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爽。
    当伊莎贝拉还是个孩子的体型时,她就格外青睐于狄利斯的大床。
    出于一些微妙的嫉妒——即便是权势如日中天时,公爵大人也从未享受过柔软舒适的床铺——她特别想肆意伸展四肢,在狄利斯这张柔软的床上滚来滚去,踢来踹去。
    只可惜,以五岁幼崽的状态而言,她的体格太小……无论怎么滚、怎么伸展胳膊,都只不过是在一团被子或一团枕头中挪动。
    当然,伊莎贝拉能以这样微小的体格,依旧在睡梦中把狄利斯反复往床边挤,逼后者不得不给床头柜装上防撞角,也是蛮厉害的。
    而昨晚,伊莎贝拉总算恢复了自己成年的形态后,经历一番难以言喻的斗智斗勇(“别趴地上!给老娘起来!”),早已是筋疲力尽。
    这样的她扑向床铺后,顺理成章地遗忘了一些变化……
    五岁体格的她已经可以把狄利斯挤到床头柜。
    成年体格的她能把狄利斯……
    “嘶……救……”
    沉浸在柔软大床里的公爵:好像知道醒来时那声“砰”是怎么回事了。
    她默默掀开自己脸上的棉被,挪了几下到达床沿,接着,探头向床下望去。
    ——床头柜已经被掉下去的机械师整个撞翻,而后者埋在了一堆高度客观的书堆里——看书堆上方衍生的浮尘数目,这堆乱七八糟的书之前应该是一个相对不那么乱七八糟的状态,只是刚刚砸下来,呈雪崩状掩埋了……咳。
    公爵大人望了一眼后者从书堆里伸出的半截手臂,干咳一下,友善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狄利斯。”
    “救……”
    “你怎么又这么不小心?昨天晚上睡觉时不是挺好的嘛,你和抱抱熊是多少代的远亲来着?”
    “……”
    一觉醒来就被掀翻在地,努力在旧书堆里绝地求生的狄利斯觉得自己很委屈,非常委屈。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激动——激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寻找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花了这么多年,其中曲折磨难都够写两本《巴黎圣母院》了——但谁让伊莎贝拉那个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狄利斯很想直接拽着小伙伴,向她展示自己这些年来达成的所有厉害成就……或者就一个深入和谐的话题聊聊天,仔细探讨交流一下他们的变化……再或者跑到钟楼外部最上层的巨型齿轮上,打开暖风挡板,再在上面蒸点吃的,一边吃一边看星星……
    机械师自认为非常符合“老友重逢”的桥段都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一一筹备,然而伊莎贝拉却说——“老娘要上床睡觉。哈欠……”
    狄利斯只好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中片段抛开,老实陪她回房间睡觉。
    前半夜,一切都相安无事。
    伊莎贝拉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但她还没适应自己成年的身体,依旧在“踢来踹去,夺来争去”地对付柔软的被子与毯子——前半夜,激动得睡不着觉的狄利斯一直神游天外,也很乐意抱紧自己的小伙伴,自然行使过去每个夜晚里他所行使的方式:把她勒住,以免她抢走所有被子。
    但后半夜,狄利斯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一些关于“伊莎贝拉”本人状态的疑问稍微掩盖了重逢的喜悦。
    同时,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感官让他再次意识到一些可怕的科学原理……
    小伙伴是个成年的女人了。
    而我正抱着她的腰。
    地点是床。
    狄利斯:……
    出于对自然原理的敬畏,机械师迅速撒手,疾速后撤——后脑勺猛地撞上了床头柜。
    这一撞,就造成了他后半夜的昏迷。
    其实这也是好事,如果狄利斯不昏迷,伊莎贝拉可能后半夜又会因为失去人体暖炉而惊醒……这一次,等待她的就绝对是一个把自己挂在齿轮里不肯下来的弟弟了。
    毕竟狄利斯在一番“地心引力”“哲学思考”“峰峦的形成与变化”思考时,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滚出去打地铺睡觉。
    伊莎贝拉是朋友!
    纯洁无瑕的朋友!
    要在马背上挂一串脑袋(?)的朋友!
    所以绝对不能对她不尊重……连不尊重的探讨科学想法都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狄利斯在后脑勺的剧痛中眼前一黑,彻底消停了。
    并且在昏迷状态中被公爵大人从床头踹到床尾,再从床尾踹回床头。
    最终伊莎贝拉她运用奇妙的角度,奇妙的施力点,把昏迷的可怜蛋踹得在床上滚了一圈后……又踹回了初始位置。
    睡梦中,她很是惬意地贴紧了人体暖炉,拱进最温暖的怀抱里,安分了大约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又是一轮崭新的圆周踹动。
    如此,直到狄利斯在早晨清醒过来,发现昏迷的自己依旧把手搭在小伙伴的腰上。
    狄利斯:失智模糊jg他惊恐地进行了第二次后撤,就在这时,被噩梦惊醒的伊莎贝拉猛地坐起,扬臂一推——“砰!”
    感谢公爵大人的巨大力气,本该被床头柜撞晕的家伙一下火花带闪电,撞翻了床头柜后直接栽下床,砸到摇摇欲坠的某堆书下,最终被“雪崩”掩埋。
    始作俑者此时半趴在他的枕头上,盖着他的被子毯子笑:“哎,你一直抱着我不就没事了。”
    狄利斯:“……”
    可怜的机械师本打算先清出自己的脚,以便爬出来,想想还是忍不住洪荒之力了——他奋力清出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口子,指责道:“你是个成年女人,伊莎贝拉!成年女人对待自己的朋友不可以搂搂抱抱!”
