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是何人如此大胆,站在花园当中?”
    陶然儿惊呆了,立马将毛笔藏在宽大的衣袖中,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急言厉色地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陶然儿虽然内心慌乱,表面上却很淡定平静。她无比庆幸这古代的衣袖像一个大口袋,别说一只毛笔,一个婴儿都能藏下。
    公公看到是女神农,不由一愣,一会才问道:“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陶然儿抬起头,对他慢慢说道:“呆在宫中久了听说这里的红叶好看,所以来看看。”
    她内心惊慌,表面却风平浪静。
    太监疑心地上下打量她,发现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只好点点头,对她说道:“娘娘没事就回宫吧,不要四处乱走,如果你想遇到皇上,也要去那边,皇上很少来这边,这里离冷宫很近。”
    陶然儿愣了一下,看向那个太监,公公对她微微一笑。
    陶然儿明白过来,虽然是误会,却因为他人的好心,心中温暖。这个公公太概看到她先前太得恩宠,如今失宠,又见她十分年轻美貌,在立春宫外呆呆站立,以为她是想与皇上来个偶遇,以期复宠,真是好笑,哈哈。
    不过他要这样误会就误会吧。
    因此,陶然儿微微一笑,假装感激地说道:“谢谢公公提点,假如本宫有复宠一日,一定不忘公公今日提点。”
    公公立马微笑说道:“娘娘天生丽质,在这后宫当中,美貌无人能敌,复宠只是早晚罢了,娘娘放心。”
    “谢谢公公吉言,那么,本宫先回宫了。”告别了太监,陶然儿在内心哈哈大笑着回自己宫中去了。
    从此后,她的内心就有了盼望。
    她天天盼啊盼,简直坐立不安,渴望着听到消息,李信志已经得到消息,到江东搭救她了。
    可是过了半个月,仍旧没有半点消息,寄出去的红叶如同泥牛入了大海,她的希望又慢慢地全部死绝了。
    曾经种灵芝的大棚已经塌了,里面长满了杂草,灵芝伴着杂草在疯狂地生长着,可是再也无人问津,一个人失去利用价值,就如同这些失去价值的灵芝一样。因为江南种出大量灵芝,现在天下的灵芝奇多,已经如同蘑菇一般价格了,江东自然不会希罕了。
    稻谷也早就收割了,只剩下空空的杆子立在荷花水缸当中。
    秋意越来越浓了。
    江东王仍然只有半夜三更的时候,抵不过相思之苦,会来看她。
    陶然儿被巧姐刺伤的地方已经全部痊愈了。
    她时常呆呆地站在立春宫的庭院当中,如同一个洋娃娃,大眼空洞无神,面色苍白如纸,她看着荒芜的院落发呆,那些写了她在江东后宫字迹的红叶流出宫外去了,然而,她却仍然幽禁在这江东后宫当中,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道那些毛笔字,在流出宫外之前,已经全部被流水晕染开来了吗,她真是笨啊,她应该在上面用针刻字的!
    陶然儿无比懊恼,恨自己白白浪费时间。她重新去那个种植红叶的地方,可是红叶已经掉了精光,只剩下光光的杆子,想通过红叶再次传消息也无济于事了,她又想过用字条随水流到宫外去,但是害怕目标太大,也许没出宫已经被发现了!
    所以陶然儿没头没绪,一颗心时时在大火上烧一般。
    这一天的半晚,江东王再次穿着太监的衣服来访。
    陶然儿看着他,想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了约见她,居然宁愿扮作太监。这份心思也着实让人感动。
    太监不是男人,在宫中地位最低,而他原本是九五至尊。
    可惜感动不是心动,感激也代替不了爱情。
    江东王不知道陶然儿心中所想,也不知她最近白天在忙着什么,他白日忙于操练军务和处理政事,只有晚上,控制不住思念才会偷偷来看她。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在立春宫养伤。
    这一次,他摘掉太监的帽子,走到她的面前,打量她的上下,对她关切地问道:“上次的伤好了没有?”
