喃喃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座想同样的事情?”
    话落,他收起战镰,哼着歌,赶回斥候营。
    第60章
    第二天早上,嘲风起床,正在更衣,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烦恶。他忍了又忍,最后哇地一声开始呕吐。说是呕吐,最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
    嘲风愣住,他的体魄一向强健,更何况魔族强悍,素来极少病痛。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昨夜被那猪妖恶心了?
    不可能啊,比它更恶心的自己见多了好吗?
    嘲风皱眉,穿好衣服出来,便觉饿得烧心。
    谷海潮见他神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
    嘲风说:“我突然有点饿。”
    “啊?”谷海潮愣住,嘲风以魔息铸体,凡人饮食一向只是饱口腹之欲,肉身饥饿应该是早就不会有了。他问:“你没事吧?”
    嘲风摇摇头:“弄点吃的。”
    谷海潮转头吩咐魔兵,果然是送了几个菜上来。嘲风坐在桌边,本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然而闻到桌上肉和油的气味,突然又开始呕吐。
    谷海潮惊呆了:“你……要不然,找个医修看看?”
    嘲风吐得面青唇白,好半天,说:“我去落微洞找我母妃。”
    落微洞木荷花开,层层堆叠,芳华如屏。
    树下,魔妃雪倾心卧树栖花,身边小炉上烹着茶,她手中纨扇轻扇,茶香四溢。嘲风带着谷海潮,一路拨开花枝,踏香而来。见到花树下的人,嘲风轻笑道:“母妃今日好兴致。”
    雪倾心扶了扶鬓间发钗,说:“吾儿今日也颇为空闲,竟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被幽囚在此的生母。”
    嘲风脸皮厚,对她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说:“孩儿倒是觉得,母妃在此,过得惬意逍遥,远胜魔后。”
    雪倾心哈了一声,素手执壶,替他斟茶。茶汤入盏,如金色琥珀,淡香绵长。雪倾心把茶盏递到他面前,问:“吾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嘲风伸出手,撩起衣袖,把手腕搁在她面前:“最近身体抱恙,孩儿想请母妃替儿臣看看。”
    “身体抱恙?!”雪倾心眉峰微蹙,五指按在他腕间,替他把脉。雪倾心曾是天界上仙,倒是略通些医术。但这次,她把了半天脉,竟一改平时从容,面色越来越凝重:“嗯?”
    嘲风见状,不由狐疑道:“很严重?”
    雪倾心素来妩媚风雅,极少失态,然而今日,她的震惊溢于言表。半晌,她终于说:“吾儿,你这是……喜脉。”
    “噗……”嘲风一口茶汤喷了一桌。雪倾心早有先见之明,手中纨扇一挡,遮住水珠。嘲风抬头望向自己依旧风情万种的母妃,半天才问:“母妃逗孩儿玩的,是不是?”
    雪倾心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去!她又把了一阵脉,说:“我也希望是。但这种脉象,母妃还不至于错诊。嘲风,这孩子……谁的?!”
    问完,她目光移向一旁的谷海潮,谷海潮早就原地石化。此时收到雪倾心投来的质问,他一脸正气浩然:“魔妃倘有半点疑心,属下立刻剖腹自尽,以证清白!”
    雪倾心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审视自己的儿子。
    由于事实太过惊悚,嘲风汗毛都竖起来了。半天,他问:“母上看来,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孩儿肚子里真有您的孙儿吧?!”
    雪倾心叹气,说:“虽然母妃也想抱个孙儿,但不是这种抱法……你确实是有孕之兆,母妃思来想去,倒是记起传说中人间有条子母河。四界苍生若是在其间沐浴,或者饮了河水,便会受孕。”
    “子母河?”嘲风皱眉。
    雪倾心说:“嗯,可是此河早已毁于沧海变迁之中。此时出现,不应该啊。”
    嘲风突然想起什么,问:“若是有人参透了子母河水的配方,下到别人身上,是不是也会有同样效果?”
