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鸢笑眯眯地说完,打开花笺。
    [十八日,城东蝉鸣巷,青云酒家。天字号厢房内发现一具白骨,桌上碗碟皆空。经卜算,确认白骨的身份乃是巷中卖豆腐的陈大壮。任务描述:寻找作祟妖邪的线索。]
    应天府内,名声响当当的酒楼不少,青云酒家并未在此之列。蝉鸣巷一头靠近城门,另一头挨着东市,街边上的商贩们叫卖声不断,热闹非凡,街上闲着无事溜达的人也很多。
    要从这里得到妖邪的线索,很难。
    正因为如此,王舒窈两人才会求颜知鸢帮忙,她熟悉鬼神之事在镇山河里是出了名的,毕竟是以第三卷 满分成为笔试第一名的奇人。
    三人坐在厢房里,点了一桌子的菜。
    清云酒家的厢房全部都在二楼,两间天字号房打开窗能看到街上的情景,也能看到酒家一楼的台子上的表演。
    此刻,坐在台子中间的是一名说书人。
    颜知鸢盯着看了一会,发现口若悬河的这位还是个熟人——老骗子王叟。又变装了,把胡子都剃干净了。
    可认真看还是能认出他。
    打哪都能见到他,真的只是有缘吗?
    专伺候厢房客人的小二是个伶俐人,收了银子就把前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小人记得很清楚,陈大壮是酉时二刻走进店中的。那天,台上唱花鼓戏,卡着点开嗓。小人站在廊上,慢一步迎客被掌柜骂了一顿。我没想到陈大壮是来店里用膳的!他要的是店里最大的厢房,一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还让小人上了一壶好酒——咱们店里最贵的酒,三两银子一小壶。”
    小二一副觉得酒很贵的样子。
    说到此处,他面露恐惧之色,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颜知鸢也不催促,胆小的看到大活人变成一具白骨,吓出病来不奇怪。小二仅仅是回忆起来都有些发慌,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已经是胆大了。
    小二目光落在银锭上,慢慢地又开了口。
    “酒菜上得差不多了,仅剩一道东坡肉还不够火候。花鼓戏是第一回 在咱们酒楼上演,小人从前没看过,有些入迷。等到回过神来,时间已过了一刻钟。端起东坡肉去天字号方,里面一直没人应声,我觉得不对劲,推门进去一看——吓!陈大壮不见了,凳子上坐着的竟然一具白骨,右手拿着筷子,上半身趴在桌上。碗碟空空,一点油污都没有,比舔的还要干净……”
    光是听小二描述,就知道天字号房里的情景有多么的诡异。
    颜知鸢:“我看着,你们店里的生意没受多大影响?”
    “多亏我们掌柜有见识,立刻关门报官才没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酒家的生意一直挺一般的,再受命案的影响就要关门大吉了。
    “那一刻钟里,陈大壮的房间有人出入没有?”
    小二尴尬的说:“这问题官差也问过……那天,二楼只有陈大壮一位客人。小人守在廊下,若有人从前门上来,自然能看见。可若是从后门上楼的,除非小人后脑勺长眼睛,否则哪能看到。”
    下面台上有在唱花鼓戏,就算有人进出厢房,发出的声音也会被锣鼓声掩盖。
    问得差不多了,颜知鸢让小二出去。
    王舒窈:“之后咋办啊?”
    “去陈大壮家中看一看,”颜知鸢喝了杯水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有不对劲的地方,一个卖豆腐的每月能挣多少钱?进酒楼点一桌子菜还特地包下一间厢房,就图把挣的辛苦钱都打水漂一样花出去吗?酒楼里的人不少,妖邪挑中陈大壮或许和他的反常有关。”
    王舒窈连连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若非有前三名的奖赏,单凭镇山河的俸禄,在厢房吃一顿要多给一两银子的费用,也会让人觉得肉痛。
    一桌子菜,公良皓一个人吃了大半。
    王舒窈骂他饿死鬼投胎。
    “你以前不是不吃笋的嘛!一吃就浑身起疙瘩,怎么还跟俺抢竹笋烩肉片呢?”
    公良皓:“我饿……画画画多,能吃吃下……一头、牛。”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从大堂中经过,上面说书的王叟一看到颜知鸢,整张脸都僵住了。
    还是下面的人喊:“怎么不继续说了?”
    “说书人,后面呢?”
    “不是要下回分解了吧?别呀!”
    他咳嗽一声,问下面的人:“老朽忘事,刚刚讲到哪了?”
    逗得人人都大笑不止。
    ……
    陈大壮家的豆腐摊也在蝉鸣巷中,做小买卖谈不上铺子,平时就在租的房舍外支个小摊。前面是豆腐坊,后面是一家人住的住处。
    陈大壮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还生着病需要钱。头七还没有过,他那瘦弱的娘子已经出来摆摊了。
    王舒窈接过包起来的豆腐。
    颜知鸢摩挲白色的小辫子两下,借用了九尾的妖力,双眸流光溢彩,与她对视的人都会沉溺其中。
    启灵后,她借用妖力时能展现出契约者的特性,比如九尾的魅惑能力。
    陈娘子微肿的双目直直的看着颜知鸢,苍白的双颊沁出一点微红。
    颜知鸢知道,自己问什么,陈娘子就会说什么。普通人对魅惑的能力,几乎没有抵抗力,这一招对已经启灵的修士来说,就不太好用了。
    “陈大壮近日有无反常之处?”
