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喝了药,阿夙才拿来尺子为她量尺寸,她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没了平素陛下的威仪,垂着眼睛的样子,如同寻常的温柔女子。
    阿夙起身时,她的额头蹭过他的胸口。
    砰地一声,那一刻,阿夙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再去看商沅,她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幽深,如同深水沉渊。
    阿夙缓缓开口:“陛下,我为你量一下腰围……”
    她抓住他的手,那一刻,阿夙分明感觉她是有什么想说的,可是,她只抓了一会儿,便松开了,连语气都淡下去:“你们都出去。”
    后来商沅做了个梦,梦中,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时,那人还在世,那年的北冥也还只是冷,那人喜欢四处游历,爱到人间去玩,回来后时常与她说人间的事。
    人间之初,没有城池,亦没有国主,唯有一些小的部落,这些寿命短暂的生物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有了族长,有了村长,有了城主,有了国王,还有了法律,制定了各种各样的游戏规则。
    那人曾笑着对她说:“陛下这样的穿着,若是放在人间,只怕要被关进猪笼去沉河。”
    商沅不怎么爱穿衣服,到现在也还是,一条抹胸,一圈短裙,光着脚便出去到处玩,于是十分好奇:“什么是猪,什么是猪笼?”
    那人笑道:“猪是一种禽,猪笼是困禽之物。”
    她便咯咯地笑:“那我是龙呀,困禽之物怎么能困我?”
    困禽之物困不住她,她却自己困住了自己。
    她是继兄长陵霄之后,天地间第二条龙,生来命格奇贵,寻常鱼虾见到她就要跪伏,对她除了尊敬便是畏惧,因此她很少有朋友。
    只有他,明明是一只很虚弱的桃花鱼,化了人身后一身白衣,纤弱温和,比玉还纯净,这样虚弱的一个人,却是唯一一个能接近她,不受她生来的气势所影响,还能陪她玩。
    ……
    “阿夙……”
    商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来,入目的是房顶上熟悉的日月星辰,她床边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她多年的邻居,玄帝温川。
    商沅坐起来,温川笑眯眯看过来:“陛下,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你竟然在这良辰好景之际叫别人的名字,为夫好伤心。”
    两人大眼对小眼了半天,温川微微一笑:“陛下,你觉得和我洞房无聊吗?无聊的话我们就去外面逛逛吧?我对北冥的街市很好奇,一直想来逛逛很久了……”
    北冥海白日光明不至,海底漆黑,所有海族入睡,而一至夜里,灯鱼充当灯火,次第点亮海域,整个街区便如同树叶上的脉络,处处都是笙歌起舞。
    海族的夜市便是生活,几条街区总是彻夜欢乐,几乎所有海族都化形为人,拿着各种乐器,并不急着弹唱,总是一方起头,四方来和,若是此夜之曲不是自己所擅长的,便会放下乐器,不做歌者,只当游客。
    商沅与温川变了两个相貌寻常的海族,寻了个铺子坐下来。
    酒铺的老板是只儒艮,慢吞吞地给他们上酒,酒是藻酒,澄澈无色,老板说酒叫蒹葭:“客人多坐一会儿,等会儿,还能听到与酒同名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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