    雪倾心点头:“很有可能。四界能人颇多,子母河水虽然只在传说中有过,但也难保那些个医修不会配出类似的方子来。”
    ……那事情大约就能解释了。嘲风的脸上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雪倾心看看他:“怎么,吾儿好像知道原因了?”
    旁边谷海潮冷笑——还能有什么原因?百因必有果。这下报应了吧?
    雪倾心注意着这主仆二人的神色,青葱般的指尖轻敲小案:“因为女人?”
    嘲风就问得干脆利落些:“若真是传说中的子母河水,母妃是否有法可解?”
    “这个嘛……”知道了原由,雪倾心便不太上心的样子,她轻抚珠钗,媚态宛然,“母妃倒真有一法。”嘲风和谷海潮都一脸期待地看向她,她慵懒地摇着纨扇,道:“不如生下来,母妃替你养着,如何?”
    嘲风调头就走——也是鬼摸了脑壳,自己居然会对她寄予希望。
    斥候营。
    谷海潮绑了医修回来。
    嘲风卧在帐中,伸出一只手,隔着纱帐让医修诊脉。医修诊了半天,一脸喜色地说:“恭喜夫人,这是……”
    他话没说完,嘲风就说:“滚!”
    谷海潮押着医修出去,嘲风撩起纱帐,还随手拿了一颗酸枣放进嘴里。那玩意儿他平时看一眼都恶心,鬼知道现在为什么爱吃得要命。他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平时吃得多却饿得快,呕吐更成了家常便饭。
    他暗地里又绑了许多医修过来,但没一个有用的。
    青葵倒是得了清静,她正在给大殿下乌玳配药,突然,外面有一棵蒜苗贼头贼脑地探出一点绿尖尖。青葵手疾眼快,一把将它抓在手里:“谁?!”
    大蒜用力挣扎:“夜昙公主!小的是五辛族的族长,名叫胡蒜。”它左右看看,见殿中只有青葵,这才放了心,说,“我们家储妃青葵公主特令小的将这个烤红薯转交给你。”
    说罢,他果然从蒜衣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将过去。
    “青葵公主?”青葵顿时明白过来,是夜昙托人转了东西给她。只是……这是什么?她接在手里,反复查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她问:“我……我姐姐可好?”
    胡蒜说:“青葵公主?她是神族自幼定立的储妃,如今在神族哪有什么不好的?君上已经让她前往上书囊读书了。夜昙公主放心。”
    青葵嗯了一声,上书囊,她虽然没有去过天界,但却是知道的。这是天界新贵学习术法的书院,内中学子,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出身高贵。
    夜昙进入天界神族时日尚短,但能入上书囊,显然暂时还没有危险。她说:“我知道了,请转告我姐姐,身在神族,需谨言慎行,好生珍重。对了,我有些东西,还托胡蒜先生带给她。”
    说完,她拿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但她仍觉得不够,又塞了些丹药进去。
    胡蒜接过包裹,向她施礼:“胡蒜一定转交。”他生怕让人看见他私入魔族,立刻说:“既然东西带到了,小的就功成身退了。公主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有来过!”
    青葵答应一声,一直到他离开,这才重新打量夜昙带给她的东西。这东西虽然黑乎乎的,但它是个法器无疑。她正在摆弄,突然,法器上传出一个声音:“喂?!喂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声音里带着沙沙的杂音,但青葵仍然听出来——说话的正是夜昙!
    她急急关上房门,小声喊:“夜昙!”
    第61章
    天葩院。夜昙盘腿坐在床上,听见她的声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说:“哈,你还活着啊?父王一定想不到,他那身娇肉贵的女儿,现今居然在魔族受苦吧。我真是期待他老人家知道后的表情啊。”
    真的是她。青葵眼眶温热,对她话里的冷嘲热讽倒是不在意。从小到大,夜昙没事求她的时候,一向这么说话。她擦擦眼睛,笑着问:“你过得好吗?这法宝是你自己炼制的?”
