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我冲警察干笑了两声,如果再聊下去我迟早会露馅,既然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也没打算继续在中年警察身上逗留,毕竟被鬼附身时间长了,容易导致体内阴阳不调,若我再多附身十来分钟,只怕这警察过后的几个礼拜,就得在医院病床上渡过了。
    嗖的一声钻出中年警察的识海,中年警察的身体没了控制,晃了两下,两眼一翻就直挺挺朝后倒去,年轻警察眼见这一幕,急忙站起身去拽他:“老夏,你行不行啊?得是中暑了?”
    拉住人后,年轻警察才发现老夏已经昏过去了,面馆里有人晕倒,引起不少人围观,面馆老板急忙拨打了120,四周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说该不会是食物中毒之类的,把面馆老板急的团团转,忙着解释是中暑而已,可从中年警察灰黑的脸色看,怎么都不像是中暑。
    我站在一旁看着混乱的场面,无奈挠了挠头,没想到我这随意的举动,倒是给不少人带来了麻烦,看来附身这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少做为妙。
    走出小面馆,我瞅了眼天色,约有一点左右了,总觉得今天过得漫长无比,接下来该干啥?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虽然知道老头和房地产公司有仇,但这跟我能不能勾走那几十个冤魂的魂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真得等老头先把仇报完,然后再把那几十个冤魂交给我?
    说到这,我就想起白发老头见我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来勾老朽的魂吗?
    恩,他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他自知时日无多了?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出龙井村,渐行渐远,下意识飘到了乱坟岗附近,这时,透过稀稀落落的枯树,我恰巧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林子里走过,定睛一看,不正是白发老头吗?
    这家伙又跑到乱坟岗来干嘛?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高速公路的地方,那儿有通往城中心的公交车站牌,难不成是要进城?
    眼见老头的身影消失在枯树林里,我犹豫一下,跟了上去,正巧看见他手中拎着个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圆鼓鼓的,也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莫非就是红色木鱼?
    “谁?”
    突然,白发老头转身朝我这边望过来,没想到离了有近七八米远,还是被发现了,我原本打算转身就跑,但细想一下,乱坟岗枯树林这里阴气森森,而且又是白天,虽然我状态不佳,但老头也没法用红色木鱼召厉鬼,倒没什么危险。
    “我乃是幽冥巡逻使。”我索性亮明身份,飘到离老头五米远左右的一棵树下,掏出阴气森森的索魂牌来,浩然正气道:“你拘役了那么多冤魂,就不怕阴曹地府多派几个厉害人物把你先拘走吗?我劝你还是尽早交出冤魂来,免得将来被投入十八层地狱受苦!”
    “原来是昨天的阴差啊。”白发老头却全然不怕,反倒像是舒了口气,他一双老眼远远瞧着我,满是皱纹的脸竟露出一抹笑意:“你倒是搞错了,那些冤魂可不是我拘役的,而是原本这血木鱼中就有的灵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拘下如此众多的冤魂。”
    “不论是不是你拘役的,前几日你可是用这法器害了人?”我皱起眉,正好将方才从年轻警察那得来的情报问出口:“前两天的村民暴动,有两个人是被厉鬼害死,可是你干的?”
    “没错,是我。”老头承认的很坦然,满脸皱纹都不带抖一下,风轻云淡道:“他们想推平我的祖坟,想拆了我的住所,如此深仇大怨,我有什么道理不杀他们?”
    老头这话说的我不由一怔,的确,站在老头和龙井村村民的角度来看,有什么道理不杀这些想要霸占他们家园的‘强盗’?虽然常年的法制社会观念告诉我,杀人是不对的,但换位思考来看,很多事都不是法律所能解决的。
    正如拆迁这个问题,时代要进步,必然要牺牲掉一部分人,低矮的农家小院变成冰冷的高楼大厦,埋葬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坟地,终要推平化作繁华的商业街……可被牺牲掉的那些人难道就没有反抗的权利?难道就只能逆来顺受?
