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寂洲眯起眼,“这就奇了……”
    众人都看向他,曾小蝶面上几分崇拜,“小师叔祖,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便是人死后魂魄都会去往生前最熟悉的地方,更不要说行尸走肉了。一般来讲,行尸只会回到和待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比如说自己生前的家,可是这个村子里的行尸不仅空出了房屋,还全都躲进了水里不出来,行为实在不像一般行尸,倒像是为人所驱使。”
    自古以来,行尸从坟墓里爬出来,都是第一时间回到自己家偷吃鸡鸭,这是生前的记忆影响。
    “水……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弟子迟疑着看向脚下,曾小蝶面色瞬白,更是一下尖叫蹦出了三丈外。
    齐川嘿嘿一笑,“曾师姐莫怕,这些行尸晚上才会出动,且就是晚上,您这一跳他们可跟不上。”
    温寂洲暗暗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走到桥边看下去,灵气聚足双眼,便瞧见水底跟立桩子似的排排站了不少死人。
    “整个佛陀镇有多少人成了行尸?”他问。
    “回小师叔祖,拢共加起来,得有九百一十三人。佛陀镇辖下共四个村子,环绕而成,荷花村是首难,其次便是邻村大槐村,跟着是李家沟,剩下的后山村一听前边村子遭了难,老早就携家带口的跑没了影儿,行尸想祸害也祸害不着。”齐川摊了摊手。
    “剩下的跑不动的活口,全都被我安排在镇上,多是老弱,想是行尸也觉得硌牙,另外还有一个皇城派来的钦差,跟班全死了,就剩他一个,吓成了傻子,躲在房中不敢出门。”
    温寂洲暗暗记下,“尸毒会随水蔓延,我们先去选定地方,设下隔离阵法,再以百里为限,给其他人分发丹药,以防毒攻心肺。”尸毒经过扩散,恐怕不能使人直接变异,只是难免带来瘟疫,凡人柔弱,需得提早提防。
    “小师叔祖第一时间便是为百姓着想,咱实在佩服,不过此事不劳小师叔祖操心了。”齐川十分感慨,“荷花村一夜之间遭了难,是我的失职,不过其后,我已经迅速将师门留下的阵盘用了,荷花村的水已经被隔离,小师叔祖不必担心。”
    “其他村子的行尸呢?”
    “这些行尸行为古怪,白天自己找地方待着,夜间也只是在村中游荡,并不乱跑,否则我哪里还能如此淡定。”齐川摇头感叹,“大槐村村中央有一颗千年古槐,遮天蔽日,整个村子大半都在笼罩之下,那些行尸全吊在上面,看着十分渗人。至于李家沟……”
    “都在沟里?”风觅忍不住问。
    “您可真会说笑,李家沟泥土松软,前些日子刚进行了第一波早收,土地翻新,那些行尸也怪,快天亮了便刨个小坑把自己埋在土里,所以啊,几个村子里,也就李家沟最不能去,冷不丁脚下就踩一个。”
    温寂洲点头,“我知道了,你干的很好,回去我会禀明掌门,给你应得的奖赏。”
    齐川诚惶诚恐,弯腰拱手,“多谢小师叔祖!”
    “那小师叔祖,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李林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近千的行尸,我们七个人,难道要拼死杀光?”
    “师门派我们来,不是来杀光行尸的,很明显,这次惨案背后有人驱使,必定要找出这个人,否则会有更多凡人遭受毒手!”
    温寂洲想了想,招出一只纸鹤,将情况大致说了,然后传回了师门。
    “小师叔祖,老祖对你可真好,这是专属她老人家的传讯符吧?”风觅十分艳羡的道。
    玉琪撇嘴,炫耀什么。
    温寂洲却弯了唇,他本可以直接跟掌门说明,不过是怀着点小心思,想与她说话而已。
    “以后唤老祖便可,什么老人家,她不喜欢。”他淡淡一句。
    “先回佛陀镇,我把丹药给你们,你们分发给周边的凡人,咱们等晚上再看,这背后之人,必定有大图谋。”温寂洲心中一番计较,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于是一行人回了镇上,齐川跟着一起去分发丹药,温寂洲借口要与掌门报告为名,进了屋中不出。
    让鹅黄化作他的模样,而他自己,却贴了隐身符悄然出门去了其他两个村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水底行尸
    日头偏离, 温寂洲出现在荷花村。
    屏息,正要下水,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喂。”
    温寂洲凝眉回身,正是玉琪,她翘唇很是得意, 指尖转着一把小刀,“小师叔祖这是打算做什么?”
