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坐在长椅上,一手搭着椅背,捏着破碎玫瑰的女人,嗤笑一声,抽出了自己黑皮带里绑紧的鞭子。
    她一鞭子抽在了杰克的膝盖上。后者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痛得他脸色扭曲。
    “怎么?伟大的国王陛下不会派你来泡老娘吧?”
    杰克眼睛暴突,瞪着地上的杂草,大口大口呼吸着缓解自己的疼痛。
    豆大的冷汗砸在他的手背上。杰克听见靴子踩过草地的声音——她的步履不急不慢的。
    “老娘不过是轻轻抽了一鞭子,你就疼成这样?现在的帝国男人都这么弱?”
    贵为王子,娇生惯养的杰克哪里受过痛。
    ——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女人!我要、我要——杰克又怕又恨,但还是努力从嘴里挤出话:“我、我只不过是觉得您很可爱,所以想靠近您……”
    伊莎贝拉一愣。
    她之前不过是随口一说,刚和那个蠢材国王周旋了一番,伊莎贝拉现在看哪个皇室成员都烦躁无比。
    只不过,可爱……单纯来搭讪她的?
    “你倒是有点意思。”公爵眼里明明灭灭闪了片刻,跪在地上的杰克突然被甩来的机械长鞭圈住了脖子。
    他面色一白:与这柄武器靠的近了,王子殿下几乎能被上面的血气与铁锈味熏晕。
    “抬头让我看看。”
    贵为一国王子,一向自视甚高的他就被那个女人圈着脖子,任由她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挑起下巴,她简直就像在检查什么脏东西——杰克刚要发作,就撞进对方认真打量自己的赤红眼睛里。
    ……天呐,真可怕。
    和传言一样,里面就像滚动着地狱。
    他不得不咽下脾气,棕色的眼睛微微下垂,避开这女人恐怖的眼睛,同时语气苦涩而痴迷。
    “我为您倾心,可爱的小姐。”
    ——他这招俘获了无数个女人,从未失利。
    “……长得还不错。”
    伊莎贝拉直起身,放开了圈住王子的鞭子。
    杰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居高临下的命令:“既然你想泡我,就跟着吧。老娘正好还差一个小白脸。”
    杰克脸色瞬间铁青。
    幸好他是跪在地上的,公爵没有看见。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她那里受到了什么屈辱?!”
    大王子颓废地揉散了自己金灿灿的头发:“那只是个开始!后来……后来……我简直失去了尊严,被她当狗一样对待!”
    梅瑞娜收敛住眼底的震惊,花了好大功夫才抑制住了自己嘲讽这个蠢材的冲动。
    就这点?轻飘飘的一鞭子,都没出言辱骂?直接同意了他后来的追求?
    帝国高层哪个不知道,那位公爵的脾气暴虐,语言粗鲁,惹得她不高兴了,连神殿联盟领导人的脸都敢抽。
    而杰克主动搭讪,心怀不轨,竟然只得了轻飘飘的一鞭子,他还觉得自己被折辱了尊严?
    ……哪来的这么大脸?
    ——别人也许不清楚,浸淫权力中心的梅瑞娜可是非常清楚,那位公爵恋爱后在整个政治布局上为面前的蠢材哥哥做了多少事。
    排除异己,清除敌对势力,派出军队的一部分保护他远离暗杀,删除抹消了一切负面声誉,甚至培植了不少傀儡,亲手给他的名望造势……再给那位公爵一点时间,梅瑞娜毫不怀疑,自己的蠢材哥哥能被推上国王的位置。
    梅瑞娜不是不嫉妒的,她还极为鄙夷自己哥哥这种身为男人,却靠出卖美色让女人帮忙冲锋陷阵的做法。所以,当公爵倒台后,梅瑞娜看着自己哥哥满世界地宣扬对方的丑陋与狰狞,只觉得在看一只挑梁小丑。
    父王失去了他自己的靠山,你可是失去了登上王位的机会,两个蠢材。
    今天有这么一问,也是梅瑞娜着实好奇,杰克到底是怎么花言巧语地哄着那位,让人家就差直接抢王冠过来给他戴了。
    结果……呵,这个满脑子草的家伙,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作为嫡长子在王位竞争中的处境,也不知道曾陷入的陷境,更不知道自己离王位只差一步之遥。
    “所以,妹妹,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可怕的女……”
    “她死了。理查德没有收到任何联系。”
    梅瑞娜摆摆手,直接打发了这个一脸惊喜的蠢货:“去好好玩吧,哥哥,去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吧,你没有后顾之忧了。”
    杰克急匆匆来,喜滋滋地走。
    梅瑞娜兀自冷笑了一会儿,召回了退出宫殿的侍女,让她们拉起纱帘,打开窗户。
    半晌,侍女长端着一杯茶走过来:“公主。到时间了。”
    “不用你提醒,亲爱的。”
    侍女长立刻诚惶诚恐地跪好,双手高举着托盘,让它高过头顶。
    梅瑞娜从榻上坐起,将自己干透的指甲,再次伸进茶杯里,一点点沾湿。
    红艳艳的指甲油滴下来。
