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跟巷弄那头遛狗的张叔打了声招呼,灰溜溜的土狗撒开脚丫子冲他奔来,张叔被牵扯其后,靠近了便问:“哪天再回来住几天?”
    蹲下接住扑到腿上的狗子,许沉河抬头笑道:“只要有空,随时都可以。”
    张叔冲他身后看:“你那朋友不跟你一道回去?那天跟他说过话就不见了人,怎么,还是没跟你服软?”
    才跟前台姑娘说过顾从燃,这厢张叔又再提起,许沉河思绪错杂,直觉自己又误会了顾从燃:“他自己先走了。”
    “嚯,这后生,也是个倔脾气。”张叔摇摇头,“跟他说了,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事,还偏要倔上了。”
    登了机,许沉河还在思考着张叔的话。而现实的感情又哪能这么简单,他不想迁就,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这怎么能是服个软就能皆大欢喜的事?
    飞机划破云层直往九千公里外的新西兰,那头刚刚开春,正是适合旅行的季节,这里的夏季才走过了大半。
    顾从燃在呈桉市呆不下几天又飞去了琩槿市,忍受着“潜游”一众店员的诡异目光天天窝店里消费,到店的某些年轻顾客认得他,爱说闲话的便在背后给他安上个苦情渣男的称号。
    店里换了位甜品师,做出来的甜点并非得不到大家的认可,但顾从燃尝过,总觉得少了许沉河做出来的味道。空闲时他跑去报了个甜品培训班,出生以来从没特意为谁学过什么事情,而今系着花边围裙笨手笨脚地从零学起做甜品,有时做出来的形状或味道总能逗笑教学的师傅。
    夏季漫长得让人难熬,连想念的时间都随着渐长的深夜而延伸。临睡前的几分钟是顾从燃最接近许沉河的时候,“潜水的小鸟”微博沉寂许久,在九月下半月的这些天活跃了起来。
    许沉河在只有一个陌生人关注的账号里毫无拘束地分享自己的日常,定位于新西兰的风景和美食、干净的街道上一排过马路的鸭子、各种小店里简约清新的装潢。
    偶尔顾从燃也会在图片中看到捕捉到许沉河,有阳光时投在路面的影子,捏着玻璃杯的修长手指,或是靠在床头看书时露出一角的浴袍下被灯光刷上蜜色的皮肤,隔着屏幕,顾从燃似乎也能闻到熟悉的樱花香。
    可他想要的不只是用这个许沉河都不认识的陌生账号为对方点上一个赞,连评论都要斟词酌句编辑好一段又删掉。
    许沉河的定位换了新西兰的一个又一个景点,顾从燃只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国庆黄金周,许沉河的最后一部片子在各地上映了。
    《窗外》作为讲述心理历程的剧情片,其新颖的题材和环环相扣的剧情吸引不少原本只想去凑个热闹的观众。短短七天,高上座率和高评分将《窗外》推上榜单前十,片子所表达的社会热点得到各路人士的关注,主角谢渺的畸形心理受到大家的认同和理解。
    顾从燃是一个人去看的《窗外》,糅合“潜水的小鸟”以前给“江画”发过的文字,以及张叔为他描述过的许沉河的曾经,他跟着谢渺,把许沉河的人生重复着走了一遍又一遍。
    他把对方的难都记在心里,有些之前不能理解的事,后来才有了解释。
    《窗外》让大伙儿对许沉河的演技再次刮目相看。当骂过许沉河的网友纷纷贴出道歉帖时,顾从燃发觉“潜水的小鸟”在国外仍未停止更新。或许许沉河没看到人们的讨论,又或是真的已经把圈中的糟心事放下了。
    黄金周结束的前一天,“潜游”的店员乱作一团,午后正是顾客最爱享受的时候,满座的甜品区前却起了小小的骚动。
    店里请来的甜品师因身体关系临时请假,冰柜存放的余量甜品供应不足,棉棉拨了好几次许沉河的号皆没得到回应。
    正是营收暴涨的关键时刻,店员谁都不敢跟顾客说今天的甜品暂停供应。顾从燃推开“潜游”的门时,恰逢听见吧台后的两位店员面色凝重地讨论解决方法。
    棉棉仍焦虑地在聊天界面里戳着许沉河,有店员在考虑能否招个一日甜品师。顾从燃听了一耳朵,手搭着吧台说:“招我吧,不用钱。”
    谁都没能拦住他,顾从燃绕过吧台拐进小厨房,洗了把手回头吩咐跟进来担心他捣乱的棉棉:“要做什么告诉我就好。”
    没人比他更了解许沉河做出来的口味。
    刚把整理好的单子递到顾从燃面前,棉棉就收到了许沉河的回电。她边给许沉河叙述着事情经过边狐疑地盯着顾从燃手上驾轻就熟的动作,说:“哥啊,其实现在也没怎么,那个顾先生来救急了,我看他做得蛮熟练的。”
    许沉河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顾先生,”棉棉重复,“就那个你很讨厌的顾先生。”
    “……”顾从燃忍着没出声反驳,一是这姑娘形容得没错,二是新西兰那边现在该是晚饭时间,免得许沉河在外度假还要听到他的声音倒胃口。
    叉子当啷一声掉进盘子里,许沉河抱歉地冲隔壁桌的人笑笑,转头冷声道:“让他滚。”
    “啊这……”棉棉看了顾从燃一眼,许沉河再次强调:“转告他,我店里的事不用他插手。今天的营收少了就少了,那也用不着他上赶着帮忙,我不想欠他。”
    “那好吧。”棉棉迟疑着按了挂断,冲打发着蛋白的顾从燃“喂”了一声:“别搅蛋了,咱们老板让你滚蛋,说店里的事不用你插手。”
    顾从燃还未试过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羞辱过,可许沉河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他又能听清一二。他当听了耳旁风,无动于衷道:“到时他问起,你就说已经把我撵走了。”
    “但问题是你没走啊,”棉棉抄着围裙口袋,“我不能骗老板。”
    “把单子上的做完我就走,”顾从燃手上不停,“这份功劳我不领。”
    晚些时候许沉河发消息来问,棉棉瞥向小厨房忙碌的背影,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字:他滚了,灰溜溜地滚了。
    假日客多,顾从燃忙活到晚上过十点,将料理台清理好才离开,刚踏出店门,他眼尾扫到黑乎乎的拐角处有谁匆匆地躲开。
    驱车回到住处,开门时顾从燃的右手腕差点使不上劲,他有点佩服许沉河日复一日窝在厨房做那些个繁琐的动作。洗过澡后涂了点药,顾从燃靠在飘窗旁惯例打开电影榜单看排名,再切去各大平台看网民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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