    “找线索。”温寂洲说罢便要入水。
    “等等!你疯了?”玉琪见他并非说笑, 急忙上前,想要拉他, 却被他直接闪开。
    “这下面全是行尸, 你下去一个不慎,可就上不来了。”
    “我只有自保的手段, 你让开, 别耽搁时间。”
    “不行, 要下一起下, 你是老祖的徒弟,咱们这一行就是我修为最高,若是你出了事, 我真是有嘴说不清。”玉琪见拦不住, 只能咬牙道。
    温寂洲冷嗤一声推开她, “让开,别添乱。”
    玉琪急忙揪住他的衣角,她也是被宠大的, 脾气本也没多好,“温寂洲!”
    “你少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要不是你是老祖徒弟,我管你去死!”她怒道。
    温寂洲眯眸,“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死心吧,我跟谢安的关系可没那么好,不管你怎么讨好我,谢安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只会无视你,一直无视!”
    他说的是实话,不过现在的玉琪被他一下拆穿少女心事,顿时面红耳赤,掌心一闪,提着血红鞭子打来,“你找打!”
    他身子一歪,她一下扑空,温寂洲不想多做纠缠,提步便入了水。
    玉琪大惊失色,一跺脚,犹豫一瞬还是闭着眼跳下了水。
    水下浑浊,两人聚灵于眼,很快看清了一排排的尸身,温寂洲使出千斤坠,缓缓沉底,落于行尸之间。
    他仔细看了一遍行尸们站立的情况,又小心凑近观察行尸面部。
    玉琪只要一想到自己此时正泡在尸水里,便忍不住的反胃作呕,她紧闭着唇,又用灵气封住鼻耳,心里祈祷着温寂洲赶快完事。
    温寂洲伸出指尖,落在行尸额际,一只微不可见的小虫爬进了行尸眼眶中。
    很快他得到了回复,这竟是淹死的。
    转而又浮向另一具尸体,如法炮制,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还是淹死的。
    身后,静静站立的尸体不知是否因为被他触碰过,悄然睁开了一双只有黑色的眼瞳。
    温寂洲沉了脸,开始一个一个检查过去,一整排全都是淹死的。
    他搅动双臂,往前浮动,身后一排尸体睁着黑黝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手臂轻挥,缓缓浮了起来,全跟在了他身后。
    玉琪撇着头不敢看,过不得一会,她实在难以忍受,准备再招呼他一声便自己走了。
    谁知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黑瞳,泡得发白肿胀的脸和她仅有三寸距离,对方张着嘴,两颗尖牙瞄准了她的脖子。
    被这么突然一下惊的直岔气,玉琪一掌胡乱打出,手脚在水里扑腾着,咽下好几口河水,顿时恶心的她大脑一懵。
    水底被她这一搅和搞的浑浊不堪,温寂洲正在一边游动一边记下河道位置,忽觉不对,一转头迎上身后密密麻麻的行尸大口,铺天盖地遮挡了水面投射下的光亮。
    瞳眸一缩,他憋住了呼吸,脚下随水而动,身子灵活一闪,险险的擦过一只行尸的爪子。
    回身时,瞧见玉琪自顾不暇,陷入了一团混浊中,这才扬手,星星点点的黑色从掌心涌出,冲向了行尸群。
    他反身向上,正要出水时,犹豫一瞬,还是返回进入那处浑水里。
    玉琪视线受阻,惊慌失措下灵气岔了道,疼的她又喝了几口河水,一招错全都错,她手忙脚乱的失了章法,眼看着一只行尸抓住了她的脚,玉琪慌张的只知道乱蹬。
    忽的,有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上一提,跟着一掌她的细腰,再是小腿,将她直接送了上去。
    温寂洲眉头一拧,眼神狠厉,另一手放在咬住手臂的行尸头上,微微使力,便捏碎了头盖骨。
    玉琪先上了岸,温寂洲随后破水而出,转身间便干了衣裳。
    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恨不得吐出胃来,眼眶都红透了。
    温寂洲没理她,走到岸边看着水下,行尸们在接近水面下一尺有余时便又不受控的被拉了回去,他眯起了眼。
    玉琪运转灵力,将肚子里的水一滴不剩的弄出来,这才觉得好了一点,她喘息着看向背对的温寂洲,眼里又气又怒。
    温寂洲刚一回头,冷风袭来,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他唰的抬手架住了玉琪的手,“你做什么?”
