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雅点头,道:“我觉得也是。你看,这里有这么多树,都是半死不活的,而且连麻雀蚂蚁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我刚还想着,如果能跟着小动物的话,说不定能走出去……”
    说着,地面缓缓移动,移动过来的地面上,倒着几只麻雀的尸体。
    轻雅张着嘴呆了呆,才继续说道:“原来这些小动物也走不出去。看上去好像死了几天了,还好天气冷,不然肯定臭死了。”
    轻音鸣弦,表明在听。
    轻雅依旧不敢乱走,无奈地四处张望,道:“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人来啊。如果碰巧能遇到,是不是能……哎呀!”
    正说着,一个埋了半截的人骨随着地面旋转而至,那两个空空的眼眶正对着轻雅,骇了轻雅一跳。
    这具白骨连衣物都已经没有了,看上去该是死了好久了。
    轻雅恐惧地倒退了半步,犹豫地对轻音道:“要不,还是让你把这阵打坏吧,你能做到的,对吧?”
    琴声鸣弦。
    不是轻音。
    “嗯?”
    轻雅一愣,道:“轻音,你听到没有?有人弹琴。”
    轻音鸣弦,似在询问。
    “先等下,里面有人,万一也是被困在这里的怎么办?”轻雅循声张望,道,“我先把那个人找到,你再带我们一起出去。”
    轻音默然,笑意连连。
    又有琴声传来,零星几声,断断续续。
    轻雅闭目凝神,循着琴声,穿林而过。
    密林的树木依旧在变化,但是声音的方位很是清晰。轻雅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多走了路,不过每走一步,都觉得那声音稍微大了些。想来,应该是离那声源近了。
    如此,轻雅朝着声音的方向大步奔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忽然穿出了密林。
    咦?
    轻雅猛然一呆,立刻站住,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看去。
    身后,密林随地面缓缓移动。似乎是有什么禁锢一般,那些移动没有逼近,只是在身后一尺之外移动。
    轻雅低头,果然,密林的地面和自己所站的地面中间,有一个清晰的界线。界线以外,是移动的密林,界线以内,是静止的地面。
    呃……是这样对吧?
    轻雅也不太确定到底是自己在动,还是密林在动。直到轻雅抬头看了看天,这才确定,自己的确是出了阵法,没有在动。
    唔……不对,这里不是外面,自己还在阵里。
    轻雅倒退了几步,忽然撞到了什么。轻雅惊然转身,眼前看到的,是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一个木头的房子,一口井,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而轻雅撞到的,便是小院外围的木头栅栏。
    琴声,便是从那个木头房里传出来的。
    断续几声,又断续几声。
    轻雅呆了呆,奇怪地看看会动的密林,又奇怪地看了看纯木小院,想了想,举步走进小院之中。
    大步穿过小院,走到木头房前,轻雅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琴声顿时停了,房间中传来了沙沙声。
    轻雅随手关上门,呆了呆,怔怔然看了看眼前空落落的餐桌椅,转头左右看看,发现了右边的有人。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
    小女孩坐在桌子后面,趴在桌子上执笔写着什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架琴。琴穗垂下桌案,顺而不乱,落在铺地的方巾上。小女孩的身后,是一个花式书架,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书籍,还有几个大概是装饰用的花盆。猛地一看,是扑面而来书卷气息。
    就是这小女孩的穿着,稍嫌违和。
    但轻雅看在眼里,感觉十分亲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个小女孩穿着和轻雅一样的褐色粗麻衣衫,款式也很相近。而且他们俩的衣衫都比身材稍大,看上去显得松松垮垮的。今日,因为宦牧没空帮轻雅梳头,轻雅随意把头发捯饬了一下,不用看都知道,是乱蓬蓬的。而那个女孩,似乎也是没有精心梳理,长发及地也只是随便地拿麻绳绑了一下,就那么乱糟糟地披在身后。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轻雅如是想着,稚声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动了动,举着笔在砚台里面搅和了一下,舔笔,继续埋头写着。
    轻雅以为小女孩没空理他,便悄然在旁边的空位坐下,看着小女孩忙碌。
    小女孩写完,搁笔,伸手在琴上弹了几个音,停下,又继续拿起笔来,写着什么。写了一会儿,又放下笔弹琴,再放下琴提笔,如此反复多次。
    轻雅有趣地看着,心中忽然明白为何自己会听到零零落落的声音,原来是这女孩在边弹边记。
    不知道她在记些什么,轻雅很是好奇,却没有贸然打断。
    就这么默默看着她弹琴记录,很是舒服。
    轻雅痴然微笑,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小女孩放下笔墨,开始收拾纸张,看样子,是记完了。
    轻雅微笑,稚声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依然没有反应。
    轻雅奇怪了,走到小女孩近前,小女孩依然没有反应。轻雅伸手在小女孩面前挥了挥,小女孩终于有反应了。
    小女孩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轻雅,手上的纸张落得到处都是。小女孩顾不上收拾,赶忙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翻出一张薄木板,举给轻雅看。
    那张薄木板上糊着一张白纸,用墨汁写道:“你是谁?”