    陈娘子:“夫君这段时间疲懒了许多,总推说身体不适不愿早起做活,还常常跑到不见人影。”
    颜知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月之前……秋雨寒凉,婆婆咳嗽不止。我让夫君去张家结了豆腐钱,带一贴止咳的药回家。哪晓得他深夜才归,一回来便倒头就睡,忘记药的事不说,连银钱也没有结算。对……第二日早上,他便不愿起床了。”
    颜知鸢让陈娘子取账簿来。
    陈家每日都会送豆腐去老主顾家中,也就是蝉鸣巷周边的大户。今日是张家、明日是李家,剩下的支摊售卖。只靠街坊邻居来买,连租金都付不上。
    既然一切的古怪都是从张家开始的,那自然要去巷子尽头的米商张家瞧一瞧。
    临走的时候,颜知鸢安慰了陈娘子两句。这个柔软的妇人失去丈夫,一家子的重担压在她的身上,背脊就压弯了。
    等他们走后,陈娘子很快清醒过来,看着摊上的银锭子,只觉得胸口不再憋闷,呼出去的气都通畅许多。
    “……真好啊!碰到阔气的主顾。”
    ……
    三人到张家的时候,正巧见这家的侧门大开。一名弱不胜衣的妇人被丫鬟扶跨过门槛,走向门口的小轿。
    王舒窈买了根糖葫芦在吃,瞥了一眼妇人便移开目光。
    “搁俺这完全没有头绪的任务,碰上你就变得容易起来。该怎么进去查探呢?俺有点激动,有种马上就能逮到鬼怪小尾巴的感觉……”
    在颜知鸢眼里,没有美貌的妇人,丫鬟扶着的是一具高大的白骨……
    “你的感觉没错,找到它了。”
    她小声对两人说。
    王舒窈:“啊?”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怎么就找到了?
    颜知鸢:“妖邪是一只白骨精,要怎么交任务?”
    王舒窈:???
    公良皓也是一脸茫然:“……啊?”
    第47章 假话
    侧门关了,轿子走得不快。
    颜知鸢倒也没有着急同两人解释, 也不急着跟踪, 而是用九尾的魅惑术迷住旁边面摊的老板, 得知上轿的女人是米商张老爷的小妾。
    虽然还是没有想明白,怎么就找着作祟的妖怪了。
    王舒窈却选择相信颜知鸢——上轿子的妩媚女子就是妖怪。
    “俺回去报信?你们小心一点。”
    “倒也不用……”
    颜知鸢摇头, 她可以随时和镇山河的副司长联系。应天府内出现白骨精不是小事,遂摩挲指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凌霄。
    “白骨精是人死后变成的鬼怪, 比起鬼和僵尸,它们的优势是可以在大白天出现,变成吃掉的人或者动物。刚刚是运气好, 在它出门的时候遇到她……要不是如此,它藏在深宅大院里面,根本逮不到它。”
    “道友的运气一贯不错。”
    凌霄:“肆级任务已经完成,白骨精交由天榦队处理。你们可以回镇山河了。”
    “可是白骨精能不断的变幻身份,等天榦队过来的时候, 她或许已经换皮囊了。这样也能算完成任务吗?”
    新换的皮囊或许还跟张府小妾无关,那就如鱼入大海、龙出升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再逮住它。
    “任务的内容只是寻找作祟的妖邪线索, 这部分你们已经超额完成了。”
    凌霄顿了一下又说:“五十三年前,蜀中有只白骨精屠了一个城镇, 有数百修士死在它的手中。”
    她其实也听过这个故事, 刚刚只是没想起来。没关系, 她有判断白骨精实力的能力。
    颜知鸢:“……这只没那么凶, 我还是跟着它的好,免得出现新的被害者。我已经启灵,有自保的能力。道长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
    自白骨精造成巨大的灾难后,修士们对白骨成精的忍受度就很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此种精怪的身影了。
    难得一见,她怎么可能按捺住好奇心。
    凌霄只能叮嘱她随时联系,不要逞强。
    颜知鸢答应下来,问两位小伙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两人对白骨精的传说是早有耳闻,却没有露出一点害怕和恐惧来……到底是年轻人。
    “穿上、官袍,就要、为民民、做主。修士、要要从、妖怪、手中、保保保护人。”
    “俗话说得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俺进镇山河的目的是为了光耀门楣,可该尽的职责也不能推脱。”
    颜知鸢笑眯眯地说:“气氛倒也不必如此凝重。是有难对付的白骨精,但也有比较好对付的——这一只就不难对付!相信我,除了吃东西比较快之外,它只比普通人要厉害一点。而且,我们也并是要动真格的,只是跟踪而已。”
    跟着轿子摇摇晃晃地到达一家胭脂铺,白骨精下轿进门。
    颜知鸢一直盯着她,哪晓得又有几个姑娘进店,不过是把白骨精遮住了片刻,等人散去的时候,白骨精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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