    “混账!”玉琪苍白的脸染上几分红晕,另一手抬起又要打。
    他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将她往后一推,“别跟着我。”
    “温寂洲!你枉为老祖弟子,半点没有长辈风度!方才,方才为何碰我那里?”说着,她羞恼不已。
    他脚下一顿,像是想起来了,轻笑一声,“师侄未免想得太多,方才不过是为了救你,谁能想到师侄作为修为最高的人竟是下了水差点被淹死,身为长辈,总不能见死不救。”
    “至于你说的那里,”他目光滑落,却并不邪气,只淡淡哂笑,“实在抱歉了师侄,师叔祖实在是没有分辨出来。”
    玉琪倒在地上,一下看过来,目光却触到了他垂落的手掌,不禁一愣,“你受伤了?”
    温寂洲没有理会,提步便出了数米之外,“回去,别来捣乱!”
    她咬咬唇站起身,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捏了捏拳头,有些犹豫的垂眸,看着胸前,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
    伏娲背靠着长生树,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雾镜,赤冰跟冰睛鸟倒是津津有味,难得凑一块,还开始讨论起了剧情。
    “这个坏女人!”冰睛鸟对玉琪没什么好印象,当初欺负谢安的时候它可还没忘呢,“一点能耐没有就下水,靠别人救了连句感谢也没有。”说着重重的磕碎了一颗瓜子。
    “蠢!”赤冰一脸不屑,“你懂什么呀,根据我多年来的话本子经验,这就是情爱降临的时刻,这叫欢喜冤家,也可以说是冷酷郎君娇小姐,绝配好吗?”
    冰睛鸟惊大了小眼睛,“不会吧,温寂洲要是跟她……诶?也不是不行啊,挺好挺好,让临渊回来。”
    赤冰回头嘻嘻笑着,“小娲,你还不看着,你小弟子恐怕有桃花了。”
    ……伏娲此时正处于朦朦胧胧的玄妙状态,她能隐约听清赤冰的话,神魂却好像来到了九天之外。
    又是上次那个地方。
    伏娲赤着脚踩进雪里,这里仍然开满了花,但她没有看见那一抹玄色。
    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还以为又有仙气了呢。
    出不去,她也淡定,找了棵树倚着睡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是高大的背影,熟悉的玄色花纹,她一下认出来,“你来了?”
    对方转过身来,伏娲瞧见外头的暴风雪,挑眉,“竖个法罩便是了,做什么自己挡在前面?”
    他满头满身的雪花,像个白发白眉老爷爷,静静地看着她,眉毛上的雪花化成了水一滴滴划过眼前。
    “云母说,这样你便会感动,”顿了顿,“然后会给我抱抱。”
    叠词从他嘴里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显得格外可爱,伏娲愣了愣,咯咯笑出声来。
    “抱歉,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她这样道。
    他缓缓点头,“吾也这样想。”
    伏娲一边笑一边抬手给他拍掉雪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件外袍,“这也是人家教你的?可惜我已不知冷热。”
    他却摇头,“你太凉了,睡着时像冰雕,不好。”
    伏娲撑身而起,指尖一点他的脸颊,让他一边嘴唇微微嘟起,“我这具身子,注定了是冷的,你看,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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