    成年女人哼笑一声。
    狄利斯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对方喜欢摆出这副口气……每次她摆出这副口气时,狄利斯总是会想象她脸上鲜活的表情,以便完善那个虚拟的影子……现在他终于能看到她哼笑时的眉毛和眼睛……等等。
    除了呼吸用的口子,和挥舞的手臂以外全被掩埋在书堆下的狄利斯:qaq他要把自己的头和脖子扒拉出来!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公爵大人可不知道,对方死鱼般躺尸后又剧烈起来的扑腾是代表了怎样的心理经过……
    她撑起身体,坐在了床沿上。
    胡乱挥舞手臂扒拉自己的狄利斯,突然感到手背一痛……细微的疼痛。
    “你听上去就像个70岁的老头子,狄利斯。求我一声,我帮你把自己弄出来?”
    小伙伴依旧再用那副他幻想了千百遍的熟悉口气说话,狄利斯看不到表情,看不到身体,看不到翘起的眉毛——只不过,他的手,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对方那只光裸的右脚的踢打。
    伊莎贝拉抬脚,随意地踢了一下狄利斯的手背。
    “傻啦?就一句‘拜托’而已……”
    公爵大人等待了良久,却看见那堆书堆抖了抖,手臂默默堵住了排气口,又自个儿安静缩了回去。
    公爵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试图用书籍杀死自己的狄利斯:我不纯洁了。我不尊重小伙伴了。
    第55章 暗流哪有涌动好玩
    【帝国,王都,王宫内西侧大殿】
    梅瑞娜公主殿下今天起床时,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所以她没急着完成早上的行程,而是先吩咐仆人准备了她最喜欢的熏香,又把那只新打的水晶烛台放在了手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也许是您太累了,公主殿下。”
    某个替倚在榻上的公主打理她精致的金色卷发的女仆殷勤地说,“您现在是国王陛下最仰赖的子嗣,陛下把太多的事务压在了您的肩膀上……这才让您心绪烦躁。”
    呵。
    梅瑞娜当然能听出这些献媚的家伙想要什么,但她一直很喜欢被仆人们提到一个事实——她,终于成了亚历克斯王最优秀的继承人。
    在刻意挑拨陷害,从而成功“流放”自己的亲哥哥之后……
    但这位狠辣的公主面上看不出什么自得意满,她只是示意女仆打理自己另一边的卷发,吊了她半晌后,才慢悠悠开口:“除了杰克,王都也还有几位在蹦跶的亲王。”
    女仆连忙接道:“您都亲口说了,他们只不过是‘蹦跶’……”
    梅瑞娜睁开眼睛,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你很聪明。”
    女仆谦卑地低下了头:“我只是想让您开心一些……作为仆从,取悦您是我的职责。”
    是吗?但梅瑞娜向来不喜欢太会揣摩主人心思的仆人。
    她收回手指,刚要说出“拖下去处理干净”的命令——[主人。]殿内,正对美人榻的某处阴影里,一扇珍贵贡品所制成的丝绸屏风后,漏出标准女仆装的裙摆一角。
    哑巴默默站在那里,姿态谦恭,双手举起。
    [主人,诺丁杉,有新情况。]啧。
    梅瑞娜眯起眼睛——自从前段时间诺丁杉之行遭到了哑巴的忤逆后,她就总是看这家伙不太顺眼……
    是,哑巴陪她一起长大,忠诚度丝毫不用怀疑。
    但她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吧?劝诫这个,劝诫那个,像块扭不动的死木头……
    梅瑞娜能看得出,每当自己做出一些能让自己愉悦的事情时——打骂仆人,在审讯室里出气,将那些满眼美色的草包男人吊得团团转,把公爵的画像抓成一地碎片——那个破哑巴,总会沉默地站在那里,眼底满是不赞同的冷静。
    是不是自己这些年,把她养得心太大了?
    明明只是个仆人而已。
    而仆人的职责……就应该是取悦她。
    也许平常梅瑞娜并不会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就在这么一个微微烦躁的早晨,听着新女仆的殷勤夸赞,享受对方卑微的态度,再看到了这么一块杵在那儿不卑不吭的木头——“你做得很好。”
    公主殿下收回手指,笑盈盈地说:“前段时间东部小国进献了我一箱子宝石……去女仆长那里挑几颗吧。”
    女仆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谢谢,谢谢殿下!”
    伫立在阴影里的哑巴猛地抬起头。
    [殿下,但是那个宝箱应该用于……这不合规矩……]“怎么?我想赏一个听话的聪明姑娘几颗宝石而已。”
    梅瑞娜冷笑道,“你现在什么都要发表点意见吗,哑巴?”
    侍女长举起的双手放下,垂在裙边。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但熟悉对方的梅瑞娜能看出其中被压抑的不满。
    梅瑞娜看看那边的掌握着自己势力命脉的侍女长,哑巴的背总是挺得很直;她又看看自己榻旁喜形于色的小女仆,一句话就能拖下去处理,是个彻彻底底的奴隶……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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