    夜昙说:“我不劳你惦记,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以后没人的时候,我们可以用这对法宝联系。这是仿制的霞族传声法宝万霞听音。丑是丑了点,不过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材料,将就着用吧。”
    青葵对这些当然不在意,能够随时跟夜昙联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她说:“你的体质,长期留在神族一定危险。我让那位胡先生给你带了些魔气炼制的丹药,你要好好收着。”
    夜昙冷哼:“要你多事。”嘴上虽然这么说,然而还是问了句:“他们没欺负你吧?”
    “欺负?”青葵说,“除了三殿下嘲风人品低劣,以及魔族轻视医修以外,我一切都好。”
    “轻视医修?”夜昙眉毛一横,“你是不是傻啊,你告诉男魔你能滋阴壮阳,告诉女魔你能减肥美白,他们还能轻视你?他们能把你供起来,然后把头都给你舔秃。”
    “这……”青葵眉峰微蹙,“可我学医,本是为了悬壶济世,岂能……”
    夜昙说:“大姐,现在哪个女人不是为美而生,难道减肥增白就不是悬壶济世了?”
    好像也是。青葵不再争论了,说:“我记下了。你如今身在异地,不可再肆意妄为了。”她正说着话,突然,外面素水的声音响起:“公主?”
    青葵赶紧说:“有人来了,先不说了。”她立刻将法宝收好,前去开门。
    素水提着今日的水果进来,因着青葵是人族,她每日都要领取新鲜的食物,予以照顾。这时候她进到房中,不由疑惑:“公主可是身体有恙?”
    平时这个时候,这位公主可从不关门啊。她警觉地左右环顾,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青葵淡淡地说:“我累了,小憩片刻。”
    素水哦了一声,说:“公主,斥候营那边,我们三殿下真是太热闹了。他今日又吃上酸枣了哈哈哈哈……”她说得高兴,青葵只是继续替乌玳配药。
    ——那个无耻之徒,活该!
    天葩院。
    夜昙刚跟青葵通完话,玄商君就走了进来。夜昙一见他,立刻警觉得耳朵都竖了起来:“不是说好了我今天放假半天吗?”
    玄商君直接在她桌边坐下,说:“法卷呢?”
    “啊?”夜昙一脸莫名其妙,玄商君叹了口气,说:“上书囊的法卷,拿出来,我帮你预习下节课的术法。”天可怜见,他真是不愿再像今天一样提心吊胆了。
    夜昙松了一口气:“你说那个啊,那个我已经看过了。”
    玄商君说:“拿出来!”
    夜昙没办法,只得嘀嘀咕咕地去找法卷。
    法卷在桌上铺开,玄商君翻到第十七页,说:“上书囊下节课会传授法术——木偶衣冠。这是令草木得以粗浅化形,恐吓敌人的初级术法。民间有句话叫草木皆兵,大抵可以当作这个术法的来处。”
    他说得认真,然而一眼看过去,夜昙已经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趴在桌上。
    玄商君顿时沉下脸来:“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夜昙比他更不满:“我们离得这么近,你又讲得大声,我又不是没长耳朵,当然有在听啊!”
    玄商君心火直冒:“离光旸到底有没有教过你礼仪?身体坐正,颈、胸、腰保持平直,膝弯曲、足平放,双目直视对方,明白吗?”
    夜昙更气:“你神经病啊,你说话,我听着不就是了,用什么姿势听,重要吗?!”
    “还敢顶嘴!”玄商君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他直接一个术法,让夜昙保持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姿。夜昙大吃一惊,左右挣扎,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喂!”她刚说了一句,玄商君说:“嘴也要封上吗?”
    ……那还是算了。夜昙悻悻地闭上了嘴。玄商君接着讲木偶衣冠。可是没讲几句,他就发现夜昙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过片刻,她就保持着这个端端正正的坐姿……睡着了。
    玄商君:“……”
    本君讲课,就是如此催人入眠吗?
    玄商君把法卷搁在桌上,听她呼吸渐渐清浅,他突然又想起她的梦。君子不该探人隐私,但她的梦境又确实惹人好奇。未完待续的故事,总是最有悬念。玄商君犹豫再三,却还是伸手,再探她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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