    轻雅看后,应道:“我叫轻雅,你可以叫我小雅。你是谁?”
    小女孩呆然看着轻雅说完,把木板放回盒子里,又从盒子里拿出另一张木板,举给轻雅看。
    木板上清晰地写道:“我叫单玑。”
    “你叫什么?”轻雅对笔画多的字识别困难,不由得说道,“你直接说话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写字?”
    单玑立刻又换了一个木板,上面写道:“我是聋哑人。”
    “你是什么人?”轻雅依旧识别无力,奇怪道,“你不要举牌子了,我看不懂,你还是直接说话吧。”
    单玑愕然地看着轻雅,只好做口型道:“我叫单机。”
    “哦,你叫单玑啊。”轻雅能看懂她的口型,点头应道,“你说话怎么不出声?”
    单玑呆了呆,口型道:“因为我是聋哑人。”
    “哦,你是聋哑人。”轻雅呆然重复,疑惑地想了想,道,“什么叫聋哑人?”
    单玑忍不住笑了笑,口型道:“我说话发不出声音,耳朵也听不见声音,所以叫聋哑人。”
    轻雅想了想,道:“那你为什么能听懂我说……哦,你也能看懂口型对吧?”
    单玑笑眯眯地点头,口型道:“那叫读唇语。”
    “哈?”轻雅不懂。
    单玑无声地笑了笑,口型道:“看懂口型,叫做读唇语。”
    “哦。”轻雅点头,想了想,还是奇怪,道,“可是你听不见声音,你弹琴的话,能听见吗?”
    单玑笑然摇头,道:“但是我能看见。”
    “看见?”
    轻雅一呆,道,“怎么看见?”
    “你过来。”
    单玑笑眯眯地招呼轻雅,指指自己身边,道:“坐到这里,我给你看。”
    “好。”
    轻雅应声,坐到单玑身旁。走到这一侧,轻雅这才发现,单玑和琴中间放着一个小圆碟子。
    “这是沙碟。”
    看到轻雅看向沙碟,单玑拉了拉轻雅的衣袖,朝着他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细沙,借助这个就能看到声音。”
    轻雅蒙然,道:“要怎么看?”
    “这样,我给你演示一下。”
    单玑说完,让轻雅看着沙碟,自己伸手在琴弦上一拨,拉拉轻雅袖子,道:“看到了吗?沙子在动。”
    轻雅茫然摇头,道:“动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仔细看。”
    说着,单玑连连拨动同一根弦,指着沙碟让轻雅看。
    这次轻雅看到了,点头对单玑道:“我看到了,有沙子在滚。”
    单玑笑眯眯道:“嗯,我再拨另一根弦,你再来看。”
    轻雅点头,继续仔细看着沙碟。
    单玑开心地拨弦。这次只是一声,轻雅就注意到了。琴声响起,沙子滚动,而且这滚动的方向,和刚刚那根弦鸣的时候有所差别。原来如此,这就是看到声音。
    “太神奇了。”轻雅忍不住赞叹,道,“单玑,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太神奇了。”
    单玑笑眯眯地应道:“我不需要怎么做,沙子本来就能这样,我只是发现了而已。”想了想,单玑自己说道,“我原本是用水,不过现在天冷,水都结冰了。沙子比较方便,一年四季都能用。不过水也挺好玩的,等水不结冰的时候,我也会拿水来玩。”
    一口气说完,单玑猛然一怔,小心地看向轻雅。
    轻雅兴奋地说道:“水也可以吗?好有趣哦,我还从来没想过用水看到声音呢。”
    单玑一呆,稚气地眨眼,道:“你不奇怪么?”
    轻雅一呆,道:“我要奇怪什么?”
    单玑口型道:“我说可以看到声音,你不奇怪么?”
    轻雅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都做到了啊,而且我也看见了。”
    单玑甜甜一笑。
    轻雅见单玑笑了,自己也笑了,道:“你可真厉害,听不到声音都能弹琴,还能想办法看到声音,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能看到声音。大概是因为我能听到,所以就没有再去考虑怎么看到声音。单玑,你好厉害呢,能看到声音,感觉好好玩。”
    单玑看到轻雅的夸奖,还有他天真纯粹的笑意,眼眶顿时就湿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奖过她,从来没有人认同过她,所有人都嫌弃她是聋哑人,都说她是不能习乐的废人,连她的名字都是残缺的珠子。单玑曾绝望过,一个人被遗弃在这里,一个人迷茫地探索着,学习着,完全看不到方向。
    直到后来,单玑发现了借助沙水能够看到声音,努力表达给旁人听,得到的却是嘲笑和不被相信。从那之后,单玑放弃了表达,一个人默默的研究着乐律,一个人发现了很多,却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可是,单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轻雅,就自然而然的把这些事与他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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