    这是个难以作答的问题。
    “职责所在,劝你还是尽快将冤魂归还为好。”
    我绕开这个话题,说白了,不归我管的事我也不想去趟什么浑水,我现在只想尽快解决掉龙井村任务,然后等摄青青把那一百万交给我父母,没错,我是个很现实的小人物,我所思考的也仅限于我身边的人,这就足够了。
    “放心,今天之内,这些冤魂会交给你的。”白发老头莫名的朝我笑了笑,我却从他的笑容中,看见了一丝洒脱和死气。
    “你想干什么?”我皱起眉问道,脑海里蹦出了个十分不妙的猜想:“你难道想去房地产公司……”
    老头轻轻点了点头,没再搭理我,提着小袋子转身朝林子外步履蹒跚的走去。
    卧槽,这家伙真打算大杀特杀?我站在原地也有点蒙圈,接下来,哥们我是该阻止还是怎么着?要是等老头大杀特杀完毕后,再把冤魂带回幽冥界算不算失职?当初也没仔细问摄青青,幽冥巡逻使这活儿究竟该干什么啊。
    白发老头都这么任性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又打不过这老家伙,只能无奈的跟上去,眼盯着他一步步穿过枯树林,沿着高速公路走到车站前,直接坐上了公交车。
    一点多这会儿,公交车上乘客稀稀落落,反正这老头对我也没什么恶意,我索性也就在旁边问起来了:“既然你说木鱼里的怨灵不是你收的,这木鱼又是从哪来的?难不成是从龙井村的那间破庙里拿的?”
    “你去过血陀庙?”老头扭头看了眼我,语气中满是追忆道:“那座庙,是我和我父亲立起来的。”
    “啥?”我听得一愣神:“你和你父亲立的佛寺?没毛病吧?你爸是和尚?”
    白发老头坐在公交车座椅上,瞥了眼我,淡淡道:“我父亲曾经是个吃死人饭的,他也稍懂一些阴阳之术,我会的这两下子,就是他曾经教我的……听他说,那寺庙里的佛像和木鱼,是从一座古怪陵墓中摸出来的宝物,本来准备卖掉,但我父亲却莫名其妙的在这座村里修了那个无人问津的佛寺,而且还带着我们一家定居在了这里。”
    “盗墓的?”我嘴角抽了抽,这套路不是烂大街了吗?真是个神奇的梗:“敢问您今年贵恙?”
    “五十有余。”老头抱着他的塑料袋,眺望着窗外逐渐褪去的荒野,倒也不介意与我聊天。
    “你可是李宛青的父亲?”我顺便问了句,李宛青正是湖中被超度的女鬼的名字,老头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像女鬼的爷爷,可花甲之年,若算作父亲的话,又未免有些老了点。
    听到我口中这个名字,老头佝偻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他扭过头凝视我:“你认识我女儿?她怎么了?”
    “额,她……”我一时难言,从女鬼记忆中来看,她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了,先前我把那张银行卡放到老头家桌子上的时候,留的书信还说她是去外地打拼,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以后还会与女鬼家里有交集,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个会偏门邪术的老父亲。
    “她是不是死了?”老头一语命中,浑浊的眼睛淌着一汪清泪,用手揉了揉,却终还是落了下来:“唉,我就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必然祸及子孙,我老李家,终归还是断了香火。”
    白发老头显得苍老了几分,他隔着塑料袋摸索几下怀里的血红木鱼,久久没有开口,人生中最悲伤的事之一,也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老头这样,恐怕他家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了,难怪敢孑然一身去送死。
    “你不怕死,但就不怕死后被拉去十八层地狱受苦?”我忍不住问道。
    “怕什么,我早就看开了,人这一世轮回,死后也未必能清净的了,既然死不足以,魂飞魄散总归能安宁了吧?”老头自嘲般一笑,嘴里却念叨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话。
    修行中人或许不怕死,因为他们早已超脱于生死之外,既然知道世间有鬼神之说,生死也不过是换了种存在的形式,而魂飞魄散就不同了,那可是断绝了来世,彻彻底底消散于世间。
    老头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听了他这番话我就更没兴趣阻止他去房地产公司了,万一逼急了这老头,他先跟我玩命怎么办?俗话说穷寇莫追、狗急跳墙,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
    一路无言,我站在公交车上,眼看着车子缓缓驶入城区,本来我都做好看老头跑到房地产公司后,黄昏招出厉鬼涂炭一方的场景了,可谁能想,事情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稳坐于公交车座椅上的老头不知怎么,突然睁开了眼,他朝窗外看了眼,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塑料袋扔给了我。
    “世间业果,没那么简单……唉,躲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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