    公主哼着歌走进内殿,来到一幅油画前。这幅油画摆在她的书桌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梅瑞娜盯着画看了半晌,然后扬起指甲,一点点的,戳穿了她在油画上的眼睛。
    红红的指甲油与赤红色的眼睛混在了一起,像血泪般流淌下来,让画中人黑色的皮带与红色军装一塌糊涂。
    “你再如何强势,这辈子也终于毁在了两个蠢材手上。”
    “是我赢了,贱人。”
    梅瑞娜抠着指甲,慢慢向下拉,直到撕烂了这整张油画,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一旁的侍女立刻上前,换上了一张完好无损的,将撕烂的油画扔进了墙角的一个大箱子。
    大箱子里已经埋了一大叠撕烂的油画,红色油漆可怖极了,侍女不禁移开了视线。
    【大陆,某片海滩旁,机械师的钟楼,早晨七点。】
    伊莎贝拉从噩梦中醒来。她梦见了有人划烂了自己的脸。
    她满头大汗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愣了好一阵子,她突然打了个哆嗦,惶恐地伸手,去摸索自己枕头下方的位置——公爵大人以前都是把鞭子藏在那里的,久而久之,这成了她感到不安时的第一动作。
    没有……没有……没有!
    她的鞭子不见了!
    伊莎贝拉直接踉跄着离开了床,向那似乎是门的木板冲了过去。
    遭到敌人袭击后第一关键:必须立即离开自己驻扎的帐篷,寻找开阔地带——“理查德!理查德!我的鞭子呢!”
    “叮叮当当~”小姑娘,你醒啦~在自己眼前的不是战场。
    而是沉缓转动着的巨大齿轮机组,喷出淡淡红色火星的古怪仪器,水晶般的镜面透明地板,还有一条极陡峭的,穿过这些悬挂着的齿轮与仪器的黑色楼梯。
    伊莎贝拉先是被这幅仿佛出现在童话图册里的场景震慑了一会儿,然后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不在随时警备的战场,手里的鞭子早就被皇室没收。
    大家好,我叫咕咕,今年四岁,住在一个神经病宅男的钟楼里。
    今天是我入住第一天。感觉很平静,甚至还有点蛋疼。
    她叹了口气,揉揉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那是刚才高度紧张的后遗症,四岁的身体,还不太适应紧绷状态。
    “龙?先生?你在吗?”
    昨天入住时,狄利斯介绍说,钟楼就是他的巨龙飞行器,而他给巨龙起了个名字叫“龙”,主仆关系非常良好,以后她有需要可以把“龙”当作管家使用。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住的地方当成管家交流,但既然那个神经病都能把住的地方改造成飞行器,好像就没什么关系了。
    管他机械还是魔法。
    狄利斯整个人都是奇妙的神经病,永远不要低估奇妙的神经病,他们可以办到任何事情。
    大概三分钟后,伊莎贝拉试探性的呼唤有了回应。
    “叮叮当当~~”小姑娘,我在呀,我在呀,看我看我~~伊莎贝拉:……果然。
    她在一大堆巨型齿轮里找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自己的门把手上。那是个蹦蹦跳跳的龙形黑影,小小的一只,还在发出“叮叮当当”类似小铃铛的铃声。
    咦,这奇妙的反差萌。
    “你就是钟楼?”
    “叮咚!”是哒!
    公爵大人:……啊,我竟然在钟楼里和一只会飞的钟楼说话。
    我竟然还能听懂它的铃声。
    “我能……你这个形态是怎么回事?”
    “叮叮当当。”主人给我做的虚拟影子,他无聊的时候会把我叫出来说话,但其实我是没有实体的。我的实体就是钟楼,你现在能看到我的身体内部吧?
    伊莎贝拉:我不想看听钟楼用这么拟人化的语气邀请我窥视它的身体内部。
    ——虽然她现在就住在这里。
    “所以,呃,你的主人是狄利斯吗?龙?你是他制造出来的?”
    “叮咚叮咚……”我一开始就是座钟楼,主人一直住在这里……后来他学会很多知识,就慢慢改造我,让我能说话,让我会飞,还修好了我引以为豪的低沉嗓音……
    “什么低沉嗓音?”
    很快,伊莎贝拉就后悔了这个问题。
    因为那只龙影尾巴一扬,飞到了门把手上,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大声说:“铛……”
    “铛……”
    “铛……”
    整个钟楼开始回荡起悠扬低沉的钟声。
    身处钟声内部的伊莎贝拉:……
    她头昏眼花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有预感即将承受一波耳鸣。
    “闭嘴,龙,别炫耀了,喊咕咕下来吃早饭。”
    钟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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