    陶然儿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关切的神情,才意识到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关心她的伤势,而她自己,因心心事重重,早就忘掉了自己的小腹曾经被巧姐捅了一刀。
    她愣了一下,才干巴巴地说道:“已经好了,谢谢王爷。”
    真的?江东王脸上都是欣喜,他轻轻地伸出手,抚摸她曾经被捅伤的地方,如同一个医生般,轻轻地按压着,对她关切地问道:“还痛吗?“
    陶然儿有几分难堪,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对他生硬地说道:“不痛,谢谢王爷关心。”
    其实早就好了,毕竟只是捅到小腹,再加上江东后宫的太医医术了得,她早就没事了。
    听到她如此说,再看自己检查伤口时她并没有呼痛,江东王便知道陶然儿是真的好了,他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无比喜悦放松,他走向前来,对陶然儿说道:“既然你好了,那么本王就要走了。”
    什么?!陶然儿如同头顶响了一个焦雷,她不解地看向江东王,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陶然儿震惊的表情,江东王苦笑一声,对她缓缓地说道:“朝堂之上,那些大臣早就劝本王出征了,可本王一直担心你的伤势,所以一直找借口拖延着, 本王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等到你伤势完全好了,本王才能放心地率军攻打江南。”
    孙赫武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他的眼神在暗夜里如同鹰一般尖锐,让人不安。
    什么?又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陶然儿的大眼瞪得有如铜铃大,江东又攻打江南?
    她声音颤抖地问:“你要攻打江南?”
    你确定以及肯定?
    孙赫武点点头,对她慢慢说道:“李信志已经北上进京一个多月了,江南现在没有帝君,后方空空荡荡,是进攻的最好时机,本王必须这样做,不然的话,等到李信志进京成功,本王就只有被屠杀的命运了。”
    在乱世当中,如果不主动出击,就只有被动挨打的命运等着。
    陶然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她只觉得未来就像一头怪兽,在前方张着大嘴准备吞噬她。
    许久,她才清醒过来,双眼央求地看着孙赫武,对他说道:“王爷,你能不进攻江南吗?”
    江东王愣了愣,看了陶然儿一眼,只见她一双秋水般的大眼内都是惊怖,他愣了一下,对她慢慢问道:“你是担心本王,还是担心李信志?”与此同时,虽然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他的心却跳得比兔子还快,他很在乎陶然儿的答案。
    陶然儿呆了一呆,许久才违心地说道:“担心你的安危,凡是战争,都是危险的。”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但是只要能保信志安全,能保江南平安,别说一句谎话,就是让她马上嫁给江东王,说一辈子谎话,她也心甘情愿!
    江东王笑了,虽然知道她说的多半是假话,但是他爱听,他双目孺湿,怕陶然儿看到笑话,立马低下头。等到情绪稳定,他伸出一只手,握住陶然儿的手,她的小手冰凉,孙赫武长长地叹息一声,长时间沉默地凝视陶然儿,对她轻轻说道:“然儿,生在乱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所以本王别无选择,再过三天,就必须远征江南!”
    陶然儿身形摇晃,知道江东王心意己决,此外,江东估计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自己再央求也没有任何作用。
    她只好低下头。
    江东王对她难过地说道:“本王现在也想明白了,如果本王想和你过太平的日子,月夜听琴,雪夜围炉,春天赏花,秋天望月,那么,本王必须变得强大,让江东也强大起来,统一乱世,结束战争,本王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保护自己的美梦,所以本王必须去这样做,你明白吗?”如果他不远征江南,牵制李信志,那么,等到江南坐大,他只有死亡的命运,所以,他无路可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江东王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对于生在乱世的命运,百姓如同草芥蝼蚁,只能默默承受,他何尝不是如此。个人如同浮沤泡沫,只能顺应历史洪流,才能活得尽可能长久一点。
    陶然儿轻轻地从他的手中收回自己的手,低下了自己的头。
    不能再这样傻傻地等下去了,她必须离开江东后宫,尽快,尽快!
    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头反复响起。
    江南后方吃紧,没有她的助力,信志估计危险重重。
    江东王看到陶然儿情绪低落,伸出手搂了搂她的肩膀,对她认真说道:“从明天起,本王不能再半夜来看你了,你好好保重!”
    陶然儿如同石像,内心如同刀割,她似哑女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东王搂紧了她的肩膀,对她说道:“你要相信本王,本王一定会凯旋归来!”
    陶然儿仍旧默默无语,一颗心伤的心似有大火在烧,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你得胜回朝,就意味着江南败亡了!江南是她的故乡啊,所爱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故乡。
    她急得几欲落下泪来。
    孙赫武鼓起勇气,将娇弱的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额头上用力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陶然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因为事情来得太快,她来不及拒绝和恼怒。
    江东王笑了,对她快乐地说道:“等着本王,本王答应护你一生一世周全,世寿所许,定当遵嘱!”然后不等她说话,仿佛不给自己留恋的机会似的,江东王大踏步地离去。
    陶然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房子中央,如同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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