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此言一针见血——你难道不觉得幽川的国书来得太快么?
    幽川在归降一事中的作为虽然称的上明智之举,不过毕竟还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亡国之辱,随之而来的辛酸痛苦,对于大国小国都是一样。没有别的选择也就罢了,偏偏幽川是主动放弃独立的地位。
    “滟昊泠,你还不相信此事是烈熠在背后动了手脚?”风雪的态度是那般笃定。事实却也如此,即使他有心编造谎言刺激滟昊泠,也不会选择这种一眼就能被拆穿的事物。
    送来幽川国书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滟昊泠麾下的眉妩,她此刻因伤重而闭门疗伤是不错,但若是滟昊泠有意传召,眉妩还是少不得要拖着病体前来觐见。只要当面说上几句,任风雪的谎言撒的如何圆满,也经不起一番风吹草动。
    滟昊泠自然信了——亦或者说,他不得不信。
    哪怕没有风雪的言之凿凿,但是想到烈熠的为人,这件事的处理方法上,的确符合他惯有的悲天悯人。幽川国力羸弱,断断没有与帝国夏莲一争长短的实力。要说为了偏安一隅,也只能是痴人说梦的理想罢了。
    借鉴冰族最终的结局就可以看出,滟昊泠的为人绝不会永远庇护某个弱小的种族。端看其是否有被利用的价值而已,一旦不能为汐蓝所用,所有的皇恩浩荡都是彻底的笑话。
    既然早知必亡,又何苦赔上众多的鲜血?类似的想法,本就与烈熠这个人极像。一纸国书,所折损的也只是尊严。烈熠连自身荣辱都不放在心上,尊严一类在他看来,是最不值得以无辜百姓换取的东西。
    太过了解烈熠的为人,即使从来没有听他亲口说过,也完全可以想象他如此行事的理由——烈熠想要不动声色的……将整个天下交到他的手上。
    化干戈为玉帛?风雪的形容,多少还是免不了夸大其词的成分。
    烈熠所为,只是期盼中有一日,昔年干戈能够化作苍渺。
    当四海升平长乐未央的一天,曾经的铁血征伐战火硝烟也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但是前提则是,给这世间造成的创伤并没有风御畅卦辞中的那般惨痛。倘若处处都只能见到三春白雪归青冢的荒凉景致,又何来平安喜乐的百姓去忘却那些悲伤?
    “就因为熠的计划超出风御畅的占星,你就不惜以这些手段逼迫他?”杀意弥漫么?完全不是。滟昊泠自己都惊讶于此时的冷静。他从未如此想要取某个人的性命——不是为了大是大非,只是因为他自己,在这一刻恨透了风雪。
    原来,当恨透一个人却不得不维持冷静之时,竟是如何痛苦。世人对滟昊泠的评价无疑是薄情寡义,他自己也从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宽宥的任君。如此抉择,仅仅是知晓烈熠曾经饶过风雪一命。无论烈熠出自何种理由,滟昊泠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违背他的抉择。
    风雪笑的猖狂,此时的她看起来,丝毫也不像风御畅。风御畅一生都设法避世隐居,而风雪却是想方设法堕落尘世。比起自己的师父,风雪更加明了人情世故,也更加冷毒无情。
    “烈熠一生都在维护世间平定,但是按照檄文所指内容,你的存在无疑就是平定的最大隐患。”风雪死死盯着滟昊泠,没有那些檄文,他也会如此断定。这本就是师父预言所指,而风雪……是那样深刻的坚信这一点。“一旦你的罪行公开,烈熠再不情愿,也必须对你刀剑相向。”
    几分苦涩袭上心头,滟昊泠怎么也无法忘记,风雪行动的成功,归根结底是他一手促成的。本意或许不是如此,他只是陡然想明白了,甚至可以不要这个天下,也不愿真正与烈熠沙场相见。
    若非如此,他又为何要只身赴燕支花海?
    若非如此,他又何需借鉴幽川的做法,备下那一份国书?
    该怨什么?追溯当初就是一场错误……
    又该怨什么?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风御畅的卦辞能够道破天机,又为何没有算出熠的一番筹谋?反倒要让你来做这许多事?”本以为再次开口之际会再难以压抑心绪,结果还是一径的平和。就算与过去比起来,也少了切冰断玉的冷彻。
    语调中听不出来,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在质疑风御畅的能力。应该感到屈辱的,怎知风雪只是不卑不亢的陈述,“算不出烈熠的作为也实属正常。”
    向如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还是风雪第一次见到她成年的模样。不过既然他能够一眼辨别出滟昊泠,自然也就能够一眼认出她是何人。看过一眼之后,风雪的目光又回到滟昊泠身上。“如归小姐可以证明,烈熠,本就不是命运轮盘上该有的人?”
    眉峰蹙起,所有平和的假象都宣告打破。滟昊泠的冷醒是为了谁,愤怒也就为了谁。撇开风雪的那些故弄玄虚,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十足清楚,在他看来,烈熠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自从风雪到来之后,如归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事实上她所等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之前她费了那么多唇舌,什么也没有得到,唯一证实的就是滟昊泠的固执。即然这样,要说什么,只能等到他再也反驳不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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